第八章 神之伊始(七)
男孩想死,越發(fā)想死,他巴不得此時的天花板上就有上吊用的繩索,他巴不得此時柜子中就有吞槍自盡用的槍械,他巴不得再往前走一步就會跌落下萬丈懸崖。
“你記得你父母的電話號碼嗎?我打個電話過去叫他們來接你?!?p> 男孩感到女人似乎對自己很有好感,這讓男孩很不適,憑空冒出的韓瑩瑩就猶如他的夢魘,就猶如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那不合乎情理的人類情感讓男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是個孤兒?!?p> 男孩說罷,就欲離去,他不想在別人的面前自殺,若是像個猴子一般被人圍觀看戲的話,未免死得很不體面。
孤兒……
這句話一下子戳痛了韓瑩瑩的心,就猶如一把長滿鋸齒的匕首插入她的心臟,怎么也扯不出來。
孤兒,這是一個極度庸俗的詞匯。
其令人發(fā)指的庸俗程度甚至超過了“真愛”
小說里濫用它,電影里濫用它,它變得稀松平常,它變得一文不值。
但若真是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這個身份被人認(rèn)定了的話,那么它就變成了同情的代言詞,淪為和殘疾人一般的憐憫程度。
“那你還有其它親人嗎?”韓瑩瑩看向男孩的目光變得憐憫,說話的語氣也溫柔了約莫一萬倍。
“據(jù)我所知,沒有?!蹦泻⒙唤?jīng)心的回答著,在想到自殺這一絕妙的主意后,男孩感覺渾身每一個毛孔舒展開來,前所未有的安逸。
多么可憐的人兒,韓瑩瑩不由聯(lián)想到。
“那監(jiān)護(hù)人呢?”韓瑩瑩發(fā)起最后的攻勢。
狄哲并不是男孩的監(jiān)護(hù)人,男孩不知道的是,狄哲一聲不吭的喂了男孩一年的奶粉,但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教導(dǎo)過男孩,哪怕一絲一毫。
自男孩記事起,他的一切都是自己摸索過來的,爬行、行走、進(jìn)食、說話、認(rèn)字……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由他自己摸索。
狄哲也從未灌輸過男孩任何思想,從未對他施行過任何嘉獎或者是責(zé)罰,男孩是自由的,精神上的完全自由,那是真正意義上的一顆能夠完全自主的心。
就連食物或者是住宿,也從來都是男孩主動湊上去蹭,狄哲從未發(fā)出過邀請,只是對他的行為默許。
“沒有。”
男孩敷衍了韓瑩瑩幾句,就想馬上離開了,他想馬上見一見上帝,看看那被人類神化的人有何不同之處。
“那你……甚至沒有在上學(xué)嗎?”韓瑩瑩的眼眶有些紅了,她從未想到一個人可以如此的悲慘,她以為這種事只會發(fā)生電視之中,離自己很遠(yuǎn)很遠(yuǎn),沒想到這種殘酷的現(xiàn)實,竟然毫無掩飾的血淋淋展現(xiàn)在她面前。
她毫不懷疑的相信著男孩所說的話,因為一個正常的孩子不會在夜晚進(jìn)入酒吧這種場所,也許正如男孩所說,他舉目無親。
“沒有。”
男孩打算下一秒就破門而出,他對韓瑩瑩的念念叨叨有些不耐了。
女人總是那樣,總是順著自己的意思來理解事物。
“那從今天開始,你住在我這里,我供你上學(xué)好不好?”韓瑩瑩這樣說著,女人總是那樣,無論是多么無情的女人總是會對悲慘的男性萌發(fā)惻隱之心。
男孩聽到這句話,內(nèi)心連一絲一毫的波動也沒有,反而,他聯(lián)想到了一些極其齷蹉的東西。
男孩不由想到,這女人肯定是個闊綽的人,一個富有到?jīng)]心沒肺的闊佬。
只有富人才有這個閑心去理會別人的不幸,只有富貴的人才有資本對可憐人兒加以施舍,自身難保的窮人是沒有行善的資格的,可以這樣理解,若不是極端情況,越是富有的人越加善良,至少在他人的眼中是這樣。
而會對自己承諾出這種事來的人,肯定是個天真得可怕的闊佬。
“不必了,我對上學(xué)沒興趣?!?p> 男孩已經(jīng)打開了臥室的門,就欲走出去。
“你難道不想過上普通孩子的生活嗎?”韓瑩瑩隱約還記得自己在某本書上讀到過這樣一句話,膽小鬼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有時還被幸福所傷。
韓瑩瑩對男孩的同情更深了。
“普通孩子的生活……”
男孩自言自語著,這句話觸動了他的內(nèi)心。
像普通孩子一樣有人照顧,衣食無憂,每天念書學(xué)習(xí),無憂無慮的嬉戲玩耍,夏天去捉知了,冬天去堆雪人,每一個平凡人都應(yīng)擁有的童年時光。
男孩笑了,嘴角微微咧起一絲弧度。
如果狄哲在場的話,他會覺得這個笑容無比的熟悉,因為這是和榊澤的那個男人相差無幾的笑聲。
只見男孩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夸張,直至恐怖,直至驚悚,直至病態(tài),就像一個連環(huán)殺手,就像一個肢解狂魔,就如同一個不折不扣的精神病人。
男孩的內(nèi)心的確被觸動了,但不是那種觸動,雖然韓瑩瑩是發(fā)自善心,但這句話在男孩聽來就像是對他的輕蔑,對他的侮辱。
要他和那些不諳世事的人類幼崽在一起互相打鬧?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愚不可及。
“有那么好笑么?”韓瑩瑩鄭重其事的看著男孩,一臉的嚴(yán)肅,看她的表情無比的認(rèn)真。
男孩看到韓瑩瑩一本正經(jīng)的看著自己,他不經(jīng)覺得天真爛漫的韓瑩瑩煞是可愛。
對男孩來說,人類這種生物就像小動物一樣,雖然大多時候都讓他煩心,不過有些時候還是十分討喜的。
男孩回過身去,用手摸著韓瑩瑩的頭,把她那束如瀑布般美麗的長發(fā)弄得亂糟糟的。
“不,一點(diǎn)也不,相反,倒是讓我有些錯愕。”
“那你為什么還笑呢?”
韓瑩瑩感覺男孩就像個隱世高人一般深不可測,讓她琢磨不透。
男孩摸著韓瑩瑩的秀發(fā),頗為深沉的感嘆道:“真正的男人,要靠自己來解決問題?!?p> 男孩說罷,瀟灑的留下了一個背影。
韓瑩瑩并沒有追上去,沒有人會死纏難打的想對別人好。
韓瑩瑩嘆了一口氣,一種莫須有的負(fù)罪感悄然攀上她的心頭。
男孩走出了大門,才發(fā)現(xiàn)韓瑩瑩真的是個闊佬,這可是百聞不如一見的海邊別墅。
正巧。
跳海算是一個比較得體的死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