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過往今生終得解

　　回到九重天時，正遇上鏡胭仙姬，她挽了挽耳角碎發(fā)看著我耳邊戴著的白花不知是何情緒:“我原先也是妒忌你，可如今見你得了個如此下場，卻覺著異?？蓱z?！?p>　　“仙姬果真是好心腸。”我此時并不想同她多有牽扯不清，鏡胭仙姬大抵是會錯了我的意，覺著我對她不甚尊敬，伸手?jǐn)r了我的去路冷呵:“華胥靈，你如今不過是天君手下留情余留的叛族后人，還當(dāng)自己是上生殿里的仙使不成？”

　　“讓開。”鏡胭仙姬這番著實是自己要和我過不去，狠狠地推了我一把又道:“你若想去找上生神君念舊情，但也未免太將自己看重了些，他心里有真有半分對你有情，哪能為了天界而去誆你那一顆華胥靈心？”

　　我抬頭瞧著她眉眼都帶著輕笑，看著著實不甚討喜，我抿唇又發(fā)出一聲笑:“我這番的確是貪生怕死來找上生神君念舊情，仙姬又能如何？”

　　“你…不知羞恥！”我側(cè)身躲了這一耳光，鏡胭仙姬又欲上前同我拉扯，我頗不耐煩的用一道靈力將她打在地上，她也未想我會如此下手，一時不妨竟被我打傷狠狠咳嗽了聲，我微微看了她一眼便提腳走向上生殿的方向，我原本想著要好生尋一番莫問川，卻不料他似乎早有預(yù)判般坐在殿檐上晃著手里的琉璃酒壺，哼著一段小曲，格外逍遙自在。

　　我瞧在眼里，他這樣子自然滿滿的春風(fēng)得意。

　　“你來了？”他倒是看見了我，華麗麗的從殿檐上滾下來，一身紅衣像團(tuán)火，在我眼中不停來回。

　　神君自然是不會滾在地上，抵不過就是擺個花架子，在你認(rèn)為他會摔成幾瓣時再瀟灑的站在地面筆直而又瀟灑。

　　“我的心呢。”我握緊了拳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多是可恨，明明犯了錯的人是他，到頭來畏畏縮縮的卻成了我。

　　“你的心，在這?！彼@回身上沒有酒香，他清醒得狠，可他卻擁著我說道:“小阿靈，你心還在本君這，是也不是？”

　　“神君好生說笑，阿靈是叛族之后，哪里敢高攀得了堂堂的上生神君，日后這四海八荒的天君?！蔽依涑盁嶂S的用力的推了他，他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勁，竟一動也不動:“小阿靈，本君若說想同你在一起，你可愿意？”

　　“神君，阿靈沒有心給你誆了?！蔽沂掷锘贸鲆话讯倘校€不曾傷他便被神君用手執(zhí)住刃柄，他眸里說不清的怨與愁:“這次，本君沒有誆你。”

　　“神君這話說的真是好聽，你是覺著，我就這番喜歡你，喜歡到半分理智都不曾留？”我冷冷的哼了哼有到:“神君這次若真的沒有騙阿靈，便將阿靈那顆華胥靈心還來，我如今只有半心，是沒有真心來讓神君再次誆騙?！?p>　　“華胥靈心，還不了你?！鄙窬龑⒍倘芯従彺倘胱约盒目?，神色卻十分泠然:“你若要討個清楚明白，本君來還?！?p>　　我眼睜睜的看著短刃刺入他的心口時竟整個心也跟著顫抖，我只要在用力一些，在用力一些短刃就能將他整顆心都刺穿，可到頭來我卻只能哆嗦著松開手用靈力捂著他的傷口治傷，他何其好手段，自然是曉得我無論如何也是狠不下心殺他，他這個做法贏得無可厚非。

　　“舍不得？”他白了臉看著我這模樣又笑:“本君也想殺了你，卻又何其舍不得?！?p>　　“偏偏又是這舍不得，讓我更厭惡。”神君依舊是神君，傷得這般嚴(yán)重還是傲視我道:“你若愿留下，你是便君后，上生神君唯一的君后。”

　　我看著滿手的鮮血淋漓還是有些難受，他的傷口已無大礙，我將手不停地在身上擦拭，用得勁大破了皮，反倒將一身衣裳也給弄得滿是血。

　　“神君這高高在上的愛，阿靈受不起?！蔽仪浦樕系纳裆?“你們這天界的仙神，一向不將這情愛看重，可阿靈是凡人，不是你們這些可隨意掌握人生死的仙神。”

　　“若阿靈說已同魔族勾結(jié)，此時魔族怕是早已上了九重天，神君可還想同阿靈……”我想這時我神色定是可怕:“神君君后，四海八荒？”

　　神君應(yīng)是不信，還欲上前一步，此時天色暗沉，九重天魔氣四盛，神君的神色終于有些駭人，死死的扣住我的脖頸呵道:“你竟敢勾結(jié)魔族？！”

　　“我…華胥一族…既然擔(dān)了…咳……擔(dān)了這個罪名，自然…自然是不能白白…咳咳…白白擔(dān)了的?！蔽冶凰糜行╇y受，眼睛紅腫:“天界讓我華胥一族…白白受了冤名，我便讓整個…整個天界一同陪葬?！?p>　　神君忽然松了手，我癱倒在地看著他，他蹙著眉又呵:“你以為，陪葬的僅僅是整個天界不成？”

　　神君到底是沒有下狠手，他提著那個玲瓏酒壺幻影去九重天宮，我迷迷糊糊有些想起來，那個酒壺是很多萬年前我送他的生辰禮物。

　　那上面還畫著一張張牙舞爪的臉。

　　這一戰(zhàn)，天界不會輸。

　　在埋葬華胥族人時我曾故意放出了一個九重天上的那顆華胥靈心并非只可供天界仙神使用，若他人得之六界歸一的狗屁消息，這消息自然是要給魔界之人給聽到，而后小安帶我又去見了佛祖，求下了個相助天界，再偷偷求見了天君告知了此事，甕中捉鱉，魔族哪有不敗之理。

　　我于神君，是情之所鐘。

　　可神君于我，卻是血海深仇。

　　我不能為了情之所鐘放下恨，也不能為血海深仇放下愛。左思右想，便是讓他親手殺了我。

　　如此解脫，于我而言可換來無愛無恨。

　　于他而言，卻是萬年之痛。

　　若他對我真有真心，我要讓他一生都痛都怨，這是我對他的恨，不可報的恨。

　　若他對我無意，我也要他一世都記得曾辜負(fù)了一個滿心都是他的女子，這是我對他的愛，不可得的愛。

　　這世上，沒有誰的心是可以經(jīng)歷過多次傷害的。

　　這世上，也沒有誰可以談得上沒有半分私心的。

　　這便是我的私心。

　　可我卻不曾算出他沒有對我下最后的狠手，一個從頭將你騙到尾的人最后卻因為舍不得沒有入你這私心的圈套，反倒落得一身自在，我的的確確不知道該悲該喜。

　　這一戰(zhàn)天界大勝，魔族全族被滅，不留一人。天界在狠心這事上，果真從來都沒有算錯過。

　　這應(yīng)該就是是我一直以來如此討厭天界的原因。

　　盡管天界的仙神明明都知道這場大戰(zhàn)最后的英雄是誰，可也不過都是眼睜睜看著我被壓到九重天宮里跪地受罰，天君是最明白的，畢竟天界不能有一個用下三濫手段對付他人的顏面，這下三濫的手段需要一個人背著，而這個人自然是我便最好不過。

　　我聽著天君在上面說著云里霧里的道理，最后不過是一句我勾結(jié)魔族后良心發(fā)現(xiàn)又來告知天界天界仙神英勇無畏才得到現(xiàn)在這個局面，聽著讓我這個明白前因后果的人都忍不住贊嘆真是一手胡編亂鄒的好手段啊。

　　想來這天君的的確確不適合當(dāng)天君，他實屬應(yīng)當(dāng)下凡當(dāng)個說書先生。

　　“你可認(rèn)罪？”天君也許是心虛得厲害，連這幾個字說起來都有些晃悠，我看著神君神情有些疲憊，手背上還有一道傷口點點頭:“認(rèn)，勾結(jié)魔族只有我一人，同我華胥一族毫無關(guān)系?！?p>　　“此事并未查明，豈可聽她胡言亂語。”神君整個人都將我擋住，我這時才瞧見他這一身紅衣沾了不少血，我以前總覺得神君穿紅衣好看，卻不想有一日沾了血會是如此的可怕。

　　“我會護(hù)著你，不要怕，我會護(hù)著你?！鄙窬龔奈慈绱藴厝岬耐艺f話，他不是那個凡人神君，他是真正的神君。

　　“勾結(jié)魔族者，輪回十世，受十世凄苦，而后魂飛魄散?！蔽液莺莸目脑诘孛嫔?“天罰不可少，華胥靈，認(rèn)罰。”

　　“我陪你?！甭曇魷睾腿缬?，小安不知何時出現(xiàn)走到我身旁跪下道:“我陪你十世。”

　　“玄安，金蟬之身難求，你能棄佛門，佛門卻不能棄你?！狈鹱鎽z憫，自然舍不得愛徒，可小安卻執(zhí)我手而輕磕:“弟子心有佛法亦有情根，若不能做到拈花一笑，何來佛門?！?p>　　“罷，雖是佛門，卻有緣法?！狈鹱媪粝逻@一句便離開，不愿多見他往日得意弟子一面。

　　“你可后悔？”我看著小安，小安搖搖頭，眉宇間是怠色:“我若命中皈依，自然會回歸佛門，若不是，十世夠矣?！?p>　　神君的神色很是傷情。

　　“你對我，可還有真心？”神君這話當(dāng)著所有人面給問了出來，實屬讓天君的處境都有些難堪，我搖搖頭，看著神君最后由癡而狂道:“神君忘了，阿靈的心正供奉著九重天的仙神，早就不曾有了?！?p>　　這一席話將神君傷得一個字都不能再語。

　　小安不似我罪名頗重，又顧及佛界，所以天界左右不過是讓他下凡歷劫十世，小安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從天界的歷劫臺下去的，而我不同，我是輪回受罪。

　　輪回臺在九司陰川，那有一條黃泉路，路邊有彼岸花開。

　　押送的仙神都是不愿進(jìn)九司的，這里厲氣太重易傷仙體，結(jié)果最后送我上路的居然是鏡胭仙姬。

　　她的氣色不好，一路上都沉臉，明明死的是我，卻像死的是她一般。

　　“華胥靈?！彼鋈煌Ａ讼聛?，在這蕭瑟的黃泉路上，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竟然是死，為何還有十世?！彼焓址旁谖业哪樕?，面目有些猙獰:“他日莫問川當(dāng)了天君，你若還活在人世，便永遠(yuǎn)沒有我一襲之地。”

　　鏡胭仙姬這思維很是跳躍，神君雖放浪形骸，可之前心中卻沒有留下任何女子，就算沒有我，也會有華胥妖華胥仙華胥鬼的出現(xiàn)成為神君那一眼相中的人，更何況我同神君早已無可能。

　　“你這張臉，可真是好看。”鏡胭仙姬的手滑到我心口處停住:“你這顆心，也的確誘人?！?p>　　鏡胭仙姬的手硬生生的插入了我的心口，我以前很怕死，可如今一顆心都被人握著時卻不知為何覺得解脫，輕輕一下，便震碎的四分五裂。

　　這顆心，徹底可以休息了。

　　“花靈——”這聲音，是神君的。

　　我看著他奔到我面前來將我抱住，他看鏡胭仙姬的眼神，是殺意。

　　他的確差點殺了她，連連大招將鏡胭仙姬逼得無處可逃，甚至打斷了輪回臺的四方柱子，輪回臺一塌驚擾了鬼君，那時鏡胭仙姬已是半死之身，鬼君好生求饒，我心口有些疼，死死的扯住了他的手，神君擁著我頓時戾氣全消，鬼君見機帶著仙姬逃之夭夭，我不停地吐血，大片大片，神君用盡全身仙氣護(hù)我，可誰說知，無心之人，何談活命。

　　“是本君錯了。”這是我頭一次看見神君流淚，

　　如今的神君終于是明白了世間情·愛，可是真的太晚了。

　　“本君不該紅線改命，不該壞了你的姻緣毀了你的命，本君錯了。不要死，不要……”

　　神君抹著我嘴邊的血，一個高高在上的神君說出這樣的話的確是很沒有面子的，我搖搖頭，示意他不要再說，可神君會錯了意，覺著我心里還是厭惡著他:“你只要活著，你同他百世姻緣又如何，你不喜我又如何，只要你活著……”

　　神君緊緊將我擁在懷里，我有些失力，原是自身竟在慢慢消失，想來鏡胭仙姬是下了重手，連副尸骨都不愿給我留下。

　　可我實屬不該這樣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心心念念的人的那個人如今哭的像個孩子，沒有心的我有些疼。

　　“花靈…花靈…喜歡……”我的聲音很小，油盡燈枯之時，我連心中之事都說不出來。

　　我喜歡一個穿紅衣愛喝酒的男子。

　　我喜歡的這個人是九重天上的上生神君，世人敬仰萬人拜，他叫莫問川，凡間他是我的夫君，天界他是我的心上人。

　　可我什么也說不了，直到消失時我獨獨留下的，只有一滴眼淚。

　　落在他的手心中，過往今世，全全融于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