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君知道,這儒生老者所謂的禍端,指的乃是那些民間的自衛(wèi)隊。
不過,他們所謂的禍端,在沈傲君看來,不過是這些曾經(jīng)的上位者,在失去了絕對的掌控力后的惱羞成怒。
可笑,且無恥。
而在泰山之上,各派之所以想要將其封殺,所依仗的理由,也是這個。所以,這樣的論調(diào),對沈傲君來說,一點也不覺得新奇。
既然不新奇,自然更得不到認(rèn)同。于是便有了反駁:“你們總道蒼生苦,卻不問蒼生為何苦?難不成,在你們的眼中,蒼生就該只為了生計而奔波,為了衣食而愁苦?而在奔波愁苦之余,就該如螞蟻般,抬頭去仰望你們這些翱翔于天際的蒼鷹!”
“大地,本就是螞蟻的歸宿??扇缃?,你非要給螞蟻安上翅膀,去搏擊長空。你可曾想過,當(dāng)螞蟻有了翅膀,還是螞蟻嗎?那是白蟻。當(dāng)螞蟻都化作白蟻,那便是亂!妄圖將螞蟻化作白蟻,那便是魔!前有夜魔作亂,而今絕不能再做姑息!”人群中一人斥道。
夜魔為謀求強大,不惜以生人為實驗,強行改造。而今,沈傲君售賣武器與平民,在他們看來,與夜魔無異。
百里之堤,潰于蟻穴。白蟻之禍,人盡皆知。可問題是,那長堤之潰,真的要歸究于蟻穴,而非人禍?
不問自取,是為盜。是誰取了那抔爛泥?強加于別人的宿命,又哪里算得上是救贖!救贖,唯有自我。
這些話,沈傲君并不想與這些人說。因為,在這些自認(rèn)為雄鷹的人的眼中,所謂的螞蟻,不過是讓他們搏擊長空時,眼中多出一些景致而已。是辯駁不出什么道理來的。
不想辯駁,并不代表著選擇沉默。而接下來的話,也滿是嘲諷:“別忘了,你們的翅膀,可不是天生便長著的。若是螞蟻長了翅膀便要定罪。那誰又來給你們定罪?”
“是非對錯,自有后世評說。我等俯仰天地,無愧于心!”道尊身后的一個老道說道。
“哈哈!好一個自有后世評說,好一個無愧于心?!鄙虬辆笮?,對著方才出聲的老道,“那爾等憑什么罪我禍亂人間!”
你說賦予世人力量,便是有罪。那賦予你們力量的宗門,難道就能逃脫!
你說一切,自有后世評說。而今,那又憑什么代世人罪我?
一切便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你們憑什么給我安上如此莫須有的罪名!
雖然回到了原點,但終究有所不同。就如繞湖而行,中間總是要經(jīng)歷一些風(fēng)景。
而這些人,經(jīng)歷了或許是一些原本不愿承認(rèn)的難堪。
因為難堪,所以沉默,或者說是無言以對。
就在沉默中,諸葛南再次開口說道:“那日,我做了一個夢。那個夢,讓我驚醒?!?p> “在夢里,漫天火光,一切皆成廢墟?!?p> “無數(shù)的人在廢墟里掙扎,卻無法掙脫。于是,也成了廢墟的一部分。”
“難道,你想解夢?”沈傲君說道。
沈傲君對于諸葛南的印象并不多,但深。此時聽得它開口,不禁的想起了當(dāng)初小鎮(zhèn)上,那副神棍的模樣。
諸葛南并未接話,而是自顧自的繼續(xù)說道:“第二天,我又做了一個夢。夢里,沒有廢墟?!?p> “在夢里,有著一群人,他們手中拿著武器。然后,不斷有火光噴灑。于是,火光四起,哀嚎遍野?!?p> “第三天呢?”沈傲君知道,諸葛南所說的武器,正是自己的那些槍炮。竟是下意識的問道。
“第三天?我想知道第三天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可惜......”諸葛南的臉上,帶著一絲的惋惜,還有一絲的苦澀。
諸葛南的夢,很奇怪,但也很簡單。不難聽出,那是在回溯著一個故事。
但故事,畢竟只是故事,更何況,是夢里的故事。
故事,只能是故事。而夢,當(dāng)然也只能是夢。
夢,確實只是夢。但對于某些人來說,卻不僅僅是夢。就如同信仰,絕不僅僅只是信仰。
而對于諸葛南來說,夢,便是他的信仰。
一個翩翩少年,變成如今的形若耄耋。這其中,自然是經(jīng)歷了許多,或者說是付出了許多。
而當(dāng)付出了如此之多后,信仰,便不能僅僅只是信仰。
當(dāng)然,信仰也不能強加。一兩個夢,更不能成為欺世盜名的幌子。這世間,扯著幌子,混跡江湖的神棍,已經(jīng)極多了。
可問題是,如今扯著這個幌子的,他姓諸葛,單名一個南。
諸葛,是個復(fù)姓,不多見。不多,往往便意味著神秘。而特別是當(dāng)這個神秘的族群里,出現(xiàn)了一些特別的人的時候。
諸葛一族中,有一分支,代代單傳,鮮少現(xiàn)于世間。
這一支,人丁雖是不旺,卻是身懷曠世奇術(shù)。此術(shù)神秘,即便是諸葛本族,也難說出個所以然來。
只知,此術(shù)明辨休咎,溝通陰陽,知前后之興衰,通萬世之沉浮。
無數(shù)年來,這一脈諸葛傳人游走八方,不求聲名顯達(dá)于江湖,但求消災(zāi)解厄于世間。也不知,為九州各派化去了多少劫數(shù),消去了多少危難。
于是,“神測”之名,也就此流傳于各派之間。而這一族的傳人,雖野居山林,卻在各派間多了一個尊號,“神測子”。
而今,這一代的“神測子”,便是眼前的這個諸葛南。
“神測”之名,已經(jīng)許久未曾現(xiàn)于世間。當(dāng)年沈天機橫空出世,原以為乃是“神測”重現(xiàn)世間。不想,卻是以“天機”為名,與“神測”無絲毫關(guān)聯(lián)。想著“神測”從此斷根絕脈,不知讓多少老人扼腕嘆息。
而今,諸葛南以“神測”之名重現(xiàn),讓一些知其來歷的人,重新抓住了希望。
當(dāng)然,“神測”之名,沈傲君當(dāng)年也曾聽聞義父提及。但義父經(jīng)天緯地,最是不屑這些神神鬼鬼的門道。說,我命由我不由天,所以對于“神測”一族,也只是稍加提及,并未細(xì)說。
而今,聽得諸葛南之言,沈傲君并未細(xì)想。自然不知諸葛南落得如今的模樣,究竟是何原因。
但諸葛南的付出,卻是實實的落在旁人的眼中。
比如,那一夜夢醒,便是道尊傍于身旁。那一臉的驚恐與茫然,即便是道尊,也不得不動容。
而第二夜夢時,已是身在書院。不知是否妄窺天機,于世不容。從那夜起,諸葛南再也無法入夢,也就沒了第三夜。而自此,那書樓的燈,便不曾滅過再。
人說,人如燭火,油盡則燈枯。
任誰,在無數(shù)個無眠的日夜后,還能不覺煎熬。
所以,燈雖不滅,但燭影卻是漸老。即便是禪師長誦安神經(jīng)咒,也是毫無功效。
或許,這便是妄窺天機,所要承受的必然代價。這樣的代價,恰恰也代表了無私。而無私,自然更能讓人信服。
諸葛南“神測子”的身份,毋庸置疑。他的夢,自然便是啟迪,啟迪著未來。
九州將陷戰(zhàn)火,那槍炮便是根由,他沈傲君便是原罪。
所以,世間的這些尊者,甚至不惜放下了成見,聯(lián)合曾經(jīng)的外道,為的便是將這原罪徹底的扼殺。哪怕,這罪惡的種子,還未在搖籃里萌芽。
于是,便有了泰山之約,天柱旁的那一戰(zhàn)。
世人皆以為那戰(zhàn)書代表著的是沈傲君的狂傲,以及如日中天,欲要席卷江湖的霸氣。
誰能想到,那是各派勾連,聯(lián)手發(fā)出的一道催命符。
也唯有曾經(jīng)恩澤各派,雨露江湖的“神測”一族的傳人,方才有這個能力與資格,做起了承擔(dān)作保的中間人。
可笑的是,他們不惜一切所要伏的魔,也曾真真的伏過真魔。為此,他們不得不設(shè)下百里禁制,為的只是掩人耳目罷了。
“就因為你做了兩夜的夢,所以我必須死?”在泰山之上,沈傲君曾想過無數(shù)的可能,卻沒想到事實竟然可以荒謬的如此絕倫。
原來,一切的原因,只不過是因為兩個夢。夢里,他為螞蟻捏上了對翅膀,所以便有了罪。
沈傲君本就是個灑脫之人。這里的灑脫,并不是說錙銖無較,分毫不爭。而是恩怨分明。
所謂恩怨分明,便是有恩,必償。有仇,自然是要報的。你要罪我,殺我,那我便要將這所謂的罪孽,真正的白蟻,一一清除!
“你不該讓那些東西重現(xiàn)。曾經(jīng)的大恐怖,這世間已經(jīng)無法再承受一次了?!崩显洪L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書讀的多了,終究比較務(wù)實,斷不會輕易的被那些鬼神之道所折服。
但也正是讀的書多了,難免會從那些殘簡斷帛間,發(fā)現(xiàn)了一些什么。
不過,這些對于沈傲君來說,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今日出現(xiàn)在書院,本就為復(fù)仇而來,豈能善了。
而沈傲君的出現(xiàn),也讓這里的所有人,再次篤定了諸葛南家傳密法的玄妙。滅魔之心,更加堅定。
一者為了復(fù)仇,一者為了伏魔。
那么,再多的言語都會顯得蒼白。
既然言語蒼白,那就讓一切實際起來!戰(zhàn)吧!
沈傲君沉默著向著諸葛南邁步而去。既然你要定我的罪,那我便梟你的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