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成殿大亂了,御中府的太監(jiān)和鴻臚寺的官員們忙著維持秩序,郝通知道此時不宜挪動,把皇帝背到一旁的九龍榻上躺下,陰山早使人傳御醫(yī)去了。
賢妃和自己的兒子勇對視,長久地。
然后除了親王國公們還有陰山郝通在旁守候,所有人都疏散到殿外等,宮人們以最快速度把酒宴撤了,清理油污,換上了新的波斯地毯。
殿堂檐下寬闊的回廊和游廊,雕欄玉砌的旁邊,滿是坐凳、鵝項椅,人們無心入座,人群攢動,東一群,西一撥,嗡嗡嗡竊竊私語。
那些異國的使者都興奮了,金涼國的國本動搖,搞不好有什么可乘之機。
苦于這好消息此時無法傳遞回國。而且他們還要隨時觀望動向。因此和帶來的譯者用本國語言交頭接耳。
曹秉鯤沒有和謹慎的朝臣一樣欣賞隔墻上什錦燈窗、漏窗上的掛落和彩畫,悄悄問尊:“中毒?”
尊搖搖頭,他不能確定,如果月水蓮在,一定知道。
錦之宮一直哭,曹秉鯤便道:“菓兒陪著公主回去吧,她在這里什么用?熬的眼睛都紅了?!?p> 曹菓兒點頭,哪知兩個人剛攙扶著走了一段,月洞門的暗處就有禁軍出來行禮:“祁王有令,在沒查清事情之前,所有人不得離開此地半步!”
曹菓兒回來生氣地說:“這叫什么事啊,難道說懷疑我們?”
只得扶著錦之宮在長廊上坐了。
過后,御醫(yī)們乘快馬而來,老遠處就滾下馬來,一路碎步小跑過來,提著精致的藥箱,急惶惶地進去了。
曹秉鯤用一種半開玩笑半是勸諫的語氣問尊:“祁王此刻守護在皇帝病榻之側(cè),賢妃統(tǒng)領(lǐng)后宮嬪妃跪地侍疾,殿下怎么倒跟著外戚臣子們在這里?”
“我能做什么?我又不會看病!”
“你不會看病不會哭阿傻子!”
真的,勇洪亮沉痛的哭聲離得這么遠都聽的到。
我哭不出……
那你不會叫嗎?
真的,賢妃凄涼深情的呼喊聲感天動地。
我也叫不出。
尊從一處開放的欄桿,踱下九層陛階,抬頭看著被宮闕圍起來的一方天空,黑沉沉地,今夜無云無星無月,這皇帝當(dāng)?shù)?,我都替他覺得累。
人們又傳來騷動,遠處一對對的宮女執(zhí)著黃色的宮燈緩緩成行,搖曳著一些華光。那是一組金碧輝煌的儀仗。一定是皇后娘娘鳳駕來了……
好多人都這么說,爭先恐后地過去殿前觀看。
尊在后面,他的心胡亂跳了幾下,希望是又希望不是。
心里在和久違的人兒對話:你來做什么?那對如狼似虎的母子會把你活吃了的。
他這樣想著,擔(dān)心著,那高高的鳳輦就近了,更近了……
半個時辰前,懿坤宮里,內(nèi)監(jiān)們早飛奔過來一字不差地把事情說了,驚聞噩耗,脫脫顏飛自然心急如焚。可是老太后渾渾噩噩,鬼使神差只黏著脫脫漁,六皇子康在脫脫漁的懷里睡著了,一放下就哭,絕了!
但此時雖未行冊封大禮,圣旨詔書印綬都已經(jīng)在脫脫漁這個中宮手里了,本來就不合規(guī)矩,若現(xiàn)在再不過去探病,更是大大的不妥,朝里面很有些人看不慣他的所作所為,憋著要扳倒他呢。
可脫脫漁心軟,既不能不管白發(fā)蒼蒼的老奶奶那慘嚎,又不能放任襁褓中的嬰兒哭的斷氣,真是,敗給這三個家伙了。然后,脫脫顏飛還敏感地覺得,嬰兒和瘋子也許都是一種下意識地尋求保護的本能,就像大災(zāi)大難來臨之際,小動物們反常的舉動......
他知道要發(fā)生的已經(jīng)發(fā)生,不同于平日里,葦原宮的守衛(wèi)禁軍有兩隊,今日葦原宮里的禁軍分三股,兩股是自己的弟弟脫脫賀飛和曹秉鯤各帶著五千的左右侍衛(wèi)軍,一股是齊王陰山的堂弟陰夏帶的質(zhì)子軍,要是此時叫脫脫賀飛以護駕為名占據(jù)了葦原宮,對付陰夏容易,可是多了一個很能打的曹秉鯤。再加上祁王和涼王兄弟倆,一致對外,這勝算不大。
而且,內(nèi)廷里鎮(zhèn)守的內(nèi)管監(jiān)掌事太監(jiān)厲半山是個極其扎手的人物,手下的一眾內(nèi)監(jiān)也有二千之眾,只忠于皇帝一人,此時要調(diào)宮外的禁軍已經(jīng)晚了,先動手只會讓其他人擰成一股繩,對付自己……
事已至此,當(dāng)務(wù)之急是出宮調(diào)兵攔住陰山黨羽駐扎在大興府附近的神武和神威軍的大部,防止他們進入大興府和其主人里應(yīng)外合,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這個道理他早知道了,通知厲半山守內(nèi)廷,并送自己出宮避禍。
厲半山立即明白了魏王與此事無關(guān),可是也不敢絲毫大意,為防萬一,請求魏王把脫脫賀飛的禁軍歸自己調(diào)用,魏王微笑著把調(diào)兵的半符給他,只要脫脫將軍得到這半符和自己手里的一對上,五千侍衛(wèi)軍就歸厲公公調(diào)遣。
于是皇后由懿坤宮掌事太監(jiān)脫敏引路,托老攜幼,浩浩蕩蕩去到宣成殿。
脫脫漁第一天入宮,眾人還都不知道他們的新皇后長的什么樣子,只聽說是個連她父親脫脫顏飛也管不了的頑劣女孩兒。
不過,照如白晝的宮燈下,除了驚呼她和她父親脫脫顏飛一般無懈可擊的容顏,更多的是覺得可樂,真是拖家?guī)Э冢咸罄呐L(fēng)外腳,她還抱著一個明黃色的襁褓。但她一身水藍白色相間的華服,層層輕紗波浪般無盡翻涌,韶顏傾城,那份清麗難描難畫,氣質(zhì)如空谷幽蘭,是烏鵲公主艷俗的錦之宮遠遠不能比的。
懿坤宮掌事太監(jiān)脫敏開口:“皇后口諭,除了親王國公,全部出宮……”他的尾音拉的很長。
曹秉鯤私下對尊奇道:“殿下終于可以回府睡覺了,不過,這個節(jié)骨眼兒親王國公們都走了,哪個主事呢?“
親王國公此時都在宣成殿內(nèi)皇帝榻前,這殿外只有尊一人是親王。
尊一聽就噴了,想來這是崇政使教給她的,可是如果是口諭,應(yīng)該是全都出宮,才叫人不誤聽吧?
果然,等了一會兒,見沒人行動,脫敏在皇后耳邊說了幾句。隨后重新喊道:“皇后口諭,不是親王國公的,回家睡覺!”
司賓司贊過來引路,使者朝臣和眷屬們才散了。
臨走時,終于瞧清楚女孩兒樣貌,曹秉鯤在尊的耳邊嘀咕:原來皇后是老熟人!喝!這個寸勁兒,脫脫顏飛的女兒居然逃皇帝婚跑到鎖陽,和殿下你一個寢殿里住了一個月!這事陛下醒了,倒是沒人敢在他老人家面前說,不過,脫脫顏飛應(yīng)該不會放過您,今日只怕您不能活著出宮……”
尊嘴微微一咧:替我照顧好涼王府的人……
這遺言令曹秉鯤焦急萬分,還要說什么,尊搖搖頭。
司正過來引路,這催促是提醒外臣不得停留,而且,今天輪到曹秉鯤外廷巡檢,他只好一步一回頭地走了。
只剩下尊還站在那里,脫脫漁走到他的近前,兩個人對視,內(nèi)監(jiān)知道他們不認識,忙介紹道:“娘娘,這是涼王殿下?!?p> 尊沒等到仇人,卻等來了他的女兒。
在尊火辣辣的注視下,脫脫漁把眼簾垂下來,但兩人分明都已經(jīng)掩飾不住重逢的喜悅之情,尊看見她低下頭的那一瞬,笑的媚若春花,姣如秋月……多少年以后,尊還能清楚的回憶出那一笑,那個少女用的是比月水蓮厲害百倍千倍的璇花縛術(shù),他注定做她的俘虜。
宮人們交頭接耳:“涼王殿下是不是今夜受的刺激太大,有點兒恍惚?竟忘了給皇后娘娘行禮?”
可是就這么沉默著也不妥,脫脫漁忽然道:“這兩個分你一個怎么樣?”
“不要!”
干脆地被拒絕,脫脫漁噘嘴抱怨:“可是我都累死了!這倆人可都是你們家的人,你就挑一個!”
尊抿唇,極力抑制嘴角上揚,道:“好吧,就老太后吧,她自己會走路?!?p> 搞來搞去,老的不愿意,可當(dāng)尊把康抱在懷里的時候,康居然沒哭。
脫脫漁放下酸痛的胳膊,長出了口氣:“終于有人換我了。”
“半夜了,這小家伙居然醒著?!?p> 尊盯著嬰兒滴溜溜的眼睛,清亮亮的一雙眼睛,還沒有被染上半點塵埃,一如脫脫漁的,這葦原宮里最純潔干凈的兩個小家伙。
旁邊的乳娘道:“快用帕子把眼睛蓋住,不然看見了臟東西又要沒日沒夜地哭了?!?p> 脫脫漁挑撥離間:“她說你是臟東西?!?p> 奶娘嚇得跪下:“涼王殿下恕罪!老奴絕不是這個意思。”
尊點頭:本王知道。
瞪了頑皮的少女一眼。
醉聽簫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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