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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大官人

第五章 三更堂

吾乃大官人 冷氏子興 3118 2016-09-04 12:28:00

  江都縣湖水清澈,至夜,便有畫船停泊于湖岸。

  大京朝商貿(mào)繁盛,揚州的鹽業(yè)興盛,五湖四海,商貿(mào)發(fā)達。此湖又稱瘦西湖,與大運河連通,故而成了客商匯聚的發(fā)達之地。加之地處廣陵一側(cè),畫舫繁華不夜天,在湖上猶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

  中年書生坐于畫舫之內(nèi),獨自飲酒。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聽到花屏之外傳來聲音。

  “雨村兄別來無恙啊?!?p>  中年男子起身,頷首笑道:“宋兄生意興隆,實在令賈某羨慕啊?!?p>  “哪里哪里。”

  “坐。”

  兩人寒暄幾句,推杯換盞。

  “如今宋兄在秦淮,可是出了名的狀師,一本《大京律》爛熟于心,聽聞有你宋大狀摻和的案子,十訟九贏,還有一場連訟都不訟,直接銷案了。”

  “哈哈,雨村兄過獎了。宋某只是不接那些不把握的案子罷了。聽說雨村兄退出官場有些年頭了,如今有何建樹?”

  中年男子眼皮一顫,笑容有些尷尬,說道:“不才無能,只在林大官人府上當一教書先生罷了。此番前來,有一事還請宋兄幫忙。”

  “哦?雨村兄但說無妨?!?p>  “明淵兄可知今日鬧得沸沸揚揚的葛家村一案?”

  宋明淵以為賈雨村要說什么大事,沒想到是樁爛事,便道:“這件事說來可笑,不知道雨村兄有何吩咐?”

  賈雨村替宋明淵倒上酒,緩緩道:“這樁案子訟贏的把握大嗎?”

  “聽說這人證物證皆無,本來縣官老爺早就該定案了,非要拖到明日,看來私下收了葛夜年什么好處,再來那葛芳是揚州知府古子章的門生,而那古子章又是他同窗,所以這樁案子也不是不能翻?!?p>  花屏外傳來揚琴的叮咚聲,賈雨村聽完之后,問道:“明淵兄怎會如此清楚?”

  “實不相瞞,葛家其實找過宋某人,不僅如此,江都縣里大大小小的訟師都找過好幾家,不過沒人接這個案子。宋某也吩咐底下人打探了一番,一來訟費微薄,二來這個案子有一個致命的關(guān)鍵點。”

  “哦?何關(guān)鍵點?”

  宋明淵見賈雨村如此緊張,眉頭一挑,道:“莫不是雨村兄也想插手這個案子?”

  “你能幫那對母子訟贏這樁官司,在下另有酬謝。”

  宋明淵搖頭笑道:“若是當初雨村兄來尋在下,這事即便是分文不收,在下也定當傾力相助,可如今牛縣令擺明了有偏袒葛家的意思,再讓宋某人出面,得罪葛家事小,若是得罪了??h令和古知府,這揚州城,恐怕就沒有宋某人的一席之地了。”

  賈雨村見狀,權(quán)衡再三,終于湊到宋明淵的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

  原本還淡定自若的宋明淵立馬大驚失色,“此話當真?”

  “明人不說暗話?!?p>  宋明淵看了看天色,道:“我得動身了。”

  “這才幾時,訴訟不是在明日嗎?再者這案子不是十拿九穩(wěn),何須讓宋兄如此匆忙?”賈雨村革職在家,如今這身份,想要去登門施壓,也只是虎落平陽被犬欺,難有起效,但這案子確實如同宋明淵所說,明面上攤著的事,這才來找宋明淵出面罷了。

  “賈兄有所不知,有一種升堂,叫做三更堂?!?p>  “此話何意?”

  宋明淵皺著眉,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賈雨村大驚失色。

  ……

  ……

  果不其然,才過子時,林嵐母子就被衙役押解上堂。

  一邊葛家三父子笑容滿面地站著。

  縣太爺哈欠連連,審這樣的三更堂,是不常有的事。

  林嵐還沒等縣太爺開口,便笑道:“大人夜審案子,真是勞心勞命啊?!?p>  “唉,為了百姓,本官勞累些有何妨?一方父母官,理應如此?!?p>  林嵐笑了笑,“只怕這青天白日還未蘇醒,黑燈瞎火容易瞎眼?!?p>  “嗯?”還在打哈欠的牛何君聽出林嵐這是在嘲諷他,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刁民!本官審案,向來秉公執(zhí)法,明察秋毫,念你年幼無知,就不掌你嘴了,再敢胡言亂語,定要治你一個藐視公堂之罪!”

  這聲驚堂木,將所有人的瞌睡蟲都敲沒了。

  “升堂!”

  這聲升堂一出,衙門里的門子剛剛要開門看看外邊動靜,忽然一大群人拿著燈籠蠟燭涌了進來。

  “唉,唉,你們這是干什么?”門子猝不及防,被推到在一邊。這些提著燈籠,打著蠟燭之人也不鬧事,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公堂之外,就這樣靜靜地看著。

  牛何君剛剛?cè)嘌?,忽然就看到這一大群人站在公堂外,頓時驚出了一聲冷汗。要死了,這群人是什么過來的?三更堂之所以是三更堂,那就是已經(jīng)布好了局,而且是蠻不講理的局,不可讓旁人聽堂之案,如今這一大群人圍著,這叫什么回事。

  “大人夜審葛家村一案,四周街坊鄰里聽聞大人如此辛勤,自發(fā)提燈點燭,前來為大人您打燈,此等魚水之情,實在是令宋某人感動啊?!?p>  葛芳同樣回過頭。

  “宋明淵?”之前找過宋明淵,然而人家不接這個案子,結(jié)果淮揚一帶的所有狀師見宋明淵都不接的案子,也都不敢接了,也只能讓葛芳硬著頭皮自己上陣,最后還得破費點錢財,將自己恩師的大旗給招搖出來。

  “宋狀師前來作甚?”

  宋明淵手中紙扇輕搖,“到公堂上來,不是訟案,難不成還是找大人聊天不成?”

  牛何君被噎了一句,心中稍有怒意,然而這宋明淵是出了名的巧嘴,自然懶得與他爭口舌之利,便道:“不是宋狀師來訟什么案子?”

  “大人審什么案子,宋某人就訟什么案子?!?p>  葛芳笑道:“宋狀師當日不接案子,今日不請自來,小生可沒雇您吶?!?p>  “在下是來替葛王氏母子訟案,至于你……”宋明淵眼神不屑,一副你愛往哪邊涼快就往哪邊呆的樣子。

  林嵐眉頭一挑,有些好奇地看著宋明淵,自個兒可沒錢雇這樣一張鐵嘴,究竟是何人所為?難不成是葛家村那些叔伯姨嬸長良心了?

  宋明淵拍了拍林嵐的肩,小聲道:“案情吾已了解,待會兒沒有縣太爺問你話,一切交給我便是?!?p>  牛何君驚堂木一拍,不再給宋明淵說話的機會,這案子越讓他摻和越難辦,必須以迅雷之勢辦下來。

  “傳六子,鐵頭,阿虎!”

  三個二流子前夜剛剛賭錢歸家,還沒沾到床板,就被等候在門口的衙役給帶了過來,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參見縣太爺?!比艘桓币赖臉幼?,跪在地上后都垂著頭。

  “本官問你們,當日賭錢,是不是收了林嵐五十文銅錢?”

  “嗯?!?p>  “嗯?!?p>  這事情在昨日便說過,牛何君今日舊事重提,又有何意義?

  啪!

  驚堂木再次拍響。

  “大膽葛六、葛虎、葛鐵,你等三人可知罪!”

  “???”還在打瞌睡的葛六驚得瞬間清醒了,“青天大老爺,咱什么都沒干,哪有罪???”

  牛何君說道:“汝等三人收了林嵐的錢,替他做偽證,還說沒罪?”

  三人連連磕頭,“青天大老爺,咱們說的句句屬實啊。那日嵐哥兒確實和我等三人賭錢,直到要出門的時候才聽見的響聲,絕對無半句虛言啊?!?p>  “既然收受錢財,你們的證詞不足為信,所以本官有理由將你們的證詞忽略。昨日衙役探訪葛家村,可有其他證人?”

  葛芳笑道:“有。葛七那日親眼看見在事發(fā)之地,林嵐鬼鬼祟祟?!?p>  “傳葛七上堂?!?p>  葛七被衙役帶上堂。

  “葛七,本官問你,那日可看到林嵐?”

  葛七瞥了眼林嵐,點點頭。

  牛何君滿意地笑道:“林嵐,對此你可供認不諱?”

  林嵐點點頭,道:“那天草民確實路過案發(fā)之地,然而與葛七叔說了幾句后就離開了,并沒有逗留在案發(fā)之地?!绷尤说淖C詞被否,他隱約感覺到了一絲不妙,看來這牛何君已經(jīng)和葛芳沆瀣一氣。

  “葛七,你說說看,當時是如何的經(jīng)過?!?p>  “回稟大人,當時小人在田間勞作,后遇見林嵐,閑聊幾句之后,便見他蹲在大樹底下乘涼,等到葛太爺出來如廁,他才起身過去,不知和葛太爺說了些什么。”

  牛何君笑靨如花,目光一聚,問道:“林嵐,葛七所說可是真話?!?p>  “沒錯。樹下乘涼有何不可?草民之所以過去,只是單純地去打個招呼而已,很快就離去了?!?p>  牛何君勝券在握的樣子,將背靠在太師椅,問道:“葛七,那你可看見林嵐離去?”

  “沒。草民收完稻子,便往家中背去了,之后確實沒有看見?!?p>  啪!

  ??h令驚堂木一拍,喝道:“大膽林嵐。好一個懷恨在心,伺機報復!昨日本官險些被你蒙騙,沒想到小小年紀,就如此心狠手辣。案情明了,被告林嵐因母受欺,懷恨在心,伺機報復,致葛老太爺不慎跌落,致其中風?,F(xiàn)在判……”

  “等一下!”

  “等一下!”

  林嵐和宋明淵異口同聲地喊道。

  宋明淵按住要起身的林嵐,低聲道:“我是狀師?!彪S后便躬身一禮,笑道:“大人全程一人斷案,不容他人半句插話,莫非……”

  他眉頭一挑,“真當我宋明淵是死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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