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幕 回家(三)
安瞳在電話里頭,跟蘇淮說了一句話。
“大哥,我該死心了?!?p> 她這句話,其實是講給自己聽的。
***
冬季時分,只有光禿禿的樹枝屹立在街邊。
顧遲還是來了。
他是一個人來的,臉色被凜冽的風吹得有些蒼白,邁著沉穩(wěn)的腳步靜靜走到了她面前。
許多天沒見他。
安瞳站在原地抬頭望向他,輕輕一笑。
“你來了?!?p> 顧遲靜靜地望著安瞳,她身上只穿了一件杏色薄毛衫,略顯虛弱的臉色讓人無端生出了幾分疼惜感。
他心中愧疚。
薄唇輕啟道。
“抱歉,讓你久等了。”
……
蘇家保鏢們奉命保護安瞳,既不敢離她太遠,也不敢走得太近,只能遠遠望著她和顧遲走到了小道的盡頭。
兩人站的位置很隱秘。
身后是棵高大的梨樹,可是梨花早已凋零。
在冬天里不見蹤影。
在沒有人看到的地方,安瞳終于忍不住,突然一把撲入了顧遲的懷里。
這些天來的思念和痛苦,快要把她壓垮,在他面前她再也無法偽裝。
顧遲眼神沉寂,愣了半響。
原本僵硬的手終是將安瞳緊緊禁錮在她懷里,她瘦了,瘦得快要讓他忘記原本抱她是什么感覺了。
安瞳靜靜埋首在他懷里,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哭。
兩人就這樣擁抱著,沉默著。
直至——
天空里落下了雪花。
安瞳最先松開了手。
他溫暖的懷抱一直是她最留戀的地方,可如今快要不屬于她了。
她伸過手,溫柔地摸著他有些冰冷的臉,輕聲問道。
“阿遲……”
“你到底想要什么?“
安瞳望著他的眼神,一如以往那般明凈清亮,可又愛恨分明。
顧遲突然悟了。
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被殘忍的真相悄然改變了。
“我知道了?!?p> 安瞳明明想哭,但她卻面無表情,接著重復(fù)道。
“我知道了,你父母親慘死的真相?!?p> 啪……似乎有什么被狠狠砸在了地上,破碎了一地。
那是……誰的心啊。
顧遲的身影仿佛僵住了,修長冰冷的手指戛然收緊。
他垂著漆黑的眼眸,靜靜地望著她,似乎早就預(yù)料到了這一天。
在心里重重嘆息道。
那么血淋淋的真相,為什么要讓她知曉?
安瞳望著他,輕輕微笑著。
喃喃問道。
“你要親自替你父母報仇嗎,還是你打算,要將蘇家連根拔盡?”
她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眼睛瞬間被水光模糊了視線,她有些難受地喘著氣,覺得自己有點快呼吸不過來了。
安瞳這才明白。
原來……心死是這種的感覺啊。
愛而不得。
她愛而,卻永遠不得。
顧遲站在那里,他像以往那般沉默安靜,卻沒有再靠近她半步,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披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讓人看不清他的眼底里,到底藏著些什么心思。
他沉默了許久。
然后聲音清晰,在雪地里緩緩說道。
“安瞳,你不該遇見我的。”
……
他的聲音猶如余燼下的沉淀。
聽得人心灰意冷。
灼熱的眼淚無聲劃過了安瞳蒼白的臉。
顧遲冷淡的目光,映在她眼中,恍如薄暮時分落下的雪花,也猶如針刺般,刺痛了她的所有神經(jīng)。
他終是說出口,后悔遇到她了。
他后悔了……
那她呢,她該怎么辦。
那些她和他在一起時寧靜美好回憶,那些快樂,那些時光,他不要了,通通都不要了。
他……不要她了。
意識到這一點,安瞳的身體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再也支撐不住了。
踉蹌跌坐在雪地上。
“小姐??!”
不遠處的蘇家保鏢們見到這一幕,再也不能坐視不管,滿臉擔憂地跑了過來。
“安瞳……”
顧遲的眉頭輕輕皺著。
他終是忍不住邁開了半步,想要走過去扶她。
安瞳垂著頭,將蒼白的唇咬得快要溢血。
低聲道。
“不要過來!”
她平日里的所有冷靜徹底崩潰,痛苦卷縮著身體坐在冰冷的雪地里,哭得聲嘶力竭,手背青筋暴露。
從沒有如此痛苦哭過……
這般狼狽不堪的模樣,她不愿意讓任何人瞧見,更不愿意讓顧遲瞧見。
求求你們了,不要過來。
把最后的一絲尊嚴留給她吧。
她什么都沒有了,什么也沒有了。
……
她愛的少年,原來籌謀已久,而她像一只飄蕩無定期的棋子,作著一場空歡喜的美夢。
夢中的他,是那么的喜歡她。
而這場美夢,該醒了。
他們……都該醒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
安瞳終于哭累了,雙眼紅腫,神色平靜得仿佛沒有半點生氣。
顧遲走到了她的身邊……
他半跪了下來,將身上長長的灰色格子圍巾摘了下來,動作輕柔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微凜的風中,路燈下。
他伸過修長白皙的手指碰了碰她的眼睫毛,摘下了那片在上面還來不及融化的雪花。
叮囑道。
“雪下得很大,早些回家吧?!?p> 離開前,與他插肩而過時。
安瞳沉默了幾秒,她早已哭得喉間干澀,沒有任何力氣。
輕輕留下了最后一句話。
“阿遲,再見了?!?p> 希望我們,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