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入夜時夜宿荒客棧

　　馬車出了城后，直往北上，約莫行過了一里多路程，龔美掀開車簾回頭觀望，只見那長洲城門已關(guān)，又報與了張元琛。

　　張元琛向車夫催促道：“快些行駛，若被那城中人等追了出來倒叫不好！”

　　“是的?！避嚪蚵牶?，趕緊揚起馬鞭。但只見那馬車疾馳，車過之處塵土飛揚，寬闊官道之上，只余這一輛馬車快駛；道路兩側(cè)，或因天氣炎熱似火燒一般，又或因非是農(nóng)忙之際，也無行人。因馬車飛快，故曾有風(fēng)撥動車簾，才略有些微風(fēng)投進，劉娥獨坐后車箱內(nèi)，因著四面皆不通風(fēng)，才覺悶熱非常，又因車搖搖晃晃，更絕難受，卻又無法，只能強忍。

　　秀芳身為女兒之身，自是能顧及劉娥之感，向張元琛問道：“不知何時才可停車，悶壞了妹妹，到時豈不耽誤行程？”

　　“如今剛出得虎牢之地，此刻若是停車，若被奸賊追上，不是枉費了張賢弟一番心血，更是負了與娥兒感情一場?！饼徝懒x正言辭道。

　　“無妨，這區(qū)區(qū)小難，倒也受得?！眲⒍馂槊馑藶榇耸卖[了嘴皮，便故意裝作無事一般。

　　“駕——駕——駕——”車夫一聲聲地催馬揚鞭，馬蹄聲陣陣，顛簸車中諸人。

　　“車夫，前頭快至何地界了？”張元琛高聲問道。

　　“公子，前頭快至楚州①府境界，想必日落之前也能趕到?！?p>　　“也好，在那城外，你且看著，可有何客棧，若是有，則停下進去，供我等與馬兒歇息，暑熱天氣，也確令人不好消受這番苦楚，也好讓劉姑娘早時下車歇息。”張元琛吩咐道。

　　“小的明白。”

　　這真是：

　　千里急馬騁古道，萬速馳飛踏塵揚。

　　險過牢關(guān)猶懸心，安度新道勝開顏。

　　車也不知行了多少時辰，只見日墜西山，明月初升，天不覺黑了下來，馬車也漸漸慢了速度。

　　車內(nèi)幾人甚是急得緊，一路不見客棧，張元琛喚停了馬車，透過車簾向外只見雜草叢生，古樹繁茂，著實令人深覺透骨陰冷，問車夫道：“此處是何境界？怎的如此荒涼？”

　　“老爺，這剛?cè)肓顺菥辰?，按理說來，前頭也該有客棧了?！?p>　　月色泠泠，卻是清晰，想這楚州雖處平原，處處皆枝繁葉茂，但也無荒郊了棲身之地，張元琛只得讓車夫再次催動馬車，向前方繼續(xù)疾駛。

　　果不其然，馬車約又行了三里多路，林叢中隱約可見一孤棧。

　　車夫報與了車中之人，秀芳聽后，道：“這客棧獨坐林間，只恐是歹人開設(shè)，訛人錢財，若有何不測，我等恐無人救，還是不去的好。”

　　“我一行諸人，舟車勞頓，不妨先過去歇息一宿，何況馬兒也跑得累了。即便不幸，遇些強梁，夜間互相多多照應(yīng)便是了。”龔美道。

　　“無妨，速速前去寄居客棧吧?！睆堅∶馈?p>　　這客棧占地不大，四周用籬笆圍住，看著又似里頭并無幾間房屋可住，車夫也只得將馬車行到那客棧之外。一行人下了車，秀芳又取過鑰匙，到后箱開了鎖，只見劉娥早已是筋疲力竭。則小心地將劉娥扶下了車，關(guān)懷道：“來，慢點。”

　　劉娥顫顫巍巍地將手搭在秀芳手上，幾人才一同行至籬門外，由龔美前頭引路，其他幾人隨后跟上。

　　幾人進了這院落，說來倒也奇特，這院落之中與院落之外差距甚大:里頭是落葉滿地，外頭是枝繁葉茂；里頭是清涼無比，外頭卻是炎熱非常。

　　“這倒奇了，同一境界，可卻是兩般景況！”秀芳嘆道。

　　“曾聞人言，一里之內(nèi)，尚有屋前落雨，屋后艷陽，不知此處還有如此勝卻人間無數(shù)的奇幻地方。”素來眼高于頂?shù)膭⒍鹨娏?，不禁也連口稱贊。

　　幾人走近這些屋子，但見這屋前高掛一面旗子，上頭寫著“十里亭客棧”五個字樣。

　　“原來已到了城外十里亭，果真離城不遠！”龔美道。

　　張元琛前去扣了客棧小門，問道：“店家可在屋內(nèi)？”只聽其中又無回音，張元琛又扣了幾下門環(huán)，再次問道。

　　幾人等了片刻，還是仍無回音。龔美此刻早已是不耐煩，遂推開了門，只見屋內(nèi)燈火通明，陳設(shè)俱是一新，但卻又無一人。幾人到了那掌柜之處，只聽一陣拐杖之聲傳來，待眾人回頭看時，卻是一八旬老婦，民婦裝束，佝僂著腰，拄著拐杖從房內(nèi)出來，道：“客官來了，老身年老體衰多有得罪，還望海涵一二?！?p>　　張元琛看是老媽媽，忙前去攙扶：“老人家，我等遠道而來，怎奈天色已晚，借客棧暫居一宿?！?p>　　“好，也好?！崩蠇D慢吞吞地說道。張元琛將其扶到了掌柜之處坐下，秀芳一行人這邊送了一口氣，原先以為這客棧乃是黑店，今見是一老媽媽所管，則少了幾分擔(dān)憂。

　　“我雖是人老，可這偏偏耳未聾，眼未瞎，幾個房間倒都是空著，收拾得倒甚干凈?！?p>　　“多謝了?！眲⒍鹬x道。

　　秀芳則在一旁問道：“我等進來之時，曾覺內(nèi)外相差甚大，不知是何故？”

　　老婦聽后，答道：“我已是八旬之年，那些個粗活再做，已是力不從心了；這客棧后又有一汪池塘，池水清涼，許才送過小店涼風(fēng)?！?p>　　劉娥聽后，點了點頭，而那秀芳似是還有些不解之意。劉娥抬起頭看著這老婦，因隔面紗，也難看清此人長相，心中只覺好生面善，卻也不敢多言。

　　“但不知諸位要幾間客房？”

　　“看老人家店中也不忒大，與我等四人備上兩間屋子便可?！睆堅…h(huán)顧了四周道。

　　“好。”那老婦人抖抖索索地拄過拐杖，帶著他三人進了后院，又說道：“從外頭莫看店小，里頭可深著?！惫黄淙?，到了后院，確是一寬敞之處，每個房門前都掛有燈籠一盞，燭火微微，老婦人帶他四人進了前頭兩間上房，第一間為劉娥、秀芳所住，第二間則由龔美、張元琛同居。

　　房門口，老婦又想起一事，道：“今夜若要尋我時，不必去前頭，那最里間有一男子，前些日子小兒上山打柴，于山崖下發(fā)現(xiàn)，已是摔傷了筋骨，便將其搭救至此，這兩日需我多加照拂，切莫擾了他靜修養(yǎng)病?！?p>　　“明白。”幾人異口同聲答道。

　　“好了，一路舟車勞頓，都早些休息?！闭f完，老婦人便向那里間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