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名“鳳棲”,靜靜的枕在案上。
墨綠的絲絨緩緩滑過古舊的紋理,流光的冰絲。
松香抹在琴弦上,發(fā)出嗡嗡的低鳴,如訴如泣。
柳吟溪凝了凝神,手指一挑,錚錚的撥了起來。
雙眼直直地盯著窗外白花花的雨幕。
琴聲起時悠遠婉轉(zhuǎn),慢慢變得尖銳犀利,頃刻間又慷慨激昂,宛若滂沱的風(fēng)雨雷電。
“好一曲《烈風(fēng)雷雨頌》。”
簾外飄來幽幽的輕嘆,林品月也卸了妝容,松松的挽了個髻兒,斜披了一件松花色的褂子,面上隱隱泛著桃色。
“喲,妹妹今夜怎的有空來我這里?”柳吟溪見是她,停了弦,嘲笑著。
林品月嘟了嘟嘴,可愛地撒嬌:“姐姐,今晚我睡在你這里,好不好?”說著,親昵地走過來搖晃她。
“隨你。”柳吟溪淡淡道,“這雨夜……怕是冷得很呢!”
林品月今夜本來應(yīng)該留在自己房里??墒悄侨松硎苤貍?,冒著雨連夜逃到她這里來。她還要什么,她還有什么不足的。他說了好多好多貼心的話,一件一件的秘密,都是讓她驚心動魄的,可是她不能害怕。最后他累了,睡熟了,握著她的手。她不忍再看,放下鴛帳,把血污的衣衫卷成一團,悄悄轉(zhuǎn)到廚房,讓林媽媽燒了。卻聽見林媽媽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柳姑娘看見了什么。她心有所動,望著樓上一盞孤燈,就上來了。
柳吟溪今晚也有些心神不寧,待林品月也是冷冷的。林品月坐在柳吟溪妝臺前出神,一邊看著鏡中的自己,一邊猶豫著。柳吟溪什么也不問,她說還是不說。
“還不睡,出什么神?”柳吟溪道。
林品月苦笑,站起身,露出一角衣襟,淡淡一絲血痕。柳吟溪微微皺眉,只作未見。
夜深了。
柳吟溪瞪著天青色的帳頂,遲遲合不上眼睛。過了不知多久,那天青色漸漸幻作一張清俊寒冷的人臉。
“你認錯人了罷!”他漠然道。
“洛懷風(fēng)!你就是死了燒成灰,我也認得你!”柳吟溪尖叫。
那人站在雨中,冷冷地笑:“你不就是想我去死嗎?好,我這便死給你看!”說罷真的拔出一把劍,殘破的劍,雪亮刺眼。
轉(zhuǎn)眼人和劍都不見了,只剩下大雨傾盆,滿地的鮮血。
“不——”柳吟溪哇的一聲哭了。
猛地坐起,雙手掩面,衣衫都被冷汗?jié)裢噶恕T瓉硎菈?,猶自驚得氣喘吁吁。
雨聲漸小,巷陌深處傳來更鼓的敲響,一聲又一聲。身邊的林品月已經(jīng)睡熟了。
——
清晨的霧氣很重,空氣寒冽逼人,街道上滴水成冰。
彼時,天色微亮,灰蒙蒙的大街上萬籟俱靜,一個人也沒有!
陡然間。
急促的馬蹄聲如雷聲般急卷而來,裹著冷冷的晨風(fēng),敲碎了黎明的靜謐,浩浩蕩蕩地破霧而來。
領(lǐng)頭的男子目光鋒利如劍,一手控韁,身著紫色的錦衣衛(wèi)飛魚服,臉色清俊而蒼白,顧盼間英氣逼人。
身后緊跟著數(shù)十名屬下,同樣的裝扮,同樣的氣勢洶洶,腰際的繡春刀隱隱閃著冷光。
一行人打馬揚鞭,錚錚然遠去。
大清早的,怡春園的跑堂小六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群攜刀帶劍的人騎著高頭大馬,踏碎了怡春園的大門,浩浩蕩蕩地沖了進來。
未及回過神,小六子被兩只高高揚起的棕色馬蹄,嚇得一屁股跌倒在地。
那領(lǐng)頭的男子,身形一掠,從馬背上飛掠而下。
小六子坐在地上,揚起頭,才清楚了那人的臉。
那人手按佩劍,面色冷峻如霜,驀地手臂一揮,喝令道:
“給我仔細地搜,一個角落都不要放過——!”
“是——!”
身后的兩排錦衣衛(wèi)得令后,立馬齊刷刷的四下散開,大刀闊斧的開始搜查行動。
整個怡春園里頓時一片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清晨,柳吟溪是被殷如花的哭罵聲吵醒的。
林品月早不見了。
她站在樓梯上,看著殷如花在樓下摔盆子砸碗尋死覓活。
“我把這忘恩負義的東西……我辛辛苦苦養(yǎng)她這么大,教她唱曲兒,捧她成角兒,花兒朵兒一般……她把狼往家里招啊。天啊,我這兒清清白白的地方,她就這么給我毀了。這一門里老的老,小的小,以后可怎么活啊?!?p> 一夜之間,歌舞升平的怡春園就翻了天。
紅漆大門上貼上了十字大封條。臺上的幕布被大刀劈成了碎片,一條條好似陰森森的招魂幡,桌椅家什攤了一地。門口站了一隊帶刀的侍衛(wèi),個個繃著臉,據(jù)說竟是魏公公派來的。
下人們驚得躲在樓梯下面,動也不敢動。殷如花的哭叫一半是自己發(fā)泄,一半是唱給門里門外的看官們瞧的。照老例來聽戲的人都被嚇得遠遠的,卻不肯走開,想看熱鬧,猜不透這怡春園后臺如此的硬朗,怎么也能一下子弄成這樣雞飛狗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