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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連著三晚都宿在青鸞房中。
到了第四日晚上,青鸞早早地歇下了,吩咐丫鬟說自己身體不適需要靜養(yǎng)。胤禛來敲門,她也沒有應。次日清晨打開屋門,卻發(fā)現(xiàn)胤禛直挺挺的站在門外,長袍上結了霜,臉頰凍得煞白,青鸞嚇了一跳,正待解釋,對方卻上前一步雙手擒住她,將她甩進了屋里。
胤禛攥著她纖細的手腕,拉扯間,懾人的寒氣透過他的十指滲入她的脈搏,她慌亂地看著他,他怔怔地喘氣,鐵鑄一般冰冷堅硬的目光直刺而來,似乎要將眼前的女子千刀萬剮,青鸞不堪重負,心跳如雷,惶惶然低下了頭。
“為什么要躲我?”他的聲音低郁濃烈,鼻翼微微翕動著。
“沒有,沒有的事?!彼鼻械剞q解,揚頭間,脆弱的眼神撼動著他冷硬的心腸。
“你避開我是因為伊蘭嗎?”他再度追問,語氣晦澀不明。
“不是,不是這樣的。”她別過臉,矢口否認。
“如果是因為她,沒關系的,我可以立馬休了她,這樣你就用不著顧忌她了?!彼寄可渌菩Ψ切?,說出來的話卻異常冷血。
青鸞大驚失色,連忙乞求道:“不關姐姐的事,王爺要罰就罰我,千萬不要遷怒于姐姐。”
他一動不動,審視著她臉上驚懼交加的表情,辨認著她嚶嚶話語里的每一個字。
青鸞幾乎不敢喘息,胤禛瞪了她許久,下巴繃得緊緊的,眼睛里噴涌著熊熊燃燒的烈火,似乎要燒盡一切。
“你以為你偽裝得很好,是不是?”他冷笑著問她。
青鸞不明所以地望著胤禛,他卻在此刻松開了她,背過身去。
“你在我面前總是一副如履薄冰,膽戰(zhàn)心驚的樣子,我讓你感到害怕、感到無所適從,對嗎?”他背對著她,靜靜地問。
青鸞咬住嘴唇,眼神波動著,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她的沉默在他看來就是一種默認。
胤禛低下頭,肩膀簌簌抖動著,忽然抑制不住地笑出聲來。
那是一種陰森森的宛若來自地府的笑聲,邪魅而陰鷙,帶著攝人心魂的力量。
青鸞驀地感到害怕感到無助,她望著他寂寞如霧、冰冷如刀的背脊,她想過要靠近,可他那么冷,本就薄涼的她又如何能溫暖到他,此時此刻,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胤禛仰頭大笑,許久之后,揚長而去,留下她一個人孤寂地站在屋內。
青鸞的心久久無法平靜,接下來的一個月,她沒有再見到胤禛,他仿佛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伊蘭沒有說什么,她也沒有問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問?
直到有一天,皇太子胤礽帶著藍齊兒格格來到了府上。
伊蘭前來迎接,胤礽卻指名道姓的要見側福晉。
在看到青鸞的一剎那,胤礽驚呆了,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個女子真的和死去的筱蝶長得一模一樣,宮里雖有傳言,他卻沒見過真容。
如今眼前這俏麗的身影不是筱蝶是誰?四弟果然是個癡情的種子。
胤礽手搖折扇,暗嘆不止。
藍齊兒在看到青鸞的瞬間也是震驚萬分,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師姐,真的是你。”青鸞淚如泉涌,連著幾步奔上前,兩人緊緊擁在一切。
“青鸞,你真的是青鸞,我終于見到你了?!彼{齊兒喜極而泣,喃喃道:“原來我四哥新娶的福晉就是你啊,我們早該見面的,我真的好想你們?!?p> 青鸞松開她,打量著她的頭飾衣裝,難以置信的問:“你,你是宮里的人?”
藍齊兒點點頭,又是欣慰又是難過,笑著解釋說:“上次信中我沒有跟你們說清楚,我是皇上的女兒,因為我知道師傅和師姐一向忌憚官府中人,我怕你們生我的氣,沒敢告訴你們實情。”
青鸞落下淚來,搖了搖頭,由衷地笑著,感慨道:“師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p> “對了,師傅呢,還有大師姐,他們人呢?你這次成親,她們知不知道?”藍齊兒似是忽然想起什么,抓住青鸞的雙手,急急地問。
青鸞眼神一顫,遲疑著,忽然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藍齊兒目光明亮,迫切地瞧著她。
青鸞怔了怔,才低聲囁嚅道:“大師姐的下落我也不知道,我已經許久沒見她了,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那,那師傅呢?”藍齊兒挑起秀眉,繼續(xù)追問。
青鸞有些恍惚,慢慢抬起手捂住嘴,哽咽著,有些難過,更多的是害怕。
胤礽見狀,在一旁喝道:“藍齊兒,你在審犯人嗎?你嚇到她了?!?p> 藍齊兒轉身,惡狠狠地瞪他一眼,回頭又瞧著青鸞,盈盈地笑著:“我現(xiàn)在應該叫你師妹,還是四嫂???”
青鸞苦笑著,卻聽到胤礽問一旁的嫡福晉伊蘭:“這四弟去哪兒了?為何今日不見他的蹤影?”
伊蘭面色嫻靜,垂著眸子道:“王爺一大早出門去了,許是找柏林寺的迦陵和尚下棋去了?!?p> “下棋?”胤礽郝然,嗤笑道:“四弟還有這等興致?”
伊蘭不說話,只笑了笑。
“既然四弟不在,我也不便久留,今日多有打擾,望四嫂恕罪?!必返i起身告辭。
“恭送太子爺!”伊蘭沖他福了一福。
胤礽走了幾步回頭,發(fā)現(xiàn)藍齊兒還滯留在原地,拉著青鸞的手不肯松開。
“走啦,我?guī)愠鰜硎且娨娛烂娴模摶厝チ?,皇阿瑪要是午休之后見不到你,該生氣了。”胤礽皺眉,揚聲催促了幾句。
藍齊兒依依不舍的松開了青鸞的手,后退了幾步,又殷切地說:“我改天再來看你,你等我。”
青鸞無聲地點頭。
藍齊兒遲疑著不肯離去,胤礽折身過來,拉過她一只手,將她拉走了。
藍齊兒不停的回頭,喊著:“青鸞,改天我要回山見師傅,我有很多話要跟師傅說?!?p> 青鸞的肩膀在顫抖,眼眶里緊忍的淚水決堤而下。
藍齊兒的背影消失在院外。
青鸞微提口氣,淚眼婆娑地看著空蕩蕩的王府。
伊蘭從身后拍上她的肩膀,關切地問:“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傷心的事了?”
青鸞閉下眼睛,將頭埋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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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親王府的大門外,一輛豪華的馬車緩緩向前駛去。
車內的藍齊兒用力甩開胤礽的手,很是生氣地瞪著他。
瞧著她氣鼓鼓的樣子,他只是笑。
“我還有很多話要跟青鸞說,你為什么催著我離開?”她沒好氣地問。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看不出來什么?”
“你的師妹明顯心事重重,心不在焉,你在這個時候逼問她,只會讓她更難受,不如找個合適的時機,我再安排你們見面,這樣才能彼此把話說開,今日四福晉也在場,有些話也當適可而止,切莫給你這位師妹帶來麻煩啊!”胤礽若有所思,說的頭頭是道。
藍齊兒恍然大悟,拍了拍額頭,郁悶地嘀咕:“我真是傻,你說得對,青鸞明明很為難的樣子,我干嘛還要逼問她?是我太心急了?!?p> “能這么想就對了,算你聰明。”胤礽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腦袋,得意洋洋的笑著。
藍齊兒哼了一聲,背過身去不理她,她掀起車簾的一角,望向街邊的攤鋪。
有一個賣風箏的,正在吆喝著,沖她舉起一個燕子狀的藍色風箏。
藍齊兒半起身子,將腦袋完全探出馬車來,饒有興趣的盯著那些五顏六色的風箏。
馬車咕嚕嚕往前行駛著,在距離馬車不遠處的地方,提著藥材的呂四娘呆呆地看向這邊。
那不是,不是藍齊兒嗎?
白衣女子的眼睛越睜越大,仔細地辨認著。
沒錯,是藍齊兒。
她在笑著,笑得那么開心。
呂四娘緊追了幾步上前,幾乎要喊出聲來。
街邊還有一個賣糖葫蘆的,藍齊兒舔了舔嘴巴,有些眼饞,沒成想身旁的胤礽卻突然攬過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摟了過去。
她歪倒在他的懷里,偷偷抬起眼睛斜睨著他。
他薄唇帶笑,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
馬車一搖一晃。
藍齊兒的心跳忽然急劇加快,俏臉漸漸漲得緋紅,她的手指將他胸前的衣襟揪得褶皺。
胤礽有些動情,呼吸緩緩靠近,在他吻下來的瞬間,她回過神來猛地推開他自己坐正了身子。
他暗暗有些失落,臉上明快的笑意也變得尷尬。
她不知所措地望向其他地方,可車廂內到處彌漫著曖昧的氣息,她只得緊緊閉下眼睛,掩飾著自己的心虛。
不可以,不可以這樣。
藍齊兒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你有沒有想過將來怎么辦?”身旁的男子忽然低柔地問。
她窒了一窒,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他。
“想來,皇阿瑪應該會為你安排一門好的親事,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說不定你會嫁給一屆狀元,一個文武雙全的人,這會是你想要的嗎?”胤礽淡淡地笑著,目光里有一絲沉痛的憂郁。
藍齊兒握了握雙手,感覺到心里慌慌的,自入宮以來,她從未想過這些,她甚至忘了自己是個女孩子,遲早要嫁人的。胤礽的話似乎提醒了她,她不能再這樣無憂無慮的玩鬧下去了,她必須要審視自己未來要走的路。
“我舍不得你,我不想讓你離開我?!必返i注視著她瑩瑩波動的眼睛,語氣有些無望和荒涼,卻無比認真:“告訴我,你想要的未來是什么樣子?我可以為你做什么?”
藍齊兒也深深地望進他浩渺深邃的眼睛里,那里只有她的剪影,她看不清他眼里深藏的情緒。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卑腠?,她垂頭喪氣地坦白:“你說的這些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也許,也許我會遵從皇阿瑪?shù)陌才?,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皇阿瑪能給我的就是我最好的歸宿?!?p> 胤礽的表情驀地變了,變得猙獰憤怒,他用力握住她的雙肩,目光灼灼地道:“你沒有心嗎?你怎么會這么說?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對你,我對你……”
“你不要再說了!”她慌張地打斷他,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半響才平靜下來,咬牙道:“皇太子,你不要再對我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我不要聽,求求你不要再說了?!彼{齊兒雙手捂住耳朵,緊緊地闔下眼睛。
胤礽看著她排斥的樣子,有些焦急和不知所措,他六神無主的坐在那里,雙手痙攣地四下摸索著,卻始終找不到著力點。
藍齊兒背過身去,將自己縮成一團。
胤礽看著她,伸出一只手去想觸碰她的肩膀,又顫抖著收回。
馬車轟隆隆穿街而過。
呂四娘滯留在原地,呆呆地凝望著遠處的紫禁城。
那是宮里的馬車,藍齊兒為什么會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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