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一帆愣了半響,耳邊充斥著歐陽耀打電話呼救的急切聲音,她卻越發(fā)緩和下來,低身,將頭放在母親的脖頸間,纏綿地摩挲著,在一旁的莫天問聽到了她的低喃:“媽,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那聲音中充滿著惶恐,可是片刻之后,卻安定了下來。
“可是,我不后悔,我為你報仇了,這只是第一個而已。”莫天問的雙眼猛地睜大,這一瞬,他在她的眼中,似乎看到了那個在火紅地獄中,仰望天空,透露著無比怨氣的女人,彼時的她,心中只有瘋狂的仇恨,映射在眼中的,只有毀滅。
莫天問轉(zhuǎn)頭,看著倒在地上的歐陽萌萌。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片刻之后,他上前,蹲下身,對上歐陽耀帶著敵意的目光,微微一嘆,轉(zhuǎn)向歐陽萌萌那不斷留著血的腹部。此刻她潔白的一群沾染上了驚心的紅,讓人卻步。
菩耶看著莫天問將手覆了上去,有金光從掌下蔓延開來。而后轉(zhuǎn)頭,那邊一邊呢喃的陳一帆似乎也有所感覺,轉(zhuǎn)過頭時眼睛大睜著,倒映在其眼中的是不斷愈合的傷口,更多的,是不可思議的傷心。
歐陽耀的慌張止住了,歐陽萌萌的呻吟停息了,一旁觀望的洛家父子,驚愕了兩雙眼眸,而來自長生殿的胡輕易,眼中流轉(zhuǎn)著崇拜。
菩耶手中的持珠停止了轉(zhuǎn)動,看著陳一帆似乎耗盡精力地站起,踉踉蹌蹌地走到莫天問身邊。對上那雙眼,本以為依舊平靜的眼中,有仁慈的光芒閃耀。
“呵……”陳一帆想笑。
在這種艱難的時刻,她以為他是她的戰(zhàn)友,是陪伴她的朋友。至少,會成為她暫時的倚靠。可是呢?
現(xiàn)實是花開時傾盆而下的急雨,迫不及待地摧毀美好的幻想。
她想起了在靈犀宮,他那雙冷漠的眼,仿佛世界于他,不過爾爾。可那時候,他帶她出來,一閃而逝的關(guān)懷,讓她相信,至少他懂得情。
可現(xiàn)在呢?
陳一帆低頭,歐陽萌萌的雙眼已經(jīng)睜開,望著自己的明眸中有著對深深的怨氣,她還有力氣瞪她!是啊,傷口都愈合了,能沒有力氣嗎?
轉(zhuǎn)頭,莫天問依舊如風(fēng),如松,筆直地站著,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激動,憤恨,已然變了一個人,而他的眼睛深處,依舊澄凈,如雨后的天空一般,純凈的如剛出生的嬰兒。讓她感覺到了挫敗,呵呵,是啊,她就像保潔阿姨努力地打掃著衛(wèi)生,而他,卻在掃完后的地面上撒果皮紙屑,能不挫敗嗎?
“為什么?”陳一帆盯著莫天問,出口的那剎那,她感覺到了那眼中閃過的一絲愧疚,但轉(zhuǎn)瞬即逝。
莫天問的嘴唇微抿,陳一帆的眼神是一把利刃,沖撞著他根深蒂固的思想。第一次,那人跟他提及,他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經(jīng)歷“冤冤相報”。即便是經(jīng)歷了那樣的事情后,他的心中依然沒有留下仇恨的足跡。所以,他大概是不會恨的吧?
可是,他感覺自己的情緒波動了。陳一帆的聲音明明很輕,如微風(fēng)一般飄過,卻如重山壓在他的心頭。他抬眸,看到了不遠處的菩耶,老朋友的眼眸中有著揶揄,一如他的個性般。
“歐陽萌萌命不該絕?!彼牭搅俗约旱穆曇?,冷的如冰,卻開始陌生了。
“哼,命不該絕?”陳一帆聽到了大笑話一般,五官開始劇烈變化著,讓莫天問的心中生出恐慌?!澳闳绻怀鍪值脑?,她今晚就死了,怎么可能命不該絕?”她還準(zhǔn)備等歐陽萌萌死后,向爸媽懺悔:如果不是她的話,他們又怎么會遭受這番磨難?
“他確實命不該絕。一帆,你要相信,這世界上唯有命運,是永遠無法打破的傳說?!彼曇舻统?,想起了那時候?qū)λv的話。抬頭,見陳一帆苦笑地搖頭。
苦笑,是對自己的態(tài)度,而搖頭,是對觀點的不認同。
“我從不知道命運,它打不破又怎樣?今晚歐陽萌萌要死,就是她的命運,我殺了歐陽萌萌,就是我的命運。”一帆斬釘截鐵地說著,宣泄著自己的感情。莫天問仔細看著那雙眼睛,眼白已經(jīng)布滿了血絲,有些恐怖,他看出了她的疲憊。
“或許,你可以認為,這是另一個報仇的方式。”菩耶不知何時走到這邊,一帆轉(zhuǎn)頭,見他輕輕微笑,如靈犀宮中看見的一般。那微笑,像是定制的,從未改變。
“你一刀下去,她死了,你的仇恨會立即消掉嗎?”菩耶的反問緩解了一帆對莫天問的質(zhì)問。
一帆不知是不是被蠱惑了,低頭思想了許久,隨后搖了搖頭。
不會。仇恨如果能這么容易消掉,那么她又怎么會連歐陽耀也盯上了呢?歐陽萌萌只是她報仇的第一步而已。
“所以,我們不妨留著她的命,看她受盡折磨,看她經(jīng)歷絕望,看她喪失自己。這才是對她真正的懲罰?!逼幸畬χ环c頭,又瞟了一眼歐陽萌萌和歐陽耀,“如他們一般丑惡的人,自有惡人來磨,你且放寬心旁觀,如何?”
“你又怎么知道他們什么時候被惡人磨?”一帆很快從菩耶的眼神中脫離出來,只一眼,她便確定,自己的四肢身體中,無處不充盈著仇恨,它們喧囂著,想讓她快意恩仇。“人生短短幾十年,我們等的到他們得報應(yīng)嗎?就算等得到,我們又怎么會剛好看到?還是你想說,等下個輪回,他們變成豬狗雞羊,就是他們的報應(yīng)?那我不要?!标愐环渲槨?p> 一帆靜靜地站在莫天問和菩耶中間,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有股風(fēng),不斷在她身邊盤旋,她感受到了溫暖的氣息。轉(zhuǎn)頭,地上依舊是冰冷的兩具尸體,她卻堅定地走過去:“別試圖跟我講大道理。莫天問,我是曾經(jīng)欠你一條命。但這并不代表,我什么都會聽你的。如果你們愿意幫我,那么現(xiàn)在就殺了他們,如果不愿意,請你們消失,不要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清越的聲音,聲聲震撼著眾人的心。
洛軒同情地看著陳一帆,直到現(xiàn)在,他才真正反映過來,一帆的父母被歐陽萌萌害死了,而她,成了孤家寡人。
他和她的命運何其相似?
同樣是歐陽耀造成的悲劇,成為幸存的他們心中永遠的痛,磨滅不掉,還歷久彌新。
“我?guī)湍??!甭遘帥_動開口。
“你?”陳一帆好笑地看著洛軒,轉(zhuǎn)頭看到了歐陽萌萌眼中閃爍著的殺人的目光。哼,多么諷刺?“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嗎,你舍得?”
“洛軒,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已經(jīng)無恙的歐陽萌萌似乎下一刻就要撲到洛軒身上,于他同歸于盡。
陳一帆冷冷地看著歐陽耀緊緊抓住歐陽萌萌的身子,此刻正是剪不斷理還亂,她和洛軒之間,只是陌生人:“不必了,我的仇,我親手報!”
一如她與莫天問,與菩耶。
自始自終,在這個城市里,只有她一個人踽踽獨行,只有她一個。
恍惚間,她感覺手腕一涼,冰冷徹骨的鋼吸走了她身上僅存的暖意。
“陳一帆,我懷疑你與本市市醫(yī)院的一樁偷尸案有關(guān)……”帶著警帽的人在她眼前晃呀晃,模糊了一帆的視線。她低頭,見自己的父母被人抬起。
“你們放開,放開……”下一刻,陳一帆瘋狂地撲了上去,余光瞥到了歐陽萌萌臉上的不屑與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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