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外婆家
七記憶中的外婆家
天已大亮,陽光透過窗戶照進房間。這一夜我睡得很沉,有好夢的相伴總是幸福的。我仍然不愿起床,賴一會兒是一會兒,“馬克,快起來,今天有事。”奶奶突然沖進我房間,大聲喊我。我揉著惺忪的睡眼,說:“什么事???我還想睡呢?!蹦棠袒氐溃骸澳阏媸莻€懶蟲,馬上你外公外婆要來,還不趕快起來。”我腦子一下清醒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外公外婆要來,真的啊?”奶奶點頭。
外公外婆住在江郵———江郵距離和安僅一百公里,坐長途汽車需兩個小時,坐火車一小時左右,如果開私家車會更快一點。早上,外公單位派車把他和外婆送到和安,隨行的還有我大舅和小姨。半年前,外婆患病,隨即在江郵住院治療,兩個月后出院回家休養(yǎng),但始終沒有徹底康復,外公考慮到江郵醫(yī)療條件有限,決定帶外婆來和安治療。上午九點,他們就到了,大舅和小姨陪外婆去康瑞醫(yī)院,外公先到我爸媽那里看看———自從我爸媽搬到華亭嘉園小區(qū),外公還沒來過。然后外公又來爺爺奶奶和我,他只坐了半個小時,臨走時他把兩百元錢塞到我手里,并對我說:“姥爺這次來得匆忙,沒給你買什么,你想吃什么就讓你媽幫你買?!蓖夤f完便匆匆下樓,坐上車,趕往醫(yī)院。我手里握著兩百元錢,心里的滋味難以形容……我五年沒見到外公,今天見到他感覺變化很大———頭發(fā)比五年前更白,皺紋更深、更多,眼睛也深深凹陷,但走路依然昂首挺胸,步履矯?。⊥夤贻p時參加過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新中國成立后分管水利、公安、外事接待等工作,擔任重要職務。
在我十歲以前,我媽每年都會帶我去外公外婆家,十歲以后,兩三年帶我去一次,二十歲以后,基本上我就不能再去外公外婆家了———我媽背不動我,我爸則根本不愿帶我去。所以我對外公外婆及大舅、二姨,三姨、小姨的大部分記憶,多集中在十歲以前。每年春節(jié),我媽帶我坐長途汽車去江郵,大舅或二姨夫會去車站接我們———江郵是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去外公外婆家是我兒時最歡樂的時光之一。那時外公家住一樓,一進大門就是個很大的院子,院子的中央是石桌和石凳———我記得我和大舅在石桌上下過象棋。院子的北邊是個很大的一個廚房,我們全家人都在那里吃飯,南邊是通往房間的二層小樓,房子里不僅有衛(wèi)生間還有樓梯,樓下兩間房,樓上兩間房,外公外婆住樓下,我和我媽每次都住樓上。我那時特別羨慕家里有樓梯的房子,因為我只在電視里見過,我認為只有有本事的人,才能住上這樣的房子。我推開樓上的窗戶,不遠處是我從未見過的綠色植物,還有形狀奇異的花朵,更遠處是一條寬寬的石頭鋪成的小道,一眼望不見頭,我很好奇走多久才能到頭,總想著里面住著阿里巴巴或是灰姑娘。林蔭小道左邊是一條長長的河流,河水清澈,并不湍急,隱約可以聽見嘩啦嘩啦的聲音。右邊是一排造型統(tǒng)一的尖頂紅墻小木房,晚上小木房里會亮起或明或暗的燈光,歸家的人此刻忘掉了辛勞和疲憊!在外婆家看見的這一幕一在我心里定格成永恒。
我每次去江郵,大舅或小姨都會想辦法幫我借一輛三輪車———雖然我并不太會騎,但我可以雙腳蹬地,讓三輪車往前走。我有了“坐騎”活動變得十分方便,二姨和三姨經常帶我出去逛,她們帶我去過江郵最大的商場和公園。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她倆帶我去商場,二姨給我買了一件深黃色的燈芯絨衣服,衣服的每顆扣子上都有一個小猴子頭,二姨笑著對我說:“馬克,這件衣服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因為我屬猴)?!蔽曳浅O矚g這件衣服,回到外公家就要穿上。三姨給我買了一雙白色運動鞋———那是我第一次穿運動鞋。
我喜歡在外公家的大院子里騎三輪車。院子里有兩棵很高很大的芭蕉樹,我經常騎三輪車繞著它轉圈,芭蕉樹的葉子青綠且寬大,幾乎可以把我整個人遮住,聽外公說,夏天芭蕉樹的葉叢中會抽出淡黃色的花。不過很可惜我從來沒見過。我還做過一件現(xiàn)在想來超囧的糗事———在芭蕉樹下撒尿。外公的院子里還養(yǎng)了三種動物:狼狗、金魚、鴿子。三姨戲稱為“海陸空三軍”。這三種動物外公養(yǎng)了很多年,尤其是狼狗和鴿子,我記得有一年,由于一些原因,必須要把狼狗和鴿子處理掉,外公、大舅、二姨、三姨和小姨都很難過……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大舅就把我背上二樓,早上再背我下來———大舅長得很瘦,個子也不高,每回背我上那兩級又陡又窄的樓梯,我知道真的不算輕松。可是大舅的表情卻很輕松,然而當他把我放下后,他不停喘著的粗氣,“出賣”了他輕松淡定的表情。每年我媽帶我去外公外婆家都只待兩三天,為什么?因為哪怕多待一天,我爸都會非常來火,因此后果非常嚴重!每年去江郵,我爸基本都不去,而且他也不讓我媽和我去,我當時對他的所作所為很不明白,我后來才明白,他不愿去外公外婆家,一是怕麻煩,二是怕花錢。后來弟弟天羽出生后,我爸以天羽小、走不開等為理由,想盡辦法不讓我媽去江郵,年年這么說,等天羽長大了,又以學習任務重、要寫作業(yè)為理由,千方百計阻止我媽帶弟弟回去。
然而隨著弟弟逐漸長大,有了自己的思想和判斷,不是大人簡單兩句話就能糊弄的。而且他和我一樣,每年春節(jié)都想去外公外婆家,于是天羽跟我爸據理力爭,老爸被弄得很是無奈,整天耷拉著臉,一言不發(fā),眉毛永遠是“八點二十”。有時我爸勉強同意弟弟去,但更多的時候采取“強硬政策”,就是不讓去,你能怎么樣?完全是一副“我是流氓我怕誰”的不講理態(tài)度,而且他說的話都既狠又難聽,“你們要去江郵你們就去,我管不了你們這些事,我倒不知道有什么去頭,到時候作業(yè)耽誤了我不管,一天到晚想點子到這去到那去,你們明天就給我滾蛋!”我爸就是這么跟我弟弟和我媽說的,怎么樣?夠震撼吧?如果我此時也加入其中,那就更完蛋了。我爸在家一向唯我獨尊,遇到理虧或無言以對時便實施“暴政”,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都得向他早請示晚匯報,由他來做決定,拍板———否則絕對不行,若做得對他還沒什么話可說,只要出一絲一毫的問題,他會把你數落的一無是處,一文不值,像一泡狗屎,你撞墻的心都有。
這樣一來,你以后不敢不聽他的了吧?有一回,我看到馬傳富穿的一件夾克非常好看,我很想買一件,但是因為價格有點高(一百九十八元),我沒敢告訴我爸媽,就讓爺爺去幫我買來了。我爸知道后極為震驚加和惱怒,他指著我鼻子說:“誰讓你買的?你怎么不跟我說就買?誰給你的權利?你現(xiàn)在膽子越來越大。以后不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買任何東西,否則別怪我不客氣,我跟你說清楚!”我爸猛地坐下,翹起二郎腿,掏出一支煙點上(這兩個動作都和馬朝事很相像,不愧是兄弟倆),繼續(xù)訓斥我:“你買這么貴的衣服干什么?這屌夾克有什么好的?我都不穿這么貴的,一天到晚不是講穿就是講吃,我看你這個小孩完蛋了!”我爸經常這么訓我,說實話,時間長了我就不當回事了,只要我自己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做的事是錯還是對就行了,干嘛要活在你的標準里?你是圣人還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