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徒步的走著,每一步都包含著記憶。我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非常清晰。周圍只有雨聲,雨是那么的不留情面,不停的下著,而且越下越大。時間好像過得非常慢,我能感覺到雨水落在我臉上,每一滴每一滴。我的呼吸聲,我的腳步聲,全都那么清晰。這時胖子從車上跑了下來,拿了兩把雨傘,來給我撐傘。我突然感覺頭非常疼,隨著一聲強烈的耳鳴,我痛苦的蹲了下來,鼻子還在流血,不停的流血,我睜開了眼睛,能清楚的看到血水和雨水的混合體在往下滴落。耳鳴退去的很慢,胖子好像在喊我,我看著他,他似乎在說這些什么。我張著嘴,已經(jīng)沒有了表情。他搖著我,哭著??墒俏疫€是什么也聽不見,只能笑著對他搖著頭。
我又站了起來,繼續(xù)在我的記憶中走著,一步一步的走著。我還是只能聽到我的心跳聲、呼吸聲、還有雨打在我臉上的聲音。雨水在我眼中落下的很慢,能看到水滴。水滴很小,由于車燈的光亮,每一滴都晶瑩剔透,像很多球形的寶石一樣。每一滴打在我的臉上,都會破裂出更多細小的水珠。眼前的一切開始在我的眼前拼湊,房屋回到了地震之前的樣子?,F(xiàn)在的時間是一個下午,太陽光斜照在這里的地面上,反著光。幾個孩子在胡同里追著、跑著、笑著。屋子門口的女人正在看著我笑,手里拿著正在洗的衣服。黑色的盆和木質(zhì)的搓衣板,旁邊放著肥皂。男人們在不遠處的莊稼地里播種、插秧,不時的用搭在肩上的白毛巾擦著汗。城里剛來的大學生正在指導人們?nèi)绾沃赂唬髦坨R,穿著樸實。這時一只雞跑了出來,后邊的人正在追著這只雞試圖抓住它。學校里面,孩子在院子里玩,老師們在辦公室備課。。。
遠處走來了兩個人,一男一女,背著光,看不清面貌,只能看到兩個人形的黑影。女孩在男孩胸前哭泣,因為男孩為了風光的娶她,到外面打工,半年沒有回來。結(jié)果回來還不如從前,因為包工頭沒有給錢。男孩深情的抱著女孩,流下了飽含歉意的淚。他親吻著女孩的額頭,抱著她,想讓她安心。一步一步的向我走過來,我回頭,看到了一個不大的房子,在一個很小的院子里。這是女孩的父母去世后給她留下的。女孩指了指這個房子,說就用它來結(jié)婚,不許再走了。男孩加快了腳步,跑到了女孩的前面,背起了女孩往我這邊走,我聽見了她們的嬉鬧聲,越走越近。我向著他們的方向走過去,可是無論怎么走也無法相遇。就這樣,他們一直向著我走,我也一直向著他們走。突然,地震發(fā)生了,所有人都沒有時間逃跑。逃出的雞不見了,洗衣服的女人壓在了房子下面,幾個孩子掉進了深坑,干活的男人被突然的山體滑坡埋葬,學校院子里的孩子哭著,拉著廢墟中老師唯一露出來的手。。。天變成了黑色,地變成了白色,水變成了紅色。我跑了起來,那兩個人還在有說有笑的往我這邊走,看不到臉,只有兩個黑影。這時,雨水也變成了紅色,打在我的身上。我不跑了,那兩個人不見了,周圍又回到了眼前的樣子。我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右手無力的伸向他們向我走來的方向。。。就是那里,這是時間的記憶……
車里面所有人都下來了,跑向了我。一切都是慢動作的出現(xiàn)在我眼前,我終于倒下了,腿已經(jīng)失去了知覺。胖子扶著我,對我喊著什么。我還是笑著搖頭。。。因為我什么也聽不見。。。
他們把我抬到車里,我渾身顫抖,頭皮發(fā)麻。小妮子拿出毛巾,不斷的擦著我的頭和臉,血還在不停流,流到了我的喉嚨里,血刺激著我咽部的神經(jīng),我開始咳,帶血的咳。她見狀連忙把我側(cè)身放好。胖子給我解開衣服,用毛巾擦拭著我。又隨著一生巨大的耳鳴,頭疼得厲害,我表情十分痛苦的卷縮成一團。逐漸逐漸的,我能聽到周圍的聲音了,好幾個人哭著喊我的名字,一點點的全聽見了。。。
3分鐘后,我終于能說話:
“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p> 我面如死灰的說著。
“瓶子!我們還以為你瘋了!嚇死我了!”
“全想起來了。。??熳撸ゾ人?。。?!?p> 胖子哭著,給我裹上了兩條浴巾。扶我坐了起來。
“向著這條路,直走,1850米。。。?!?p> “好的,你先別說話。小妮子!再拿脫脂棉來!”
原來,我的血還沒有止住??粗∧葑邮掷飪H存的一點脫脂棉,我笑了。
“李叔,開車吧?!?p> “你真沒事吧?”
“沒事,咳咳。。。你先開車?!?p> 李叔開始向我說的方向行進。
“小黃。”
“什么事,領(lǐng)導。。。嗚。。。。哇?。?!”
小黃完全失控的大哭。
“沒事,別這樣。。。你趕快拿GPS定位,應該還有1740米?!?p> “嗯。。。”
小黃抽泣著。
”我剛才似乎連時間都要脫離了。這種體驗,這輩子應該不會有第二次了。“
”你還想有第二次???你都把咱們嚇死了?!?p> 胖子抱怨道。
我拿出了那個手機,撥了過去。剛一接通,我就開始說話。
“寶寶,到時間了嗎?”
“還沒啊,你不要浪費體力了,再睡吧?!?p> “嗯,外面雨下的好大,我睡不著。”
“那我喂你喝水吧。”
“你在哪?”
“我就在你旁邊啊。”
突然電話斷線了,無論我再怎么回撥,都反饋關(guān)機。最令我擔心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們居然困在了一起,卻不得不用手機通話……更糟糕的是,想必女孩的電話沒電了。最后的希望幾乎破滅,我又一次流下了淚水。當時絆到我的,很有可能就是那個男孩……我居然沒有察覺。
“李叔,拜托您開快一點?!?p> “嗯,好的,不過已經(jīng)接近極限了,我盡力?!?p> “胖子,打開收音機,聽聽后方的情況?!?p> 胖子打開了收音機,里面?zhèn)鞒隽艘粋€消息。救援隊將于19日3點,停止一切救援,舉國哀悼。放棄救援,也就意味著默認埋在下面的都是尸體……失蹤的也將定義為死亡。
人在沒有水的情況下,只能活過2-3天,這也就是黃金72小時的意義。沒有食物但是有水的情況下,人可以活過1周,也就是19日的3點。那女孩已經(jīng)接近極限,我們必須盡快營救。
小妮子摸著我的頭,看到了我頭部左邊突然出現(xiàn)的兩片白發(fā),捂著嘴無聲的哭著,眼淚像豆瓣一樣滑落著。她不停的撫摸著我的頭上的白發(fā),小黃則聚精會神的看著GPS。胖子給我拿出了熱水,還有他每次出發(fā)都會準備的應急巧克力。我試圖再次回憶剛才的一幕,可是一旦開始想事情,腦袋就像要裂開一樣的疼。。。就這樣,我們在雨中前進著,向著我‘看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