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馬倒在犀牛皮的交椅里,微閉著雙目,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在吐出的一圈又一圈沒完沒了的煙圈里,老馬看見了一個人由遠(yuǎn)而近。
這個人有著高高的個頭,瘦削但挺拔有力的身軀,五官分明的臉龐。
老馬以為又夢見爺爺或父親了,但是隨即老馬否定了!
不,那不是爺爺,也不是父親,雖然他們的身材、五官樣貌如此相像,但這個年輕人的眼里滿是高傲和玩世不恭。
是小白,讓當(dāng)父親的操不完心的公子小白!
“你怎么來了?”老馬沒有正眼看他,繼續(xù)瞇縫著眼觀察著吐出的煙圈。
“爸,您看您,我怎么不能來,這兒也是我的家呀!”小白滿不在乎地坐到了馬衛(wèi)國旁邊的沙發(fā)上。
“你什么時候到的?”說實話,老馬有些煩他,這個桀驁不馴的年輕人讓老馬很傷腦筋。
“中午我送一個朋友去虹橋機場,剛好看到有飛廈門的航班,我就來啦!”小白把嘴角往上一挑,滿臉的玩世不恭。
屋子里有幾秒鐘的停頓,呂宋島的煙霧在房間里彌漫開來,煙灰缸上的螭龍好像要躍躍欲試。
“小白,你的那家影視公司怎么樣了?到年底你可是要向我交答卷的!”老馬彈了彈手上的煙灰,有幾分嚴(yán)厲地看著公子小白。
“您看您看,您又來了,您就那么不相信您的兒子?光您是金融奇才?我狗屁都不是?”小白邊說邊站起身來,自顧自地從老馬放在桌上的煙盒里取了一根呂宋煙。
“你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的?”老馬的眼睛開始瞪起來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嘛!”小白嘴角一撇,不屑地一笑。
“小白,我可一天到晚在報紙上看見你的花邊新聞啊,不是今天跟這個女明星,就是明天跟那個嫩模,我想知道這就是你對生活的態(tài)度?”
“爸,您不要上綱上線好不好?這些都是為了配合公司的電影運作,那些記者嘛想要新聞,公司嘛想要宣傳,這不就一拍即合了嗎?況且您能和小明星在一起,我這個年齡談個戀愛也不奇怪吧?”
老馬這回被嗆住了。
按老馬的性子他真想甩給小白兩巴掌,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
小白是老馬和前妻生的孩子,為了換得自由又要走馬家的血脈,老馬下了血本,把當(dāng)時全部的財產(chǎn)都判給了前妻。
一無所有的老馬帶著年幼的小白一切從零開始打拼,忙碌的生活讓老馬很少有時間管教孩子,再加上前妻改嫁以后就很少來看小白,好容易來一次還溺愛得不得了,所以小白的脾氣秉性就有些野了。
可這怪不了孩子,“養(yǎng)不教,父之過”,在教育小白上自己當(dāng)?shù)耐菩恫涣素?zé)任??!
現(xiàn)在孩子大了,再用以前的那些方式不妥當(dāng)了,還是慢慢跟他講道理吧!
“好了小白,這些可別當(dāng)著你媽的面說,懂嗎?”老馬的口氣溫和了幾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我明白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后媽和小媽打起來,我們馬家不就亂套了?”小白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來廈門就是為了氣我……”老馬看著小白挑釁的樣子,實在按耐不住了,他使勁按滅了手中的煙蒂,站起身來用手點指著小白。
“爸,您別生氣嘛!開個玩笑,您何必那么認(rèn)真!”小白趕忙站起身來攙扶著老馬坐下。
“你留這個洋我真不該同意,去好萊塢學(xué)什么新媒體?我看是學(xué)了一身老美的脾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一點家規(guī)都沒有,成何體統(tǒng)?!”老馬提高了聲音。
“爸,您看您,您還跟美國人做生意呢,怎么成見那么深?”別看在老馬的帝國里人人怕老馬,可是只有這個一身洋脾氣的公子小白會跟他犯渾。
“好吧,老實告訴我,你來廈門干什么?”老馬壓了壓火,看著小白的眼睛,露出一種權(quán)威。
“爸,您看,您這是干什么?”小白不怕老爸,可小白對于老爸這種眼神還是不得不畏懼三分的,畢竟當(dāng)家人還是老爸,自己的羽毛還未豐滿,小白再乖張也有知趣的時候。
“你爸還不明白你?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老馬又點燃一支煙,不再看著小白,繼續(xù)沉醉于吞云吐霧之中。
小白一直沒有抽手里的呂宋煙,他只是在鼻子上聞了又聞,似乎在玩味和思考著什么,但臉上繼續(xù)掛著不屑的表情。
“您幾個月沒有回上海了,萱萱給您打電話,您也愛理不理,沒有您的命令她也不敢來廈門,這不她求到我,讓我來廈門看看您在忙什么,怎么把她都給忘了,我受人之托不就來了!”小白一臉無辜地說著。
“不止吧?!”老馬在騰騰的煙霧里向小白射過一道光。
“當(dāng)然劉愷回上海辦事兒,我也聽說了一些,您是不是收購了韓國永芳整形醫(yī)院?”
“嗯……”老馬收回了目光,對于生意上的事情老馬不想對小白隱瞞什么,甚至老馬的內(nèi)心很歡喜兒子關(guān)心公司的事情,畢竟有一天這一大個帝國都是要交到他手里的,子承父業(yè)是必然的規(guī)律。
“老爸,在金融界您真不是爛得虛名啊,您太有眼光了!”小白一改剛才不屑的表情,一臉崇拜地看著老馬。
老馬呢很受用兒子對他的稱贊。
“你不覺得收購的價格過高嗎?”老馬想試試小白。
“不不,爸,金一刀就是塊無價之寶啊,這是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
“嗯!”這回老馬滿意地點點頭。
看著老爸臉上還算滿意的表情,小白終于說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爸,永芳這塊交給我做好不好?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小白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滿臉誠懇地看著老爸。
“我就知道你是為這事來的!你心里的那點花花腸子我還不清楚?”老馬瞥了一眼兒子。
“知子莫若父嘛,對吧?”小白嬉皮笑臉地湊到老馬跟前。
“不過現(xiàn)在交給你還為時善早!”老馬表情嚴(yán)肅起來。
“您不相信我,爸?!”
“不小白,不是爸爸不相信你,做事得一步一步來,腳踏實地沒有壞處,從去年你把影視公司做起來,我還沒有看到你的成績,所以……”
“我明白了爸,那就等我年底交出答卷,我再跟您探討這件事吧!”小白認(rèn)真地說著。
老馬心里有幾分喜悅,他原本以為小白聽了會耍渾,但是小白卻說出那么得體的一句話,看來自從做了這家影視公司以后,小白是比原來成熟了,年輕人還是需要鍛煉和打磨?。?p> 那天晚上林姨很高興,平時馬氏父子各忙各的,很少能聚到一塊兒,更何況能聚到馬家老宅那就屈指可數(shù)了,林姨忙里忙外招呼著廚房做這做那。
這當(dāng)間老太太不忘觀察著著父子倆的局勢,她深知這父子倆脾氣不逗頭,要是開起戰(zhàn)來或不歡而散那就不好了。
老太太時而過來倒杯水,時而過來抬點心,但是她沒有插嘴,不到萬不得已她不能來攪這父子倆的局。
雖然馬家父子都真心把她當(dāng)做親人,但多年在大家族生活的經(jīng)歷告訴了她什么是緊守分寸,這其實更為她在人前人后贏得了尊重。
后來直到這父子倆說話的聲音小了,看來這場風(fēng)波平息了,她才放了心。
“姨奶奶,您也來坐啊,我看您一直忙前忙后的!”小白看見林姨又抬著盤水果過來,趕忙過去接著。
老馬心里贊許地點點頭,別看小白喜歡跟自己頂嘴,其實心底里是一個孝順的孩子。
“你今天來,姨奶奶哪高興得不得了,我要做幾道你最愛吃的菜,所以就忙得沒時間陪你聊天了?!绷忠檀葠鄣乜粗“住?p> “姨奶奶,什么好吃的呀?”
“有你最愛吃的雪里嬌、含煙翠、抱玉柱……”
“哎呀哎呀姨奶奶,您別說了,再說我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小白學(xué)著小時候的樣子舔了舔嘴皮逗趣地說著。
看著他有些孩子氣的可笑模樣,林姨笑了起來,老馬也跟著開心地笑了起來,剛才父子倆之間嚴(yán)肅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這就是林姨的魅力,她雖然跟馬家沒有任何的血緣關(guān)系,但是她就是馬家的黏合劑,有了她的馬家才顯出和諧。
用老馬的話說就是:“這個家有了林姨,才有了家的味道!”
是啊,老馬早早就沒有了媽,孩子們對奶奶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墻上那張雍容華貴的黑白照片上,更多的祖孫之樂應(yīng)該是林姨帶來的。
這個從小在上海灘經(jīng)歷過重重苦難,后來有幸被馬家收養(yǎng)的孩子,對馬家?guī)状说母星槭遣谎宰悦鞯摹?p> 林姨一生中對自己的娘家已經(jīng)沒有多大印象了,三歲的時候家鄉(xiāng)鬧災(zāi)荒她的父母就死了,是舅舅收養(yǎng)了她。
那時舅舅有個戲臺班子,他就領(lǐng)著那班人走街串巷地謀生。
小小年紀(jì)的她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偏僻山村、繁華上海,什么塞外,什么關(guān)東她都去過,哪里掙得著錢就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