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雪夜,我行走在寂靜的宮道上,聽著雪落枝椏的細(xì)微聲響,看著宮燈燃亮的前方,我知道,我正在一步步的走向復(fù)仇的深淵。有鐘聲傳來,宮殿頂端的金色琉璃瓦,在白雪中露出尖尖的一角,在冷月傾灑而下的銀暉中,折射出清冷的白光。
我恍惚看到,那尖角上,有位白衣的少年郎,正用溫柔眷戀的目光望著我,我朝他伸出手,轉(zhuǎn)瞬間,他卻消失不見。我手心徒留一瓣雪花,漸化成水,滲入指縫。
白衣白光,融匯成雪,皚皚奪目,浸冷人心。
我知道,那個(gè)少年郎,終有一天會(huì)離我而去。
我轉(zhuǎn)身,望向來時(shí)路,一串串腳印,被薄雪覆蓋,仿佛那段路我從不曾走過。
踏進(jìn)皇宮的那一刻起,我以為我布了很大很大的一個(gè)局,我讓自己徘徊在局外,卻從不知道,在我國破家亡的那夜,我已成為了別人掌中的棋子。
——鳳長歌
……
鳳氏王朝,洪武帝末年,冬。
敵軍破城的那夜,恰是鳳氏王朝長生公主的三歲生辰。
游牧民族溯謨國的鐵蹄,四年前踏進(jìn)草原邊境,迂回曲折,終跨過長江中下游地區(qū)長驅(qū)直入,至今日,大半中原失守,腐朽的鳳氏王朝,早已無力回天。
京城內(nèi)火光滔天,與東宮相鄰的長生殿里,此時(shí),卻人潮涌動(dòng),絲竹管弦,歌舞升平。
“父皇,長歌想要那個(gè)壽桃!”
小女孩兒歡快的聲音,脆響入耳,身著龍袍的洪武皇帝,滿目愛憐的點(diǎn)頭含笑,“好,父皇拿給你。”
“父皇,這個(gè)壽桃獻(xiàn)給您!長歌恭祝父皇壽比南山!”
粉雕玉鐲的長生小公主,轉(zhuǎn)身卻跪下,將貢品壽桃高高舉過頭頂,她明媚如春的笑靨,璀璨如月,她動(dòng)聽悅耳的音色,比宮廷樂聲更加美妙,令人心頭暖意淙淙。
洪武帝大喜,將他的寶貝公主高高抱起,用下顎冒出青渣的短胡須扎小長生的俏鼻,“長歌,今天是你的生辰哦,不是父皇壽辰呢!”
長歌“咯咯”的笑,偏開小臉躲著洪武帝,撒嬌的歡叫,“父皇,好癢哦,長歌怕癢癢!長歌想讓父皇長命百歲嘛!”
洪武帝龍顏大悅,“朕的孝順小公主,真是朕的開心果?。」?p> “報(bào)——”
“皇上,敵軍已攻進(jìn)京都,皇城快要守不住了!”
突然,兩道急報(bào)由殿外傳來,轉(zhuǎn)瞬間,皇城守將已跪在了帝駕前,整個(gè)長生殿內(nèi),霎時(shí)死寂,長歌趴在洪武帝懷中,懵懂的眨著眼睫毛,明眸中滿是驚惶。
洪武帝僵硬著神色,一動(dòng)不動(dòng),只是將懷中的女兒抱得更緊了些,他試圖說點(diǎn)什么,可嘴唇在翕闔,竟是一個(gè)音也沒有發(fā)出來。
“皇上,快逃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守將重重抱拳,鏗鏘有力的道:“臣等就是拼盡最后一滴血,也要誓死保護(hù)皇上逃出去,只要皇上不倒,總有一天我鳳氏王朝就能東山再起!”
大殿里,各種驚慌哭泣聲,由低到高,慢慢擴(kuò)散開來,嘈雜之音,充斥了洪武帝的耳膜,他忽然間開口,龍威猶在,“吵鬧者,斬!”
一聲令下,大內(nèi)侍衛(wèi)立刻抓了幾名太監(jiān)和舞姬朝殿外拖去,在一片哭嚎聲中,洪武帝俯身,單手扶起了皇城守將,語氣萬分凝重的下了最后一道圣旨,“李將軍,朕命你保護(hù)長生公主出逃,務(wù)必為我鳳氏皇族留下長生這一條血脈!朕,在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守將驚呼,“皇上!不能……”
“朕是天子,這城中全是朕的子民,朕不能走,朕誓與皇城共存亡!”洪武帝將長歌交到守將手中,凄然道:“況且,朕也逃不掉,如若朕留下,拖住敵軍,長生還有一線逃生的可能,若朕走,她……必死!”
“皇上——”
滿殿的人全部“撲通”跪下,哭作一團(tuán)……
長歌才三歲,聽不太懂大人的話,但她敏感的察覺到了什么,忽然伸手探向洪武帝,哭著說,“父皇抱抱,父皇……”
“長歌,父皇不能長命百歲了,以后長歌要好好活著,知道么?”洪武帝眷戀的摸著長歌的小臉,眼中浮起潤澤的氤氳水光。
長歌哭鬧的更加兇了,奮力的撲向洪武帝,“父皇,我要父皇,父皇不要死……”
“李將軍,帶公主快走!”洪武帝決然退后一步,厲聲吼道。
“臣……”守將悲愴的叩頭,“遵旨!”
“父皇——”
“父皇——”
長歌拼命的哭喊,可洪武帝的身影卻越來越遠(yuǎn),她被守將抱著飛奔出了長生殿,往黑暗中不知名的地方快速而去……
長生殿,專為長生公主而建,她是父皇唯一寵愛的公主,可是今夜,她的生辰禮夜,竟是她國破家亡的訣別……
馬蹄在奔跑,冬夜的風(fēng),刺骨沁寒,如刀割一般迎面襲來。
皇城在身后,一寸寸的遠(yuǎn)離,那沖天而起的火光,映亮了整個(gè)天幕,猶如火燒云的絢麗,妖嬈綻放在天際,而耳邊接連不斷的喊殺聲,哪怕不用回頭,也可知道,有千軍萬馬在追趕。
長歌被禁錮在守將懷中,風(fēng)太大,無法睜開眼睛的她,全身抖動(dòng)著,小臉凍得青紫,可她不再哭泣,她是鳳氏王朝的公主,父皇曾說過,皇家的人,就是死也要死得有尊嚴(yán),絕對不能軟弱!
快馬奔至護(hù)城河邊,敵軍終是追了上來,守將帶著手下百余人奮力廝殺,無論場面有多么血腥慘烈,他始終將長歌護(hù)于臂下,只是,終究寡不敵眾,戰(zhàn)到他最后一人,肩部中刀,腹背重傷,長歌被迫飛離出去——
“公主——”
守將凄厲嘶喊了一聲,緩緩倒在了地上,而詭異的是,與此同時(shí),無數(shù)顆煙霧彈竟突然炸響在了四周,白煙似霧霾,剎那間籠罩了這一方天地,令溯謨軍無法辯清方向,持刀亂揮亂砍中,自相殘殺,誤死了無數(shù)溯謨士兵!
待白煙漸漸散去,滿地尸體,血流成河,卻再尋不到鳳氏王朝長生公主鳳長歌的蹤影……
須臾,京城外的羊腸小道上,十二騎汗血寶馬隊(duì)列整齊的如疾風(fēng)驟雨般狂奔向前,為首的青年男子,神色冷霽,一雙濃得化不開的深眸,與這寒夜的黑,融為一體,令人無法分辯……
長歌在劇烈的顛簸中蘇醒,頭頂一道聲音,冷漠沉緩,“鳳長歌,你的命是我救的,從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義父,你的名字則更改為——孟長歌!”
這一夜,鳳氏王朝,在熊熊大火中,灰飛湮滅……
亡國公主鳳長歌的命運(yùn),亦在這一夜,被全部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