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珠翌日醒來,只覺得頭痛欲裂,簡直像有個帶著齒輪的百煉鋼箍在往不同方向拉扯。
“小逑,我頭好痛,昨天晚上我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沒有打架,只是親了個嘴?!?p> 唐逑正在吧唧吧唧吃桌上的水果,含糊著回答了一句,這林家堡位處南方,水果品類比太陰山多了不止一點點,即便是嚴寒冬季,亦有新鮮瓜果。
聽到唐逑的話語,姬珠大驚失色,她昨晚上喝斷片了,實在記不起來自己做了何事,她的酒量和酒品都不算差,之前并未有過太出格的行為。
“和誰?”
她顫抖著聲音問了一句。
“林公子呀,還是你主動的!”
唐逑毫不自知這一個事實將給姬珠帶來何等的沖擊,直到她吃完瓜果拍拍手,才發(fā)現(xiàn)半躺在床上的姬珠已然石化,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
“大仙女,不要緊的,那時林公子也醉了,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
唐逑趕緊跳下桌,去拉扯姬珠的袖子,教主大人看起來有點不太正常,她得勸勸。
“你不早說!我剛才都在糾結(jié)要不要直接溜了,實在是沒臉見人……”
酒壯人膽,色令智昏,誰說勇敢追愛的少女不能有一顆純情羞澀的心?
既然林春歸不知道這個吻的存在,就當做沒發(fā)生過好了,反正她也不虧。
“雪姬姑娘,可起了?”
門外響起了扣門聲,敲了兩下即停,顯得溫恭有禮,是林春歸的聲音。
姬珠慌忙穿好衣衫,長發(fā)未梳,足未履靴,匆匆推開了門,夜半大雪,天地裹銀,風(fēng)外寒風(fēng)與雪花吹進,揚起她身上的衣衫與發(fā)絲,顯得一派天真,毫不設(shè)防。
在天魔教中時,她的身旁都是專人侍候,長老們也從來不必擔心哪個狗膽包天的人敢唐突了她。
門外的林春歸眼神一掃而過,不動聲色用身體擋住了門隙,伸手將門重新拉上,只留下一縫。
“多謝昨夜佳釀,今日雪景尚好,與趙兄一起約姑娘游云臺山。”
“不必急,慢慢梳洗,我倆在前廳等候?!?p> 一大早被強拉過來的趙吟峰同樣頭昏腦漲,還未回過神來,又被林春歸扯著袖子去了前廳。
“大仙女,我也要去!”
唐逑見到外面如斯雪景,又得知要出游,一臉興奮地舉起小手,躍躍欲試。
“走,帶上你?!?p> 姬珠的心里像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林春歸居然主動來約自己了,看來這兩天的心思沒有白費,他們之間,終于從單方面的撩撥變成了你來我往的互動,是個好兆頭!
云臺山以奇高奇險著稱,山路崎嶇,地貌獨絕,此時大雪,非但沒有樵夫獵戶,連飛鳥走獸都杳無蹤跡,好在林春歸與趙吟峰都身手不俗,帶上個“嬌柔”女子加一個小屁孩都毫不費力。
只是,將唐逑背在背上的人是趙吟峰,而牽著姬珠登山的人是林春歸。
唐逑表示沒有意見,趙公子也是十分英俊瀟灑!
石階滑得站不住腳,隱藏了內(nèi)力的姬珠爬得十分吃力,不一會兒就香汗淋漓,走五步停兩步,每走上一段,就要依靠著松樹喘上半天氣。
林春歸也不催促,十分耐煩地遞香帕,遞水囊,忙的不亦樂乎,還時不時說上一些武林趣聞,逗得唐逑的笑聲都能將樹上的積雪給震落下來。
“山頂上有明月湖,湖內(nèi)青魚細嫩無比,是至上美味;還有一個雞鳴寺,佛墻上畫著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傳言曙光初升時,羅漢金眼生輝,震懾邪祟,守護此方安寧?!?p> “既然如此,我今日定要登上山巔!”
姬珠咬牙給自己鼓勁,之前仗著輕功無敵,天天在太陰山上蹦跶,修煉的無相神功以心法為主,疏于錘煉體魄,這才體力不濟,不就是登個山嗎?
她可不想被人小瞧,尤其在林春歸面前。
“若你累了,我亦可背你上山。”
林春歸說得坦坦蕩蕩,云淡風(fēng)輕,這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溫柔,讓姬珠一時間恍了神,她覺得自己的耳根子在發(fā)燙,定是紅了。
“不必,我自己可以。”
姬珠想起昨夜的那個吻,心中突生了一股犯罪感,她實在不能再占林春歸便宜,就算要占,也得等他們真正兩情相悅再說。
“好吧?!?p> 林春歸回過頭去,仿佛方才那句話從不曾說過,只是任由姬珠扯著他的衣袖,緩步登山。
耗費良久,四人終于登上了山巔,望遠抒懷,入寺請香,為保返程體力,遂在明月湖邊烤魚。
林春歸吃了餃子后,可不敢再讓姬珠動手烤魚,便與趙吟峰極為默契地接過了烤魚的差事。
“在此處殺生吃魚,不知佛祖可會怪罪?”
姬珠向來不信神佛,但仍覺得這二人的行徑實在太大膽了些,雖然她與唐逑吃得最歡。
“佛憫眾生,你餓了,魚來飼你,亦是緣法?!?p> 林春歸笑著說道,嘴邊梨渦乍現(xiàn),又遞過來一條烤好的香噴噴的青魚。
“你方才許了什么愿?”
“保密,不告訴你?!?p> 姬珠默默啃著烤魚,才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許了:愿所愛之人,一生平安喜樂,所求皆成真,所愿皆如意,災(zāi)痛消弭,福運長隨。
雪花又起,漫天飛舞,林中霧凇,晶瑩剔透。
純白的霧氣在蒼林間縈繞,鮮紅的野果在山崖上料峭,如仙人作畫,以天地為帛,以煙云為墨。
“林弟,這云臺山之景果然美不勝收,我也算不虛此行,既趕上你的訂婚酒,又賞了美景?!?p> 趙吟峰此言并非無心,而是在委婉地提醒姬珠。
此女美貌非凡,又對林春歸如此上心,定非等閑之輩,然相處數(shù)日,他見她赤忱之心,不愿見她黯然傷懷。
一見傾心也好,蓄謀已久也罷,他深知林春歸為人,絕不會輕易推翻親事,而林家又有絕不納妾的傳統(tǒng),無論如何,都沒有她的位置了。
“林公子要定親了嗎?”
姬珠明知故問,她倒是很感謝趙吟峰提到了這一茬,她深知自己的心意,卻揣測不得林春歸的心思,之前是憑著一腔孤勇南下,只想要攪黃這場訂婚宴,告知他自己的心意,出了這口惡氣。
但現(xiàn)在,她想要的更多了,也更在意林春歸的想法。
“母命不可違,責任不可卸?!?p> 林春歸此時說的這句話并非刻意為之,他早就跟母親說過無意婚娶,但她二話不說就背著他給云家下了聘禮,木已成舟,他做為正義盟的盟主,尚需要云家的支持,若公然退親必然生出禍端,他之前認得云詩洛,稱得上大家閨秀,談不上喜歡,也稱不上討厭,便也就默許了。
但那是上一世,這一世,他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只是,我與那云家姑娘,并無感情可言?!?p> 林春歸說這句話的時候低下頭去,再抬頭時,姬珠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影,清晰印刻在他的眼瞳中。
她心中一跳,聽林春歸這話的意思,是在向她解釋。
“你難道想要退親?”
趙吟峰一時之間錯愕難言,這還是他認識的那位深謀遠慮、大局為重的林春歸嗎?
莫非,他真對這位雪姬姑娘動了心?
“我不可以退親,但云家可以。”
林春歸湊身向前,輕輕將姬珠頭上的雪花拂去,臉上有著清淺而醉人的笑意。
“不知雪姬姑娘,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要如何幫你?”
竟然還有這等好事,姬珠簡直是求之不得。
“幫我搞定兩個女人,一個是我母親,一個是云詩洛?!?p> “幫你的忙,我有什么好處?”
魚兒就要上鉤,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平心靜氣,千萬不能太過喜形于色。
“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一件事,任何事情都可以?!?p> 襯著熒熒雪景,林春歸少年風(fēng)姿,宛若仙靈,讓姬珠一視即癡,如飲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