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曰春雷,諸琴之冠,天地間尤物也。
林春歸擅音律,但從未在大庭廣眾之下展示,向來以武藝服人,此時信手撫琴,身上少了幾分凌厲,多了一分風流,不負武林四公子之首。
而姬珠的舞姿,從來不曾讓人失望過。
盛裝起舞的姬珠猶如一只矜傲的鳳凰,振羽而飛,一頷首,一回眸,都能將人心神攝去!
舞者如鴻雁凌空,琴聲悠揚清越,挾裹著不念過去不畏將來的灑脫與歡悅;舞者如鷺鷥閑庭信步,琴聲輕緩低沉,似要將這天地間的纏綿悱惻在音符間演繹殆盡……
這是姬珠與林春歸的初次合作,卻配合得如此天衣無縫!
舞至美忘形,每一個動作的變化都蘊含萬物之語,仿若天神的云間逡巡。
音至美無痕,每一個音調的轉換都合乎天地之道,扶搖直上與群星共鳴。
舞者停,琴聲落,三盞茶的時間已過,堂中仍是一片近乎空白的寂靜。
眾人看不清面紗之下的面容究竟有多美,但無一不覺得此情此景,唯有夢中方得窺見。而當一個夢過于美好時,人們往往不愿意醒來,寧愿繼續(xù)沉溺夢中,故而堂中有了長久的沉默。
“好一曲《驚鴻舞》,今日得見,不負此生!”
唐止率先恢復正常,響亮的掌聲次第響起,最后整齊如雷鳴濤涌,不少人嘖嘖稱奇,甚至有人激動得淚流滿面。
太美了!簡直太美了!
姬珠環(huán)視著堂中諸人,眼見好感度飆升,此時不露真容,還待何時?于是她毫不猶豫將箬笠一掀,再上前牽住林春歸的手,二人并立站于臺上,是令人賞心悅目的一對璧人。
“各位英雄好漢,方才獻丑了,我便是今日將與林春歸訂親之人——姬珠。”
你一抬眼,便看見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你一轉身,發(fā)現(xiàn)身后的枯樹叢林中生出一朵纖美綻放的優(yōu)曇;你一張口,卻覺察想要說話的對象其實只是海市蜃樓的光影……
類似這種,便是在場所有人見到姬珠真實容貌那一瞬間的真實感受。
五感俱失,六識俱滅,但你心中同時又能清清楚楚地了然:自己遇到了此生從未妄想過的讓人驚心動魄的美好之景,得見此美,方知世間之美并無局限。
“姬珠,這個名字有點特別。”
“是的,好像在哪里聽過?”
“我想起來了,居然是她……”
現(xiàn)場人頭聳動,瞳孔地震之人不在少數(shù),而有眼尖的曾參加過天魔教盛會的一小撮人,在短暫的恍惚之后,便認出這名女子便是那聲名在外的天下第一美人!
等等……
天下第一美人,不也正是黑道之首天魔教教主嗎?!
漣漪效應傳遞開來,最終導致滿堂轟動。
什么?天魔教教主姬珠,居然要與咱們正義盟的盟主林春歸訂親!
若現(xiàn)場有樓外樓的探子,想必明天此事就會登上武林報的頭條。
堂下的吃瓜群眾覺悟很高,知道有熱鬧可看,紛紛盤腿坐下,飯也不急著吃了,話也不屑于說了,只等著好戲開鑼上演。
黑道頭子來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至少要上去打一場吧?
開玩笑,對方可是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好漢怎可對一個我見猶憐的絕世美人動手?
雖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但是兄弟,送死的蠢樣,無論如何也風流不起來好伐。
堂下之人不曾妄動,堂上的大佬們可一個個無法再裝淡定了,除了一副事不關己云淡風輕模樣的林春歸之外,其他諸人的臉色都十分難看,看堂中美人的神情,就跟看黑白無常前來索命一般驚惶厭惡又無措。
“林盟主,今日此事實在太過荒謬,不知是否可以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唐止畢竟老成持重,辨別林春歸的神色之后,見他并沒有想要開口的意思,便率先發(fā)難,和唐展、李破甲姊妹對視一眼,心中已有計較,四人聯(lián)手持兵器躍上臺來,瞬間封住姬珠的東、西、南、北四路,互成掎角之勢,意欲將她困得動彈不得。
按照兵家常理,姬珠絕不會孤身前來,不是前頭有埋伏,就是后頭有追兵。
擒賊先擒王,先把賊首擒住,這樣才不會陷入敵方布局,被對方一鍋端了。
面對著此時此刻此景,唐止覺得林春歸被天魔教暗中挾持的可能性極大,云闌珊至今都沒有露面,怕不是已經(jīng)落入天魔教手中?
姬珠看了林春歸一眼,見他沒有想管的意思,一時之間猜不透他的心意,但他之前說比武切磋愿者上臺,自己也不好太折損他的面子。
比就比,誰怕誰?
“你們還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欣賞舞蹈不是還很開心嗎?誰規(guī)定天魔教與正義盟不可結親了?你們的觀念實在是太迂腐了,我欲與林春歸結親,不過是看他順眼罷了。”
姬珠不慌不忙地飛了一個眼色給唐逑,讓她自行找好庇佑之所,自己等會兒是顧不了她了,要好好動一動筋骨,對付眼前幾個練家子。
唐逑二話不說,舍棄了唐襲暗自張開的示好懷抱,徑自鉆到了趙吟峰堅實的臂膀之內。她還朝唐襲做了個鬼臉,你是老爹又如何?你有趙公子半分英俊瀟灑帥氣英武無雙嗎?
唐襲眼角與嘴角抽搐成一團,古人言,女大不中留,可自己這女兒才五歲半呀。
“林盟主不過是一時被你美色迷惑了,才會上你這個陰險小人的當!”
李火火性子耿直,又很護短,說話呢,也有一些不經(jīng)過大腦,完全沒有考慮這種情況下,說林春歸“色迷心竅”,就等于是說他又蠢又色,引狼入室。
“多說無益,自古善惡不兩立,今日閣下既然顯露真身,想必也做好了交手的準備。我們便來討教一番,如何?”
李破甲的聲音自帶一股凌厲的中正平和,與她眼中的平靜悠遠相得益彰。
“歡迎至極,能與正義盟兩大世家的高手切磋一番,實乃人生幸事!”
敵不動,我不動?
不,對于真正的高手之戰(zhàn),先動手才占得先機!
唐展的獨門武器是一對玄鐵鑄成的判官筆,重約百斤,舞起來虎虎生威,點人穴道力達千鈞,不廢也殘。他左右開弓,分點姬珠的巨闕穴和鳩尾穴,力道狠決,毫無凝滯。
豈料,筆尖即將劃破對方命門之際,一個眨眼,眼前之人變成了唐止那一張不怒自威的淡黑之臉!
說時遲那時快,已無時間思考,唐展生生收回招數(shù),吐出一大口紅中帶黑的老血!
而此時唐止的處境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他擅長奇門遁甲與暗器,現(xiàn)場對壘不好使用機關,但暗器卻是近距離決斗極占上風的路數(shù)。
唐門出品,必屬精品,況且唐止拿出的更是自己的得意之作——刺蝗,一旦被比螞蟻還小巧幾分的刺蝗蟄到,它就會立馬從肌膚上撕裂的傷口鉆進五臟六腑,噬咬心脈。
讓江湖人聞之色變的刺蝗如漫天飛雨裹向姬珠,讓臺下觀戰(zhàn)之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然而眾人眼前一花,姬珠所站之地,不知何時換成了李氏姊妹的身影!
李破甲一桿紅纓鐵槍,李火火一根軟骨銀鞭,共同織出密不透風的氣網(wǎng),才堪堪將漫天的刺蝗打落在地,斷頭缺肢的刺蝗仍機械重復進攻的動作,讓有密集恐怖癥的人看得頭皮發(fā)麻。
此戰(zhàn),姬珠只出了兩招,已占盡上風。
只見她好整以暇地將一粒順手捎來的花生米拋入嘴中,安靜地與眼前已略顯狼狽的四人對視,既無戲謔,亦無嘲弄之意,有的只是天生強者的理所當然。
“無相神功,居然如此玄妙!”
臺下的趙吟峰本欲出手相幫,見到姬珠游刃有余的模樣后,便停下了出手的動作。
無相神功第二層——影變,只要功力運用得當,可以隨意配合身法混淆對手的視線,在多人對決的情況下尤其有利,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下一個中招的人會不會是自己的同伴。
能夠破解此局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單打獨斗,只要心智堅定,即使對方變成自己的模樣,心定的人照樣能夠下手;二是不顧及同伴的生死,管你面前的人是誰,只管切菜剁瓜般一路削過去便好。
于是,功法非是首要,此局極其難解。
“停手吧,一場誤會,既然打不過人家,不妨好好談上一談?!?p> 林春歸一手抽出佩劍,身形如電,橫在姬珠與四人之間。
見正主兒終于發(fā)話了,唐止等人不再戀戰(zhàn),紛紛停手,只是臉色仍舊難看。
“時間是最好的證明,我林春歸做事,向來只憑本心,無需向任何人解釋?!?p> 林春歸遲遲未曾干涉,原因其實很簡單,他尚未見識過無相神功的風采,總得給姬珠一個表現(xiàn)自己的機會,而以德服人的方式有很多種,將其打敗是其中最少廢話的一種。
“我是真心想要與姬珠結親,無關她的身份,還請大家理解并祝福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