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黛悠悠轉(zhuǎn)醒的時候,姬珠已伏在床邊睡著了,如云的發(fā)絲蓋住了半邊臉,她的手中抓著半只沒有啃完的紅艷果子,看來是不肯吃飯一直要守著她。
若是按照往常,她肯定會立馬叫醒姬珠,告訴她自己沒事,她趕快安心去睡。
但此時她的腦子還蒙蒙的,思緒變得緩慢了十倍,緩了很久之后,好不容易才回想起她情緒失控沖到了臺上,而那個少年看她的眼神無比陌生,令她心底生涼。
上官皎月對她起了疑心,要將她抓回去審問,廖歡與九霄蒙著面沖上臺來,從星寰圣殿的教眾圍攻中救下了她。
接著,壓抑在腦海深處的記憶再一次浮現(xiàn)上來。
在很多年里,木伊族人一直活得肆意自在,依水而居,山中打獵,牧羊喂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隔上一段時日,就會舉行男女老少皆可參與的篝火晚會,烤羊腿,對情歌,一片歡聲笑語。
但自從興起了一股用木伊族人血液煉制凝香珠的邪風之后,厄運就開始纏繞每一個木伊族人,喜歡攀比的權(quán)貴們?yōu)榱耸占礁嗟南阈?,不惜花費重金雇傭殺手,而由于有重利可圖,貪婪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從一開始的傷人放血到后來的殺人取血,手段越來越殘忍。
預見到了即將降臨的滅族大禍,族長帶領(lǐng)大家激烈反抗過,但在那些趨利而至的人眼中,他們根本就是奇貨可居的貨品,是白花花的銀子,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為了活命,他們被逼無奈每日服用一種毒藥,量微而不至死,但卻能滲入到血液中,這樣煉制出來的凝香珠自帶毒性,權(quán)貴們不敢佩戴,這雖然是一種慢性自殺,但卻能夠保住一時性命。
可當市面上出現(xiàn)這種毒藥的解藥時,他們的反擊不再奏效,反而引來了更新一波的瘋狂殺戮,就是在那次血腥的大殺戮中,她與弟弟阿森為了躲避殺手墜入江中,她眼睜睜看著阿森被急流推走,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抓不住他的手……
命運之神終究給了她一線曙光,沖到一個斷橋處的她,被經(jīng)過的姬如雪救下,從此成為了姬珠的侍女,她感念姬如雪的救命之恩,一直將維護姬珠當做活著的意義,為此修習各種本領(lǐng),學著為人處世,她將族人的悲慘宿命深藏在心中,活出一種渾不在乎的輕松姿態(tài)。
她一直沒有放棄尋找阿森,還曾私下求過樂維,可是沒有找到任何關(guān)于他的消息。
那個少年……恐怕真的不是阿森,但他的出現(xiàn),卻狠狠撕下了她一直戴著的微笑假面。
在天魔教的庇護下,她活得很好,肉眼可見的那種好,但她從心底里憎惡這個無情冷酷的世界,連最后一絲希望也不給她留下:那少年有阿森的氣味卻不是他,只能有一種解釋——他身上有阿森血液煉制的凝香珠,她唯一的親弟弟必然兇多吉少。
“你醒了?!?p> 廖歡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阿黛醒了的人,只是她眼中濃郁到化不開的悲傷,以及失魂落魄的神態(tài),讓他很不習慣,他寧肯她像之前一樣打趣他,被假意挑逗也沒關(guān)系,至少那時她的眼神是鮮活的、歡快的,像一只驕傲啼鳴的百靈鳥。
阿黛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她覺得心中的苦澀蔓延到了嘴里,讓她的喉舌發(fā)緊,說不出話來。
廖歡也沒有再言語,只是抱著狹刀靠在窗邊,時不時用眼角余光瞥她一眼,似乎不盯著她,不與她產(chǎn)生聯(lián)結(jié),下一秒她就會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淵。
翌日清晨,天光微亮,一輪殘月仍掛在天邊,而晨曦已透出了天際。
林春歸端了一碗藥走入了房間,而這碗藥散發(fā)著獨特且驚人的惡臭味,并不是給阿黛的,姬珠一聞這熟悉的臭味就睜開了眼睛,然后與阿黛四目相對。
“你什么時候醒的?怎么都不叫我?”
她前半夜強撐著精神在照料阿黛,沒想到實在困極就睡著了。
“看你睡得香,就沒打擾?!?p> 阿黛強顏歡笑,伸手摸了摸姬珠的頭,聲音嘶啞虛弱,但看得出氣色有所好轉(zhuǎn)。
“真的都好了嗎?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姬珠從未照顧過人,她學著別人之前照顧她的樣子,探了探阿黛的額頭。
額頭不熱,甚至有些冰涼。
“阿黛無礙,她想要確認的事,我會放在心上。你先把藥喝了。”林春歸忍不住出聲提醒,原因無他,這藥涼了之后會更加難喝。
有多難喝,他自己嘗不出味道,想讓九霄嘗一口,九霄說不如直接砍他一刀。
自從上次的斷藥事件發(fā)生后,林春歸就徹底知曉了姬珠的這個秘密,平日里煎藥的事都是阿黛親力親為,但如今阿黛是這副模樣,他這個便宜的未婚夫,便自動接下了“監(jiān)藥人”的角色。
“我還沒吃早餐呢,喝了這個會吃不下飯?!?p> 姬珠倒也不是撒嬌,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
“自然是有早餐?!?p> 林春歸另一只空閑的手拿出了一塊點綴著金燦燦桂花的桂花發(fā)糕,也不知這荒僻處是如何找到這東西,她之前可是去老丁頭的廚房去看過,只有快要見底的米缸和一點咸菜頭,外加一串干辣椒。
“莫非是你做的?”
姬珠接過桂花發(fā)糕,歡快地一邊啃一邊含糊不清地說,發(fā)糕又甜又糯,正好墊她空空的肚子。
“那倒不是,從秦余恨那里贏來的。”
林春歸昨夜主動與秦余恨下了兩盤棋,毫不客氣地將他包袱里僅存的糕點和糖塊贏了過來。
待姬珠吃完桂花發(fā)糕,林春歸將藥碗遞了過去,可能由于身居尊位,大權(quán)在握,跟姬珠這個有名無實的教主大不相同,光是站在那里,就給人一種毋庸置疑的威壓感,讓姬珠不由自主想起年少時姬如雪給她遞藥的場景,這是這般沒得商量。
她皺著眉頭將藥碗接了過來,捏著鼻子仰起頭將藥汁灌了下去,然后忍住胃里翻涌不止的惡心勁兒,將碗遞回給林春歸。
當著他的面喝這個藥,她其實打心底里覺得有些難堪,畢竟這苦臭的藥汁跟她一直維持的美好形象不太相配,現(xiàn)在也無法驅(qū)使寥歡吹笛了,一點美感都沒有。
林春歸笑了一笑,俯下身,將一塊備好的糖塊快速塞入了姬珠嘴里,指尖沒有流連,當姬珠錯愕抬頭時,他已端著藥碗轉(zhuǎn)過身去,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
姬珠嘗到嘴里的甜,也甜甜地笑了起來,像一株開在晨露中的鳳仙花,清麗明媚。
阿黛望著林春歸遠去的背影,心情十分復雜。
一則是因為他方才承諾說會將自己的事情放在心上,她心生感激。
二則是見到他與姬珠之間的親密舉動,她仍舊心有擔憂,不確定是否可以將姬珠托付給他,這無關(guān)他的身份,而在于他對姬珠的心。
三則是她能一眼看出秦余恨對姬珠的喜歡,卻無法透過林春歸無懈可擊的表現(xiàn),看穿他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耕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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