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珠在神情麻木的教眾們挾裹下往前走著,內(nèi)心有些忐忑。
星寰圣殿的總壇比她想象中大得多,與之相比,之前困住她和林春歸的地下城,就是一個小魚塘,而這里是個深不見底的無名湖泊。
地尊耿丘走在隊伍的最前方,整個身軀都隱入黑袍之下,像是一團神秘的黑霧,但方才姬珠已窺見了他的容貌,膚色蒼白連帶著嘴唇毫無血色,長相偏陰柔,兩頰毫無肉感,顯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鼓出來,盯著人的眼神有點瘆人,稍有些駝背,但并不算矮。
在來之前,她已經(jīng)看過四尊的資料,自然包括耿丘。
“地尊耿丘,多智多疑,疑似術士,相傳有遁地、呼風喚雨之能,常年奔波在外傳播教義,絕大部分教眾由他及部下發(fā)展而來。”
而關于地尊的信息中,有一條她尤其在意:耿丘其實是一個病秧子,要靠一種稀有的藥續(xù)命。關于吃藥這事,她可太有經(jīng)驗了,如果不是身處不同陣營,她都想跟他掏心窩子談談心。
大兄弟,要不我們換種藥喝喝,比比看誰的藥更難喝?
走在前面的耿丘一直沒有回頭,自然不知姬珠已暗中將他視為“同道中人”。
他此時心中頗為懊悔,一向隱忍克制的他實在犯不著當眾搶人,就算阿多烈不在意,但免不了有多嘴多舌之人以此為話柄生事,甚至造謠他有不軌之心。
只是,方才那一瞥實在太過驚艷,猶如神仙妃子降臨人間,宛若萬年神跡出現(xiàn),實在讓人不可不在意,在那一瞬間,他的內(nèi)心除了好奇之外,還生出一種將要將其據(jù)為己有的微妙心理。
這種情感對他來說太過陌生,就像是聾子聽到了聲音,瞎子看見了光,他一時無所適從。
“恭迎地尊!”
一隊男女老弱混雜的教眾站在入口處,恭迎耿丘的回歸,神態(tài)十分恭順。
追隨耿丘的教眾數(shù)量多且雜,所以他的勢力地盤是四尊中最大的,一字排開井然有序的地窖讓姬珠大開眼界,論空間場地的利用,星寰圣殿絕對遙遙領先,居然可以在如此局限之地造出新的天地。
“斫雷、秋霜,你們負責安頓這批新人,他們會在此呆上七天?!?p> 斫雷是一個黝黑單瘦的青年,而秋霜則是一位白皙豐腴的婦人,他們二人領命之后,將這一波新人快速分成了兩組,男子一組,女子一組,之后熟練地帶他們前往歇腳之處,得先讓他們好好休息一番,剛?cè)虢虝r所受到的沖擊可不會小。
姬珠低著頭跟在秋霜身后,在心里默念耿丘千萬不要注意她。
可惜,事與愿違。
她方才踏出腳,就被一個低沉的男聲給叫?。骸澳?,留下!”
姬珠很想裝作他沒有叫住自己,反正也沒有指名道姓,可是耿丘的眼神一直釘在她身上,她想要賴掉也沒有法子,況且,做為一個一心想要加入星寰圣殿之人,被地尊關注,該多么值得慶幸,她可不能在這個時候露餡。
“小女子惶恐,不知地尊喚我何事?”
“你,隨我來?!?p> 耿丘沒有再多說一句,徑直走向此處最大的那個地窖,不用說,必是他處理事務的場所。
姬珠裝作低眉順眼的樣子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趨,臉上帶著一點受寵若驚的欣喜。
秋霜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很疑惑這么一個相貌平庸的女子如何會入得了耿丘的法眼。
要知道,就算是上官皎月帶上才貌雙絕的女教徒來見他,他都是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聊完事就讓她們走人,還會嫌棄她們留下的脂粉香味,讓斫雷派人灑水清掃。
這樣一個心冷如鐵之人,為何獨對她與眾不同?
可姬珠進入地窖后,耿丘只是盯著她看了許久,未發(fā)一言,之后便將她丟在一邊,自顧自忙起自己的事情來。
待耿丘忙完手頭事務,似乎終于想起來屋子里還有這么一號人物,他走到已快將屋里一盆花葉蓐禿的姬珠面前,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左看右看,又上手在她的鬢角處刮了兩下,確定不是易容之后,猛地松開,用綢布將手擦干凈,像是沾惹了什么臟東西。
如果不是他的眼神太過認真,姬珠不覺得自己可以忍受他這般無禮舉動,但她也清楚他在確認什么,這一關,搞不好就是生死關。
可惜,萬相神功絕非浪得虛名,這張臉相當于是焊上去的,骨相皮肉渾然天成,因功法而生,絕非幻象,因此也無從破解。
“你叫什么名字?”
“方梔。”
姬珠懶得另外取名,就直接用了令牌主人的名字,名字是真美,而原主是真的不太美。
“你會做點什么?端茶送水可會?”
耿丘是個聰明且有耐性之人,從不會輕易懷疑自己,既然將她在大庭廣眾之下要了來,便打算將這個叫做方梔的女子多留在身邊幾日,時間會證實一切。
“會會會,能夠伺候地尊,是我?guī)纵呑有迊淼母7?,求之不得!?p> 姬珠的表演已經(jīng)越來越自然,耿丘瞅著她那張普普通通甚至越看越丑的臉,突然有點無語。
事實證明,姬珠勤快是真勤快,熱情也是真熱情,到她居然笨拙到用半開的水泡茶,還能摔碎兩個名貴的花瓶,成功引起了耿丘的注意。
“方梔,你不是說會干這些嗎?”
“會……會的,呆在地尊身邊,太……太緊張了!”
姬珠撒謊了,但她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她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缺乏做事的經(jīng)驗,也不曾有人教過她。
“讓秋霜來教教你吧?!?p> 事已至此,耿丘也沒有想著“退貨”,而是想著怎樣讓事情不至于變得太過糟糕。
姬珠從善如流地一天到晚跟在秋霜后面轉(zhuǎn),一點瑣事也要打破砂鍋問到底,讓她煩不勝煩。
地尊回來處理事務時,她會小心翼翼上前伺候一陣,而耿丘對她本來也沒有那個心思,至少對著她現(xiàn)在這張臉是沒有任何旖旎想法,總會在入睡之前就將她打發(fā)得遠遠的,畢竟狂熱女教徒主動獻身的事情時有發(fā)生。
除了耿丘這邊的活計,姬珠更多的時間是接受新教徒的培訓,地尊一系是宣揚教義的主力,每天都有祭司輪番授課,從星寰圣殿的教義到四尊的英勇戰(zhàn)績,從星寰之神造就的諸多神跡到能夠給到人們的種種救贖,翻來覆去講解,務必爛熟于心。
新教眾中有些學習領悟能力較差的,或是不識字的,也難不倒他們,在晚間會有折子戲,通過戲子栩栩如生的演繹,使之深入人心。
看過一場神以天火懲罰昏庸君王、群臣慶賀天下太平的折子戲后,總覺得有些空洞荒謬。
“這些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嗎?”姬珠喃喃自語道。
“不要懷疑神的偉大,星寰之神造就了神跡,是人們不自知,我們得讓更多人知道才行!”
一個被成功洗腦的男教徒在她耳邊大聲抗議,一臉不忿,仿佛她說了一句不可饒恕的話語。
姬珠自覺閉嘴,沒有繼續(xù)與他爭論下去,以免再多想,額間偽裝成金箔的聽音會開始不依不撓,不要自找苦頭,這是她一貫的準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