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剛到克城,于果的汽車已等在機場。周末剛到出口,就看到于果在向她揮手。于果跑過來,一邊幫她拿行李,一邊給司機打電話,讓他把車開到離出站口最近的地方。
來到車前,周末忍不住問了句:怎么開這么破的面包車來。
于果笑了笑,邊往車上放行李邊說:別小看這車啊,當年在俄羅斯做服裝生意時,這輛面包車可立了大功了,另外還有一部老捷達,至今還在用。不過,我說了你可不要見笑,這面包車和老捷達都是我們李總的專用車。平時它們都停在李總的院子里,現在……唉,不說這些了,以后再說。
車開了,周末問:他怎么樣了。
于果沒說話,好像沒聽見似地。
周末又問了一遍,他才轉過頭來,眼睛里似有淚光在閃爍。
周末,我說了你不要太著急,現在雖然情況很不好,但還不至于嚴重到那種地步。住院手續(xù)今早才辦好,本來都出院了,沒想到昨晚突然惡化,搶救了兩個小時才……
現在醫(yī)院也不能確定是不是腦溢血,反正是腦子里的問題。省里的專家明天才到,據說像這種情況,大概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吧。唉,都怪我們,沒有照顧好他,不過他這個人啊,平時還是很注意身體保養(yǎng)的。不吸煙,滴酒不沾,更不打麻將。平時也就看看書,騎馬也是偶然有之。只是去國外公司會忙一些,在國內也就等于休養(yǎng)一樣。住的也簡陋,跟一般平民沒兩樣,只是生活過于清苦。我們早就勸他換個生活環(huán)境,這樣各方面條件也好些,可他就是不聽,非要等到有一天才……算了,馬上到了,以后慢慢說給你聽,都夠寫一部長篇小說了。
來到病房門口,于果閃在一旁,小聲說:我不進去了,就在門外等,有什以隨時叫我。你也不要太著急,不會有事的。
周末小心翼翼地走進去,這是一個VIP貴賓病房,條件一流。旁邊還有一個專門供護士二十四小時的值班的透明房,一個女護士坐在里面,目不轉睛地盯著屏看。
病床上躺著一個人,全身插滿各種管子和電線,身邊擺滿叫不上名字的儀器。每臺儀器都用它們獨有的表情在提醒她,這里是一個特殊的區(qū)域。而床上躺著的這個人,也不簡單呢,他是一家著名跨國公司的董事長。但對她來說,他只是一個人,他叫李愿,曾經與她相愛的人,一個讓她無法忘懷和丟棄的男人。是的,除去他的頭上的種種光環(huán),他在她眼里就是一個男人。
現在的她,深切體會到,當一個人到了這種地步,所有的身外之物全都失去了原有的光彩與價值。這個躺在床上的中年男人,一個危在旦夕的人,只是一具讓她特別特別心痛的生命載體。這個載體不光承載著他的生命,還有她的命運。她把這個載體當作她生命之船,如果它沉了,那么作為唯一乘客的她也將沉沒。她的心開始隱隱作痛,早知這樣,何苦來呢。對她來說,他的活著是多么至關重要,可之前為什么沒有想到,沒有體會到。
她坐在他的床前,仔細看著那張面無血色的臉,那是一張曾經讓她血脈噴張心律加快的帥氣的臉,有著豐富表情的溢滿對她的的愛戀的臉龐。但現在這張臉顯得有些可怕,好像生命已經在遠去,留下的只是一張象征性的畫面。
她伸出手,在握到他的手之前,她有一種恐懼,生怕那冰冷的觸感會瞬間將她擊倒。但還好,他的面色很是嚇人,但手卻是溫和的,她感到他的血是熱的。也就是說,他還在她的世界,還在與命運抗爭。她仿佛聽到他的血在流淌的聲音,對她來說,那才是世界最美的聲音。那是春天里歡愉的小溪流,給她生之希望的樂聲。
不知不覺,于果已悄悄走進來,他俯下身子將嘴貼在李愿耳邊小聲說:李總,周末來了。
沉睡中的李愿先動了一下嘴角,接著便睜開雙眼。周末忙探下身子問:感覺怎么樣。
李愿擠出一絲笑容從嘴里說了句什么話,可是她沒有聽清楚。于果告訴她,李總剛才說了,他現在很幸福。
周末的臉紅了一下,重新坐下來,握著他一只手。縱有千言萬語,也不知從何說起。只是四目相對,淚水就在眼眶里回旋。相比李愿來說,周末反倒更堅強些,她始終不讓自己的淚水流出來。而李愿,一個大男人,卻表現得如此軟弱,任兩行淚水往下流。周末拿出紙巾幫他揩去,接著又往下下流。周末也忍不住了,轉身進到洗手間,蹲下身子拼命壓抑快要崩潰的情緒。過了一會,重新走出來的她,又恢復了原有的平靜。
于果將周末拉到一邊對她說,李總今天要作多項檢查,我們在這里不方便。還是明天再來看他吧,現在我?guī)闳グ炎〉牡胤桨才藕谩?p> 周末說:今天我來陪夜。
于果馬上說不行,這不是一般病房,不讓家屬在旁邊的。
周末說:那我在走廊上也行。
可是你沒地方睡啊,這樣不行的,用不了兩晚你就跨了。于果說。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讓我怎么辦。周末急得快要哭出來。
于果想了想,一拍腦袋:我想了一個兩全齊美的辦法。這樣吧,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他的家么,再說你對他的飲食習慣很了解,那我?guī)闳ニ〉牡胤?。你一個人住在那里,有車,附近就是菜市場,你要是想做點東西給他吃,也方便。
周末驚喜地說:這樣好,那就帶我去吧。
回到病床前,周末撫摸了下李愿的手說:你要好好的,有省里來的專家你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從現在起,我每天給你做好吃的送來。
李愿點點頭,臉上浮起幸福的光芒。
于果邊開車邊對周末說:老板住在郊區(qū)一個偏僻老街,住所位于老街的中部。但離鐵太近,所以每當火車經過就會很吵。如果你不習慣的話,我再給你換個賓館。
周末說:不用,我沒那么嬌氣。
轉了幾個大圈,終于來到李愿的老宅。開門,進到前院,有點樹木參天的感覺。這第一感覺就很好。怪不得他喜歡呢,她也喜歡。
院子一側有個很大的停車棚,里面停著兩部汽車,一部就是周末坐過的老面包車,另一部是一輛半新的白色老捷達。
于果告訴她:從俄羅斯回來后,服裝生意不做了,李總就買下這座老宅自己住。剛開始的時候很破舊,長滿了雜草。后來雖修了多次,但一直保持它的原樣。
他為什么要買這么個破宅子。周末問。
這我們都不知道,哪天你問他本人吧。于果說。于果將所有的門鑰匙和車鑰匙包括相關證件全部交給周末,說:從現在起,它們都由主人來保管了。
周末將面包車鑰匙還給于果:這個我不要,你拿著吧。
于果笑了笑說:這破車,才沒有人開呢。實不相瞞,在我們公司,也只有李總對舊車情有獨衷,我們哪輛車不比這車強百倍啊。你要是不開,就放那,等他好了之后,他喜歡老舊的東西。家里所有老舊的東西都是不能動的,那是他的寶貝。
哦,我明白了。周末說。于果你去忙吧,有什么情況及時給我電話,辛苦你了。
于果半開玩笑地說:周末有你這句話,累死我們也心甘。再說了,老板娘的話誰敢不聽。
周末打了他一下:你現在也學會嘴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