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周一本來是開訓的日子，但周劍做了調(diào)整，他認為我們幾個教官應該先熟悉一下，方便配合，那天也正好陳偉光考完，于是由鄭虎出面，特意在營區(qū)外找了家餐廳，弄了個包間，除了鄭虎營里的幾個人外，是三個教官，破例地要了酒，我才知道另兩個人的姓名——宋沛奇，爆破教官，邱治國，突擊教官，其中，邱治國居然還是周劍的軍校同學。所以氣氛很快就熱烈起來。周劍提到還有個醫(yī)務教官明天才能到。那是軍區(qū)給派的，跟特種部隊沒關(guān)系。

九個男人，九箱啤酒，一箱十二瓶，喝完后，居然還都神智清醒。但車是我開回去的。就連周劍，也幾乎喝了一箱。

次日一早，我下樓時，那兩個特種部隊的教官已經(jīng)在樓下了。我們互相看了一眼，邱治國吹了哨。他是主教官。

集訓前三天，邱治國沒讓集訓隊員做任何戰(zhàn)術(shù)訓練，他只是給他們放電影，好萊塢的大片，中東非洲戰(zhàn)場上的局部戰(zhàn)爭，索馬里海盜的搶劫商船，雇傭兵的狙殺政府首腦，外藉兵團的劫奪人質(zhì)……滿眼滿耳充斥的都是血腥，暴力，槍炮聲，飛機的轟鳴，正如他自己開頭文縐縐地說的：我是文明人，我喜歡先禮而后兵。

這三天，我們也在迅速了解融合，將制定的培訓計劃做修正變動。我們也在暗暗觀察這批學員的動靜。那個醫(yī)務教官始終沒出現(xiàn)，周劍說她已來了。

第四天，凌晨三點，邱治國吹響了軍哨。宋沛奇在卡秒，我在看風景。所有人到齊后，宋沛奇開始點名，他的聲音干巴巴的，預示著這幫人將要面臨的生活。

最后一人剛剛應完到字，一個窈窕的身影突然從身后出現(xiàn)，隨著一聲清脆的報到聲，一個漂亮的女孩出現(xiàn)在隊伍的最前列，她叫衛(wèi)倩倩，是軍區(qū)總院的醫(yī)生，臨床，碩士在讀。我注意到鄭虎的神色不自然，而那個女孩帶著一種倨傲看了鄭虎一眼。學員都在不自禁地看她。她是張揚而青春的，充滿屬于她這個年齡該有的自信與活力?？磥?，好戲要開場了。這期的集訓會很有精彩。

邱治國對這幫師中精英道：“我不是來訓練你們體能的，我要培訓的不是一幫肌肉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動物，我培訓的是人，人是靠自覺來完成他的職責的。所以我們只將達標標準公示，你們自我點驗，達不到的，自己去想辦法達到，我不想象個老媽子似的每天叫你起床，為你備好早餐，送你去上學，接你下課，再哄你睡覺，你們都是軍人，軍人要有軍人的氣慨，誰不滿的，現(xiàn)在就可以退出了。我給你們?nèi)昼娍紤]時間?！?p> 他話音剛落就有人大聲道：“報告?！?p> “說！”

“你剛才的意思是說我們各自進行體能訓練嗎？”

“你們有每日作訓項目與時間，必須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完成，完不成的，在集訓開始的前十天我給你們時間去調(diào)整達標，十天后，哺乳期結(jié)束，之后的所有項目，一次過關(guān)，未過者淘汰?！?p> “報告?！?p> “說！”

“我們是來集訓的，不是參加選拔和比賽?！?p> “我是教官，規(guī)則由我來定。我不想以后你們中有人走出去，被別的部隊的人說是次品，贗品，下等貨色。你害怕淘汰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人！”

“報告，我不走，我也不會被你淘汰！”

“那祝你幸運?！鼻裰螄舐暤溃骸艾F(xiàn)在開始第一項。”他看了一眼宋沛奇。宋沛奇上前一步，開始宣布今天進行的訓練課目與標準。

我戴上墨鏡。連續(xù)地上網(wǎng)看資料，我的眼睛太累，有點發(fā)炎。背上背囊，我跟著隊員開始武裝越野，二十公里。

“你叫倪月蘿吧，”那個叫衛(wèi)倩倩的女孩跟在我身邊大聲道。

“請你離開這兒，我們在訓練?！蔽业?。她的呼吸告訴我，她玩不了這個游戲。不到兩公里她就得累趴下。

“我也是教官?！彼环獾氐溃骸拔邑撠熃趟麄儜?zhàn)地救援和心理疏導?！?p> “那么回到你的病床前，這個活兒不是你的?！?p> “可你也在跑?！?p> “因為這是我的活兒?！?p> “可我聽說你是教狙擊的，照你的邏輯，你應該在靶場?！?p> 我不想再跟她廢話，她愛跟就跟著吧，反正她自己是醫(yī)生，我想她總不會到時要我們來救援她吧？

果然，一千米后她開始落后，那些士兵噓聲四起。我冷冷道：“每出一聲再加兩公里，以此類推?！?p> 他們立時肅靜，只是不時沖著越來越遠的衛(wèi)倩倩做著鬼臉。

一半路程后，他們的距離拉開，我向后揮手，救護車慢慢開上來。負責在隊尾照應的宋沛奇加速跑上來，問：“怎么了？你不行了？”我指著隊伍中第一梯隊的一個人道：“他不行了，他神智已經(jīng)迷糊了，他在硬撐，這樣下去他會送命的，讓醫(yī)務兵上來，強制他停下來，不行就打暈他?！薄昂?。”他會意。向后跑，不一會兒兩個醫(yī)務兵上來，將那個人強行架了下去。隊伍有點亂了，跑著的人開始分心。我道：“跑你們自己的，不準詢問，不準交談，跑！”他們重新回過頭去，繼續(xù)跑。

回到終點的隊伍中前十幾個有一多半都是鄭虎的兵。鄭虎好象并不太滿意。邱治國冷眼看著這幫人，冷哼一聲：“就這成績，在特戰(zhàn)隊第一天就得淘汰?！蔽倚断卤衬?，同情地看著這幫沒有經(jīng)過我們那種訓練的人。宋沛奇還在旁敲邊鼓：“第二項還進行嗎？要不改天，讓你們先洗個澡睡個覺？”劉虎在那邊大喝：“一營的都給我站起來，列隊！準備下一項訓練！”他這一聲象興奮劑，不管是不是他的兵，都反射一樣跳起來，開始列隊。周劍的臉反常地繃著，壓著一絲蘊怒。

隊員們都睡著后，我們集中在鄭虎的營部辦公室里開第一天的小結(jié)會，三個特戰(zhàn)隊員神情都很冷，這種結(jié)果在意料之中。鄭虎一臉的無所謂，衛(wèi)倩倩時而看著手上的筆時而看看鄭虎。周劍道：“拖拖拉拉，松松散散，一路抱怨，要不是發(fā)生在我眼皮子底下，我還真不信這些尖子居然是一群少爺兵！”宋沛奇道：“都是在各自的單位里做的頭兒，寵兒，有點傲氣脾氣也正常，我們都是這么給訓出來的。”周劍道：“我最氣的是今天居然接到三個電話，都是敲打我們的，一方面要我們訓練出最好的兵，一方面還要注意隊員情緒，不能變相施虐，包括精神暴力，我靠，他們是來玩票兒的嗎？”老好人第一次罵人，我忍不住就笑，但有人比我笑得更早，那是衛(wèi)倩倩。我只是無聲地笑，她卻笑聲清脆響亮，唯恐人家聽不見似的。結(jié)果給邱治國和鄭虎狠狠瞪了一眼，才捂上嘴。

“周哥，想不到你也會罵人啊?！毙l(wèi)倩倩一副熟絡(luò)無拘的樣子。

周劍冷靜下來，對我道：“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我們這兒——有的事比較復雜?！?p> 我道：“我們那兒也有，我也是關(guān)系兵。我大哥也常為這種事發(fā)火，現(xiàn)在我挺同情他的。”

他們都笑了。

“好了，”鄭虎道：“你們只負責訓練，干擾的事，我跟教導員去解決。衛(wèi)倩倩已經(jīng)將所有隊員的體檢資料和分析數(shù)據(jù)給我了。有幾個人恐怕我們不能不淘汰了?！?p> 邱治國道：“你們有權(quán)決定淘汰的人選。我們不反對。在我們的眼里，他們沒一個上得了線。”

衛(wèi)倩倩道：“切——你不也是這么走過來的？別過了河就拆橋，翻臉就不認人了?！鼻裰螄炊疾豢此谎?，對我跟宋沛奇道：“走吧，去再檢查一下明天要用的器械和槍支。我可不想這幫菜鳥出什么問題，人家都是王子，咱們都是仆人。”他冷冷看了那三人一眼，當先走了。宋沛奇對鄭虎和周劍抱歉地笑笑：“別介意，他就這樣，好話不好說，習慣了就好了?！逼鹕砼艹鋈プ匪?。我只能起身跟從。衛(wèi)倩倩道：“喂，為什么不叫我？我也是教官！”“站住！”身后傳來鄭虎的聲音：“別跟著添亂！”我笑笑，看來他們的關(guān)系有點微妙，是不是？

宋沛奇跟邱治國在單杠旁，我跑過去，宋沛奇問：“怎么辦？還按原計劃？這里頭真有幾個少爺兵，你不是不知道軍隊也有背景兵吧?！鼻裰螄D(zhuǎn)向我，問：“你說呢？”我聳聳肩：“如果這幾個少爺兵背景兵在訓練中能證明他們比別人出色，我不反對你們特殊對待。比如別人訓練時他們逛街打游戲或是睡覺什么的?！薄坝腥苏f過你很幽默嗎？”邱治國問。我搖頭：“我聽到對自己的評價都是相反的。”“現(xiàn)在你有了?！彼溃骸拔覍δ愕脑u價是你很幽默，雖然比較黑色。好了，就這么決定了，按原定計劃辦，大不了換個人來，我本來就不想來搞這個事情，我寧愿在基地加一倍的訓練量，起碼比干這個爽快多了。”宋沛奇笑了：“我也是?！蔽业溃骸胺凑沂峭廛?，他們總不好意思為了我破壞外交吧？”宋沛奇拍著我的肩道：“我喜歡你，不管你是誰，你太象我們那兒的人了。”我笑：“好說，只要不打仗，特種隊是一家。”邱治國道：“我們兩國打仗的機會會很少吧？好了，倪教官——你有代號嗎？”“琉璃?！薄傲鹆热ニX，你的眼睛治一下，明天的訓練你不必到場。我可不想給你上眼藥?！彼闻嫫娲笮ΑＮ一亓怂奚?。

我聽到半夜哨聲。我沒起身。我的眼睛里上著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