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歲去年歸,瑤草碧千頃(4)(李沁梅)
回到儲秀宮時,暮色已是即將落盡。
用罷晚膳,我在窗前坐了下來,望著窗外怔然出神。透過窗上的木格子向庭院里看去,夜色漸沉,庭中疏枝篩月影,投下一地零星光斑,與天幕上的繁星遙遙相對,我只覺那些光芒似是近在眼前,轉(zhuǎn)眼卻又似在天邊那樣遙遠(yuǎn)。整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種安和的朦朧里。
又將是一日的逝去,這樣閑適的日子也不知能持續(xù)多久。心下感慨,喚了清吟來準(zhǔn)備更衣安寢,忽見庭中似有些微燈光,緊接著又有喧鬧聲傳來,打破了剛才的寧靜。
“怎么回事,”我問清吟道,“外邊什么事那么吵?”
清吟也有些疑惑,卻只是低眉道:“不清楚,也許是哪宮的主子興致所歸來這了吧。”
“這時間各宮的主子也都該安寢了,怎么會有人來?”我正疑惑著,外面的喧吵聲似乎又更大了些。
清吟眉間的疑惑也加深了:“還是我出去問問吧?!?p> 片刻后,清吟回來了,向我道:“今日皇后娘娘召了李丞相的女兒李沁梅進(jìn)宮,一時興起話說得久了,皇后娘娘見天色已晚,李小姐不便出宮,就讓她在這儲秀宮暫住一宿了。”
我不語,默默點燃桌上的香燭。李沁梅,她便是那個被皇上指婚給二皇子的女子吧!想到此,思緒有些莫名地紛亂了起來,正失神間,指尖突然傳來一陣灼痛,縮手看去,竟是不留神觸到了燭上滴落的紅蠟。我正了正神,擺手道:“沒出什么事就好,替我更衣吧。”
一切打點妥當(dāng)后我正準(zhǔn)備安寢,忽聽見尚香的驚呼聲:“呀,糟了!”然后便看見尚香慌慌張張地跑了進(jìn)來,“小姐,夫人交給小姐的玉佩不見了?!?p> 清吟還未呵責(zé)她這大呼小叫的失儀舉動,也一下在緊張了起來:“怎么會,那玉佩可是小姐一直都隨身佩帶的,哪會說不見就不見的呢?你快仔細(xì)找找吧!”
“是?!鄙邢泐I(lǐng)命退了下去,不多時又哭喪著臉進(jìn)來,“這屋里都翻遍了,還是沒找著?!?p> 我聽罷心底一沉。那塊玉佩是娘在我入宮前交予我的,娘還鄭重地囑咐我,要我一定妥善保存,若是到了危急時刻,或許還能保我一命。我對娘說的話雖是一知半解,卻還是將娘的話記在了心里。那玉佩我一直都是隨身佩帶的,今日怎的會如此疏忽?
“也許是落在月出苑了?!蔽蚁肓讼氲溃澳悴蝗缛ツ钦艺?,那兒人跡罕至,若是玉佩落在那,應(yīng)該還在的。”
“我這就去?!鄙邢氵鲞鰬?yīng)了,向外跑去。
我略微一思索,又將尚香喚了回來:“還是我親自去吧,你去拿我的外衣來?!?p> 夜間的月出苑靜得透出些詭秘。我手提一盞宮燈,燈光微弱,照上腳下的青石子路,泛出慘白的光暈來。明月隱于重重的積云之后,唯見小道兩側(cè)漆黑的樹影,枝杈交纏著向頭頂延伸,形如鬼魅。夜風(fēng)穿空,枝椏搖動發(fā)出陰厲的鬼嚎。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
一時走得太急,不小心踩上了裙裾,上身一側(cè),跌入了一旁的花叢中,手中的燈經(jīng)這一摔,燈燭滾落出來倒插進(jìn)土里,竟這樣滅了。我心里暗嘆倒霉,緩緩起身,風(fēng)聲中,隱約聽到有兩個人的腳步聲。這么晚了,又是這樣一座荒廢的園子,會有誰來此處呢?我盡力恢復(fù)平靜,向四面望去,漆黑的一片中,有兩個更黑的影子匆匆行過,停在了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我身前有幾棵矮樹的阻擋,他們并未看見我。
“情況如何?”發(fā)聲者很年輕,話語中透出些許輕挑。我只覺心底萬分驚懼,聽這聲音,說話的人分明是劉煜澤。
另一人則顯得極為小心翼翼,向四處望了望,確定無人后才在問話那人耳畔躬身回報:“王爺請放心,一切盡在臣掌握之中?!甭曇粢彩菢O低。
“這就好,這一次,我教他們無路可逃。你也真不愧是只老狐貍,這樣的計謀也只有你想得出來?!蹦侨死浜咭宦暎值?,“明明女兒就要嫁給二弟了,倒還來為我這個外人打算,現(xiàn)在我都不知你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了。”
“臣只忠于王爺一人?!?p> “是嗎?可他們卻都認(rèn)為他們得到了最好的棋子呢!”
“呵!”那人輕笑一聲,話語中充滿著嘲諷,“他們以為自己如此就能得到一枚利棋,未免太輕敵了。他們得到的,只不過是一枚可有可無的棄棋罷了。”
隱約感覺到有什么危險逼近,我的心突然一陣狂跳,緊接著,忽然有一只手拍上了我的肩膀。我猛地轉(zhuǎn)頭,失聲尖叫出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