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我還是沒有抬頭看她,也許是從她的眼里看出了不尋常,還是不敢去看這雙十年前天天睜開眼就看到的眼睛,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我就這樣靠在她的懷里,沒有一句話與她交流。父親和男人也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男人發(fā)話了:“啊紅,先去弄點菜吧!啊真走了這么遠,肯定都餓了?!?p> “是啊是啊,你看我這一高興,怎么給忘了。”女人邊回著話邊起身,她起身讓了出去,把我留在了凳子上,自己就去了灶旁,忙著選菜做飯了。我看著她的背影似乎有種相似的感覺。
我聽見坐我對面的男人開口道:“啊真啊,怎么今年想到在我這來榨油呢?”
父親吸了口煙回道:“陳家那邊漲價了。而且他家的油榨出來不是很好?!?p> 男人看著父親的眼神說道:“是啊,如果機子有問題的話,油是不是很好啦?!?p> “我也覺得是機子的問題?!备赣H也點著頭說。
“反正你放心,我們家的機子是沒問題的。今年剛換了臺新的了,前兩天試了試,油還可以?!蹦腥撕茏孕诺匦χ?p> 父親連連點著頭笑道:“你老兄,我肯定放心啊。”
男人也大笑道:“是啊,我們什么關(guān)系嘛?!闭f完,兩個人對著大笑起來。
我靜靜地坐在凳子上,沒有說話,耳朵聽著他們的談話,眼睛一直盯著在灶臺旁忙的女人,因為她時不時地總會回頭看著我笑一笑,讓我的心里有一種不安,因為那笑不一樣,無比的溫柔,還帶有一絲疼惜。
我自己也在疑惑為什么我一進門,他們對我這么熱情,雖然最后知道答案后,心里還是有一點矛盾的。不敢接受他們的寵愛。
當我正陷入疑問時,聽見女人對男人說:“啊平啊,把桌子支好吧,可以開飯了?!?p> 男人起身去里屋了,過來一會,手里端了一張桌子出來,他把桌子放在了廚房的正中,父親也起身了,他把房間里的凳子一張一張的都移到了桌子旁,女人也沒有閑著,把所有的菜都端了上來,碗筷都放好了。
男人還拿來一瓶高粱特曲,邊倒邊說:“兄弟,今天我一定要跟你多喝兩杯,我知道你好這一口?!眱杀?jié)M后,男人就把酒瓶放到了桌子下面。
父親端起酒聞了下,爽快地說道:“是啊,沒別的,就好這一口啊。”兩人又會意地笑了。
我也自覺地坐在桌子旁,自顧自地夾著菜吃,懶得理兩個酒鬼,走了一大早上,也是餓了。就大口大口吃起來。
這時,女人把米飯蒸在鍋里,也上了桌子,她很小心翼翼地夾著菜往嘴里送去,她的眼神沒有離開過我,看著我吃飯的樣子,她笑著說:“蝶兒一定餓壞了吧,來、來、、、?!闭f完就夾了一個排骨放我碗里,其實我們這頓飯準備的很豐盛,不知道他們是為了歡迎我這個離開他們十年的女兒,還是為了歡迎父親。
我只管著吃,“啊平,下午我要到蝶兒她外婆家去下,上次給他們送油過去,裝油的壺沒有拿回來,我去拿下?!备赣H喝著酒說道。
我急了,叫道:“爹,那我怎么辦?”
父親看了我一眼說道:“你就在叔叔阿姨家玩,我一下就回來了,外面又大太陽?!?p> 我有點不愿意,繼續(xù)說道:“爹,可我想到外婆家去,我好久沒去了?!?p> 父親的臉色變了下,有一點生氣,但還是哄著我說:“蝶兒乖,你就在這等,我一會就回來了。你走得又慢,我怕來不及把壺拿過來?!币姼赣H這樣說,我也沒辦法了,只好無奈地點點頭。
過了半個小時差不多,我們飯也吃好了。女人忙著收拾桌面,父親起身說道:“啊平,那我先過去了啊?!?p> 男人點了下頭,父親看了我一眼,我小嘴翹得老高,可惜又不敢不聽他的。
父親快速地走出了門,我也覺得好無聊。就低著頭看著地面發(fā)呆。男人也起身走了出去,應(yīng)該是去堂屋那間房給我們榨油了,女人這時已在灶邊洗碗。
其實,我不想留下來,因為我怕生,我是一個在熟人面前活潑,在生人面前很害怕的女孩子。因為他們對我的那種熱情讓我后怕。
那時候小嘛,老聽別人說父母把自己的小孩給出去的故事,所以心里也是害怕父親把我丟下不管我??墒亲约河植桓腋赣H走。
我就那樣坐在那里,也不出去玩。女人終于把活干完了。她走到門外去,對著她家后面的房子叫著“雪兒、雪兒、、、?!蔽衣牭揭粋€甜美地聲音答應(yīng)著:“艾,娘,有什么事嗎?”
聽這個聲音應(yīng)該是個女孩子,應(yīng)該是女人的女兒,可能在鄰居家玩。女人聽到回答聲,又大聲說道:“你先回來下?!薄芭叮认屡??!?p> 女孩子就一口氣從鄰居的院里往回跑,在路邊,她遇到了女人。我有點好奇就來到了門框邊,往外看著。
那個女孩子,應(yīng)該比我大兩三歲吧,比我高一點,身子很單薄,穿著一件花襯衣,扎著一個馬尾辮,一雙大眼睛。她眨著眼睛看著媽媽問道:“娘,怎么呢?”
女人邊說邊從口袋里掏出錢,遞給女兒說:“你去劉家鋪子去買點瓜子回來。”“哦?!迸畠号d奮地接過錢,就順著大路往小店跑去。
女人回過身準備往屋里走,正好與我的眼神碰上,她微微地一笑,我連忙縮回頭,回到自己坐的那張椅子上,又低著頭玩起自己的手指頭。
女人走進來,就去忙著自己的事情了。我坐在那里,越來越想父親,怎么這么久還沒回來啊,是不是不要我了啊,已經(jīng)走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了。越想越委屈,可是在別人家里又不敢哭,只能忍著,臉憋得通紅。
正在我不知該怎么辦時,剛才那個小女孩跑了進來,叫著:“娘,瓜子買回來了?!蔽姨痤^看著她,她看了我一眼,就走到她媽媽身邊,把瓜子交給了女人,還說道:“娘,還剩兩塊錢,給你?!?p> 女人接過錢,對女兒說:“雪兒,去,把瓜子給妹妹一包,然后你帶她去玩會兒吧!”雪兒拿著瓜子歡快地蹦到我面前,把瓜子遞給我,說道:“你好,我叫雪兒,你叫什么啊,我?guī)闳ネ姘伞!?p> 我有點臉紅地接過瓜子,小聲地回答道:“我叫蝶兒,我不能跟你去玩,我要等我爸爸回來?!闭f著說著,我的眼淚都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了。
女人看到我這模樣,就對雪兒說:“雪兒,你自己去玩吧,就讓她在那等吧?!毖﹥壕妥约号艹鋈ネ媪恕?p> 女人走到我的面前,蹲在我的面前哄著我說;“蝶兒乖,爸爸一會就回來了。不要哭啊?!蔽彝瞬恢涝撜f什么,只是眼眶里的珍珠沒有流下來,不知道為什么,看著她那溫和的眼神,讓我不由自主地就相信了她。
她看著我情緒慢慢穩(wěn)定了下來,又對我說著;“蝶兒,那你坐在這等,我去把豬喂了啊。”我點點頭。
女人就起身去忙自己的了。我坐在那里,手里握著瓜子也不想吃,我的心里在害怕,父親去的越久我就越害怕。
內(nèi)心的不安就慢慢升起,因為從來父親母親就不會把我一個人放在一個地方這么久,他們無論走哪都會把我?guī)?。最重要的是,為什么在這一家人面前,我會那么地不自在,好似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反正就是很奇怪。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就想去外面等父親。
我一個人走到外面,天氣比較熱,我必須找一個涼快的地方去等。我只知道外婆住在那個方向,不知道從這里怎么去,自己又不敢走,怕走丟了,父親又找不到我。
我看見路對面有幾棵槐樹,樹葉滿綠的,還開著白花,有一股淡淡的香。我就走過去,站在樹下,手扒著樹干,就看著離開的那個方向,這樣的話,只要父親一出現(xiàn),我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他了。
夏天螞蟻太多了,樹干上偶爾也會爬過來幾只,有的時候也會順勢爬到我的手上,剛開始我還沒感覺,怎么感覺手上有種癢癢的感覺,我一看有螞蟻往我身上爬,我就趕快松掉樹干,自己在那跳起來,這樣多跳幾次,可以把螞蟻給弄掉。
正在我跳的起勁的時候,女人出來找我了,她看到我在那跳著,就問道:“蝶兒,怎么呢?”
我邊跳邊回道:“有螞蟻爬我身上去了,我想把它們弄掉?!?p> “來,來,來,我看看。”女人著急地一把把我拉到她的身邊,就仔細地在我身上檢查了一遍,邊檢查還在說道:“我以為你去哪兒了?我把豬喂好出來,看你人都不見了,就出來看看?!?p> 我還是不敢看她,心里依舊很委屈,過了這么久父親還是沒有回來。我就站那不回答她,眼睛看著父親離開的路。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個農(nóng)村女人對小孩子都是這樣關(guān)心的,可是我總感覺這個女人對我的關(guān)心不一樣,因為她好像一個母親在關(guān)心自己的女兒,而我是第一次和她見面,為何她是如此地關(guān)心我呢?在我那幼小的心靈上在那個時候并沒有覺察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