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我不敢說,我害怕我一說就會哭,我不想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哭,我不想讓別人看我的笑話,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母親的思念,也或許我還帶著一絲埋怨吧。
到最后我也沒有對母親說出一句話,最后父親考慮到電話費,才拿過電話對母親說道:“她不愿意說,就不說了吧,你那邊注意身體,我先掛了,電話費都用不少了。”
“好?!蔽衣牭侥赣H那邊回答著,聲音里有一絲失望,她可能沒有想到我不會愿意跟她說話,她可能覺得我不想她了。
其實我很想她,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表達了,我一直就是那個把面子看得很重要的脆弱小女子,只是我不知道該怎么說出我的愛。
父親掛了電話,然后轉身摸了摸我的頭,沒有說一句話,好像在無聲地安慰著我,我的頭低得很低很低,因為眼眶里的淚水已經(jīng)把睫毛打濕了,但我還在努力不讓它流下來。
母親的這個電話讓我想起了這半年多,她不在的時候,我缺失的關心和母愛,我需要自己去洗衣服,我需要自己一個人睡,我不開心了只能自己躲著哭,沒有人說。沒有人給我扎頭發(fā)了,我的書包臟了,都沒有洗,被同學們笑話了,我們經(jīng)常放學回來沒有飯吃。但這一切都是因為母親不在,也不能去怪父親,他確實很忙,每次回來得也很晚。有些時候回來我們都睡著了。
這次電話不久,就傳來了不好的消息,很普通的一天,卻對我們來說又是一次惡耗,這天父親還在屋里收拾著一些肥料,突然聽到林叔在外面叫著:“啊真,啊真。”
“哎?!备赣H應著就快步走了出來。
“馬路鋪子里讓我給你帶話,讓你下午三點去接電話,是從溫市打來的,說是有急事?!绷质逡豢跉庹f完。
“哦哦,好的。”父親回著,心里也有一些疑惑了。
“那我先走了,你別忘了啊?!绷质遄叩脮r候還提醒著。
“好,要不你進屋坐會。”父親還是客氣地招待著。
“不用了,回去還有些忙了?!绷质逭f著就從我們房子左邊的那條路走了下去。
“好吧,那有空來玩?!备赣H說著,但心里其實一直在嘀咕著什么急事。
父親心里知道,從溫市打來的,一定跟母親有關,但母親每次打電話過來,也不會說是急事,就是讓幾點在那等著就好了,難道是母親要回來了嗎?父親還想著。
所有的結果都只能等到接到那通電話了,才知道是什么事呢?父親也很著急。
現(xiàn)在是十二點,這幾個小時的等待,已經(jīng)熬掉了了父親的所有的耐心,我們回家吃飯時候,他都有些心神不寧,我見父親有事,便開口關心問道:“爹,是怎么呢?”
“沒事?!备赣H還是跟往常一樣地回著,故作鎮(zhèn)定地回著。
父親回想起母親這幾次的電話,他感覺到她也有些異常了,她老是把一些事重復地說,而且有的時候還語無倫次的。
父親雖然感覺有些異常,但畢竟離得這么遠,也不好問很多,擔心母親想很多。
而這次突然來電話說有急事,讓人預感到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父親的心里也有些著急,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已經(jīng)過了四十的男人了,他已經(jīng)可以鎮(zhèn)定地接受任何事情了。
終于快到下午三點了,父親起步往馬路上走去,他的腳步也比往常更快了一些,他不想錯過這個突然的電話。
他到小鋪子的時候,是兩點五十分,他刻意看了看手上的那只當年他們結婚的時候買的最貴的首飾,一對情侶表。
母親有一只,父親有一只,父親的大些,他用了好多年,也修理過很多次,所以過了十來年了,他還是保護得很好,而母親一直不喜歡帶表,所以早就扔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地方了。
電話終于響了起來,還是那紅色的座機,聲音一聲聲傳來,父親聽著就走了過去,他期望著這個電話。
但父親沒有去接,因為他也不能確定這是找他的,我們整個村子還有別的幾個村子的人都要來這接聽電話,那時候電話是個奢侈品,還沒有下鄉(xiāng)到每個家庭,我記得當我們家裝上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是父親去世了好幾年了。
小鋪子里的那個中年男人接起了電話,不對,已經(jīng)不是中年男人了,是老爺爺了,離母親第一次發(fā)病,已經(jīng)過去十來年了。他都已經(jīng)老了,只是他這個小鋪子還一直都在。
他慢慢接起電話,問道:“喂,你找誰?”
“我找三隊的啊真?!蹦沁厒鱽硪粋€男人的聲音。
“哦哦,好好好。我把電話給他?!毙′伬项^子哆嗦著說著,語氣也沒了當年那樣的麻利了。
他把電話遞給父親,父親握電話的手緊了下,然后才把電話放到自己的耳邊,開口問道:“是啊蓮嗎?”
“姐夫,是我,我是啊滿?!蹦沁厒鱽碇钡穆曇?,父親聽出來了這是我小舅舅的聲音。
“啊滿啊,是你呀?!备赣H更加驚訝道。
“是的,姐夫?!毙【司说恼Z氣里有些著急,那時候的他還是個毛頭小伙子,但是已經(jīng)在外面去闖了好幾年了。
“你打電話過來是有啥事嗎?你姐呢?”父親這時沒有等他說更多,就直接猜到出事了,便問到母親。
“姐夫,你趕快到溫市來,我姐她發(fā)病了?!毙【司巳滩蛔〉亟辜闭f著,他的語氣里帶有一些愧疚,好像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自己的姐姐。
“發(fā)病了???”父親不敢相信地發(fā)出問句。
電話那頭停了一下,但還是傳來舅舅肯定的話語,說道:“是啊,姐夫,你趕快過來把她帶回去?!?p> 父親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不相信地問道:“好好的人怎么就發(fā)病了呢?我上次打電話不還好好的嗎?”
舅舅聽出父親話語的憤怒,就只能推著說道:“姐夫,一兩句話說不清楚,你還是過來再細說吧,你盡快過來啊,我先掛了?!?p> 舅舅不敢接父親接下去的話,只能把電話給掛了,以免尷尬,他可能想不到父親那時的絕望。
父親聽著電話里傳來嘀嘀的聲音,停在嘴邊的話也再沒有說出來,只是緊緊地握著電話,但是整個身子像是被抽走了魂一樣垮了。
旁邊的爺爺看著父親的模樣,關心問道:“啊真,是怎么呢?”
父親頓了下,才用手擦了下眼睛,雖然眼淚沒有流下來,但是可以看出眼眶里的淚水,然后淡淡回道:“沒事?!?p> 父親拿電話的手慢慢地往座機上扣,但就那樣簡單的動作,他一連扣了好幾次都沒有扣上,因為他的手在顫抖了,他的心已經(jīng)不在了。
爺爺見他有些不對勁,便隨手接過父親手里的電話很自然地扣了上去,然后說道:“啊真,你真的沒事嗎?”
父親依然從那個震驚人的消息里迷糊著,但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說了句:“沒事的,放心吧,叔?!?p> 說完,父親轉身就走出了小鋪子,下午三點多的陽光,在冬月的時候并不熱烈也不刺眼,但是那天的太陽卻讓父親感覺到惡毒了。
父親一步步走下臺階,他還知道在馬路上停頓一下,等著車輛過去了,才跨過了馬路,因為他知道此刻他還不能倒下,他的孩子和妻子還等著他了,特別是他的妻子。
父親回去的路上,走得很慢很慢,他依然不敢相信那個消息,可那是小舅子打來的,是不會有假的。
父親想著那么我需要起身去溫市了,這回去該怎么向家里人交代呢?
父親走得很慢,他拿出一支煙吃了起來,一口一口地吐出煙圈,眉頭緊鎖著,他感覺到自己真的好累了。
回到家里,老頭子正從地里回來,遇上失落的父親,便開口問道:“真,你去哪兒?”
父親被老頭子的聲音打斷了思緒,然后淡淡回道:“剛去小鋪子接了個電話?!?p> “哦哦,是有什么事嗎?”老頭子問著,因為看兒子的樣子,好像是有心事的。
“爹,我要去趟溫市?!备赣H突然提起了聲音對老頭子說道。
“去溫市?”老頭子也提高了聲音問道。
“是的,去溫市?!备赣H肯定地說著。
“是啊蓮出什么大事了嗎?”老頭子能想到的也只有這了。
“是的,啊蓮在那邊又發(fā)病了。”父親有些悲傷地說著。
“什么?又發(fā)病了?!崩项^子張大了嘴問道,他不敢想象。
“嗯,剛才她弟弟打電話過來說的?!备赣H目前只能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著。
“不是說她的病不會發(fā)了嗎?”老頭子也平復了下心情說道。
“醫(yī)生那樣說,但是也說不能受刺激,這次也不知道怎么呢?我需要過去看看才知道?!备赣H無奈地說著。
“哦,那你什么時候去?”老頭子問道。
“明天就要去了。”父親抬起頭看著老頭子說道。
“哦。”老頭子只是點點頭說道。
“嗯,那爹娃們你就要麻煩你多照顧了”父親乞求地看著老頭子說道。
“放心吧,我會照顧好的?!崩项^子堅定地回著。
“嗯,那我去收拾一下?!闭f著父親就走進了屋里,去收拾了。
父親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下,就坐在床上抽起了煙,一根接一根,一連抽了五根,父親還想繼續(xù),發(fā)現(xiàn)煙盒里的煙沒有了,才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