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人曾經(jīng)約定保持通信聯(lián)系;上學(xué)期都執(zhí)行的不錯,到了下學(xué)期就懈怠下來。
現(xiàn)在依舊相互頻繁通信的是沈家祺和景瑞;牛政和向麗麗通信也頗勤;艾香是平均主義,給五人都去了一封;向松明呢,來信都懶的回,更別說是主動給誰去信了,相比來說,景瑞算是大面子的,期間收到過他的三言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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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棉衣裳,你都拆洗了嗎?”一日上午,松明奶奶從隔壁過來問松明媽。
“還沒呢?!?p> “趁著不忙,還不趕緊拿出來拆洗拆洗!”
“打算這兩天就拆洗來著?!?p> “噷,我不來督促你,還不知道拖到啥時候呢!”
“多虧了我婆婆提醒!——現(xiàn)在就拆?!?p> 松明媽找出剪子、針錐,然后從一個大紙箱里拿出幾件棉服。
“被子、褥子也得拆洗了!”
“行,一樣樣的來。”
松明奶奶想插手幫忙,被兒媳拒絕,“活兒不多,我自己干就行?!闵喜枇耍愫炔枞グ??!?p> “你也喝碗水再干吧,不差這一霎?!彼擅髂棠痰斤堊狼白哉遄燥嬃艘粫汉笳泻魞合薄?p> 松明媽起身過去陪她。
“老大家,到現(xiàn)在還沒有動靜?”
“嗯,聽家珍那意思是過兩年再要孩子?!?p> “光明就依著她?”
“啊?!?p> “你這當(dāng)婆婆的也不管管?”
“管,人家又不聽,光惹人家煩惡?!?p> “這個家珍,還真就不是省油的燈!”
“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這樣,依著自己的性子來?!?p> “晌午,星明還是不回來吃飯?”
“啊,現(xiàn)在晚上也很少回來吃?!?p> “咱這不是給他家(向榮榮家)養(yǎng)了個兒子嗎?!”
“吃他們的,省下咱們的,多好啊?!?p> “噷,忒好了!忒劃算了!——虧他們家也姓向,要不,連姓也要改成他們的了?!?p> “人家對星明好,咱應(yīng)該知足才是?!?p> “他家不會是打算讓星明當(dāng)上門女婿吧?”
“在一個村里住著,跟上門女婿有什么兩樣?人家才不傻,招上門女婿不得給他們蓋房子啊?!?p> “說的也是。一個女婿半個兒,等他們結(jié)了婚,星明就被他家當(dāng)整個兒子使喚了。榮榮也不是省油的燈,看著吧,到時候,咱們反而成外人了?!?p> “別老是往孬處想人家?!?p> “唉!這世道真是變了,養(yǎng)兒倒不如養(yǎng)閨女!——有一個能頂起來的也好啊,全都是怕媳婦的主,真是有啥樣的老子就有啥樣的孩子!”
“不是還有個不隨他老子的?!彼擅鲖尣粴獠换鸬恼f。
“虎子倒是有點男子漢樣,不過,他要是娶丫丫的話,還不如他那倆哥哥!”
“怎么把人家丫丫也牽連上了?”
“別以為我老糊涂了,我心里明白著呢!虎子老是往丫丫她姥姥家跑,比去我那里都勤!跟她姥姥、姥爺,比和我還親!”
老太太醋意十足讓松明媽忍不住笑了。
“我說的是瞎話?”
松明媽笑著搖搖頭。
“那你笑啥!——從小到大,他跟丫丫吵架哪回贏了?到最后不都是讓著人家!能惹不能撐,光讓人家長威風(fēng)!”
“你這老太太知道的還怪多!”
“噷,誰也甭想糊弄我!——以后他要是娶了丫丫,一準(zhǔn)兒讓她管得服服帖帖,跑不了的!不信,就等著瞧吧!”
“虎子這個擰擰蛋,能有收拾得了他的,我還怪高興呢?!悴幌惭狙荆课铱墒谴蛐睦锵矚g她呢!”
“不是不喜,我是看不慣她爬到虎子頭上?!?p> “不管是兒媳婦還是孫媳婦,都像綿羊似的才合您的意!”
“女人就得有點女人樣,不守婦德像話嗎!”
“那老一套行不通了,現(xiàn)在人家講究男女平等。”
“我說,虎子要是娶了丫丫還怪難辦呢,很可能跟老大家兩口子鬧不和。”
“怎么?”
“你忘了?當(dāng)年丫丫她媽跟家珍她爸……”
“哦,可就是。兩家一直不犯來往,丫丫和家珍,心里早就疙疙瘩瘩的肯定是。”
“那就趁早擋著點兒。別到時候妯娌不和,連累的兄弟倆也不好了?!?p> “虎子那個順毛驢,能聽咱擺擺才怪!”
“聽不聽的,都得說說他!等他放假回來我說說他!”
“他跟丫丫有緣無緣的還不一定呢,現(xiàn)在就開始擋,也忒冇味了點,最好先別管了。”
“現(xiàn)在不管,到時候擋不下了怎么辦?”
“說實在的,有緣分的話,怎么擋也擋不下?!憧汕f別跟虎子提丫丫她媽和家珍她爸年輕時候的事!惹出麻煩來,咱擔(dān)不起??!”
“那點陳年舊事,又不光咱知道。”
“反正不能從咱這里給翻騰出來!你可要記住?。∫痪湟膊荒苷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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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瑞一放了暑假便來程家樓照顧姥姥姥爺。
艾香得知后,于當(dāng)天晚上來找景瑞。屋里悶熱,兩人坐到天井里,一邊聊天一邊搖撲扇驅(qū)蚊。
聊了一陣子各自的校園生活后,艾香問道:“向松明經(jīng)常給你寫信吧?”
“才不呢,好容易給寫一回,也只是三言兩語。他敷衍了事,我也懶得理他?!?p> “是嗎?我還以為你們……”
“你是不是以為我和他有那意思?”
艾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這話用在向麗麗和牛政身上倒不冤枉!”
“嗯,牛政追向麗麗,簡直就是鍥而不舍!”
……
兩人議論了一陣子牛政和向麗麗后,景瑞說道:“有的人在感情方面天生遲鈍,可以說心粗如麻袋,向松明就是這種人?!阌X得是吧?”
艾香微微點了點頭。
“喜歡他的人還真需要有點兒牛政那種精神。”
艾香垂下眼簾沒有接話。
景瑞深知艾香的性格含蓄內(nèi)斂,點到為止,隨即轉(zhuǎn)移了話題。
“嗨!向麗麗!”這時她們聽到院墻外面響起牛政的叫聲。
“你怎么也來了!”她們又聽到向麗麗的聲音。
“是他倆!咱們出去看看!——姥姥!我和艾香到外面玩去了!”
景瑞和艾香從家里出來,正好碰上向麗麗、牛政還有向榮榮和向星明。
這四位老同學(xué)放假后頭一次見面。在他們興奮的打招呼時,向星明和向榮榮先走進(jìn)家院。
“我媽呢?”向星明問坐在天井里抽著煙乘涼的向父。
“串門子去了。”
“松明呢?”
“在屋里看電視?!?p> “松明!出來!”向星明朝屋里喊道,“你的老同學(xué)都找你來了!”
向松明應(yīng)著聲跑出來,這時景瑞他們四個走進(jìn)院子。
景瑞已于上午來過向松明家,向松明也去過她姥姥家了,現(xiàn)在不必再特意打招呼。
昔日的六位老同學(xué)就差沈家祺了,向松明派牛政去叫他。沈家玉聽說向榮榮在,也跟著來了。
這次放假,沈家祺又去接了景瑞,此時見面,他們沒有說話只作會心的一笑。
歡聲笑語響徹向家,向父卻受不了這樣的熱鬧,拿起馬扎和撲扇逃走。住在隔壁的松明奶奶聽見后,好奇的不得了,若是在白天,她無論如何都會拄著拐杖親自過來瞧瞧,現(xiàn)在她只能躺在床上,費勁的辨別都是誰在說話。
不一會兒,這群人便分成了兩個圈子;向榮榮、沈家玉和向星明一伙,另一伙是那六位老同學(xué)。
他們的談話,瑣碎至極,難以記錄,這里就忽略不提。
差不多過了兩個小時,外出串門子的松明媽回來了。雖然意猶未盡,雖然熱情好客的松明媽一再挽留,他們還是自覺得告辭。
向榮榮、向麗麗和牛政一路走了。沈家祺很想單獨和景瑞說幾句話,但有他二姐跟著,只好作罷。艾香的家住東面一條胡同,從南邊走較近,她獨自走了。
“這么晚了,你去送送艾香!”景瑞說向松明。
“不用!”艾香聽見了回頭說,“我不害怕?!?p> 向松明走出兩步,又回來叮囑景瑞,“等著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明天再說?!?p> “不行!就今晚!你要是不等我,我就找到你姥姥家里去!”
“回去我就閂大門!”
“閂吧,再高的墻頭我也能爬得進(jìn)去!”
“再羅嗦她就到家了!”景瑞說著推了向松明一把。
景瑞怕向松明犯渾真的闖進(jìn)她姥姥家,便站在那里等著。當(dāng)看到向父拿著馬扎和撲扇走過來,景瑞趕忙躲到石垛子后面。向父在回來的路上碰到過他的三兒子和艾香,所以進(jìn)家后沒有關(guān)大門。
過了不多時,向松明便回來。
“回來的也太快了吧!”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為什么老是把我推給艾香?!”
“你不知道嗎?艾香喜歡你!她太含蓄,你又太木視,我替你們著急……”
“你不知道嗎?!”向松明不等景瑞把話說完,粗暴的打斷,“我喜歡的人是你!”
“你……”景瑞尷尬的不得了,“不知道?!?p> “你不知道?!”
“別說這個了?!ィ郾缺瓤凑l先找到北斗星?!本叭鹛ь^望望天空打岔。
“你什么意思?!視我的感情為糞土嗎?!”
“誰這樣了!”
“那你是害羞嗎?不是吧?!”
“艾香很適合你?!?p> “我倒覺得更適合我的是你!”
“對不起……”景瑞囁嚅著,“……我心里有人了?!?p> 向松明瞅著她,眉心漸漸皺成一個疙瘩。
“他……是誰?!”
景瑞咬咬嘴唇交代出來:“沈家祺?!?p> “我就知道是他!”向松明的呼吸變得粗重起來,“你竟然背著我喜歡他!……景瑞!你太可惡了!”
“我喜歡誰是我的自由,”景瑞嘟囔,“難道還得讓你批準(zhǔn)不成?!?p> “什么時候開始的?!”
“嗯……從小吧。”
“從???!”向松明聲音抖抖的反問一句。
看到景瑞點頭,向松明一拳擊到石垛子上。
“你干什么!”景瑞抓起他那只手。
向松明將她甩開,掉頭就走。
“一定要給我們保密?!薄捯怀隹冢叭鸨愫蠡诹?。
向松明停住腳,回過頭來緩緩地說道:“你讓我上刀山、下火海、進(jìn)油鍋都行,別說這點事兒?!?p> 景瑞被他這話攪的心里一陣酸痛,“對不起……”
向松明擺一下手,說了句:“祝你們幸福?!比缓笙褚黄ナ艿街貍奶搼v不堪的狼一樣,步態(tài)蹣跚的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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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松明奶奶從隔壁過來。見飯屋里冒著煙,知道兒媳婦在攤煎餅,便徑直走過去。
“攤完了,我就給你送過去?!笨吹狡牌?,松明媽說。
“昨晚上,我剛躺下就聽見這邊鬧鬧哄哄的,來的都是誰啊?”松明奶奶說著找了個板凳在飯屋門口坐下來。
松明媽把來的人一一說了。
“哦,可把我納悶的不輕,想過來看看吧,又這么遠(yuǎn)?!?p> “在這道墻上摳個小門,來來回回的咱們都方便。——你就是不愿意!”
“遠(yuǎn)香近臭,等我不能動彈了再說吧。”
“一墻之隔,這也叫遠(yuǎn)?”
“總比在一個天井里遠(yuǎn)一點?!⒆舆€沒起床?”
“嗯。”
“上學(xué)怪累啊,早起晚睡的。別叫他,讓他多睡一霎?!?p> “給星明劃宅基地的事兒,村里批下來了?!?p> “哦,那可就好了!劃哪個地處了?”
“村西頭小山坡子下面?!?p> “那不是跟榮榮家隔的怪近啊?!?p> “嗯。”
“我就說嘛,咱們給他家養(yǎng)了個兒子!”
“隔的近了好啊,以后有了孩子,榮榮媽幫著給看管看管,就省下咱了?!?p> “這不是又得盤算蓋屋了。”
“嗯?!?p> “白送給了他們家一個兒子,按說得幫襯幫襯咱才對!他們家又不窮!”
“反過來說,人家也白送了咱一個閨女。見了榮榮,你可別上話給她聽??!他們家愿意幫就幫,不愿意幫就罷,這事兒,咱們連提也不能提!”
“我又不糊涂!”
……
松明媽遵照婆婆的囑咐,到了飯時才去叫三兒子起床。
“我不餓,只想睡覺?!?p> “一宿了,哪能不餓,肚子里沒食,睡也睡不熨帖??炱饋?,多少吃點兒再睡?!?p> “說不餓就不餓!別再叨叨了行吧?!”
“熊孩子,不吃就罷?!?p> 等他媽媽走出屋,向松明立即從床上爬起來把門閂上。
“一天不吃才好呢!給我省下!”松明媽回頭看了看,高聲說道。
向松明果然一天沒吃飯;無論他媽媽怎么哄、怎么罵,他就是不給開門,害的跟他睡一屋的二哥,只好去別的房間將就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沒等他媽媽叫,向松明便開門出來。
“你這孩子真是越大越小性了,說你兩句,還和我慪氣!”
“沒有,昨天我真的不餓,就想睡覺?!?p> “那你閂上門干啥?!”
“不閂門,你一趟趟的有完嗎?”
“這霎餓了?”
“嗯。”
“熊孩子!依起我那氣來,就餓你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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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早飯,向松明出了大門。
見景瑞的姥姥姥爺坐在大門外那棵梧桐樹下乘涼,向松明叫了他們一聲,接著問景瑞在不在家。
“在、在,在屋里看書呢?!?p> 正在床上躺著看書的景瑞,因回身朝里并沒有發(fā)覺向松明進(jìn)屋。
“嗨!”向松明提醒她一聲,在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看到他,景瑞穿上鞋子坐到另一張椅子上。
“我以為你從此不理我了呢?!?p> “為什么不理你,因為前晚那點事兒?”
“呃?!?p> “至于嗎!回去氣就消了,第二天,要不是這只手提醒我,差不多就把那點事兒給忘了。想想怪好笑的,說的話就像臺詞一樣,這可能是電影、電視劇看的太多了有點中毒?!?p> 見景瑞目光里滿是懷疑,向松明接著說道:“你以為我沒說實話是吧?——是,我當(dāng)時是很生氣!一是氣你干涉我感情方面的事,二是自尊心受到打擊——我堂堂一個警校的學(xué)生,竟然被你和沈家祺蒙蔽這么久,我也太木、太愣了吧,將來怎么當(dāng)警察?!這么跟你說吧,你就好比我從小養(yǎng)起來的一只不太讓人討厭的京巴狗,一天你竟然偷偷的跟著別人跑了,你說,我知道后能不火冒三丈嗎?”
“好啊,你把我比作京巴狗!”景瑞說著朝向松明做個拳擊動作。
“難道不是嗎?京巴狗聽見點風(fēng)吹草動,就叫喚個沒完,你呢,因為屁大的一點事兒,就朝我咋咋呼呼,還去告狀……”
“你純粹拿著不是當(dāng)理說!你哪回不是把人氣的夠嗆?!也就是我大度,一點半點的事兒不跟你計較!”
“你看,我沒說錯吧,又‘汪哧’起來了!幸虧我對你不來電,否則,不被氣死也會氣個半死。哎,我現(xiàn)在就開始替沈家祺擔(dān)心了,他將來要是娶了你,這輩子就甭想消停了?!?p> “他才不跟你似的!”
“說的是?!毕蛩擅髀宰鞒聊笳f道,“他脾氣好,很適合你?!?p> “艾香也脾氣好,也很適合你?!?p> 向松明沉下臉來,“不管閑事你就難受是吧?!我和艾香怎樣用不著你操心!”
“不讓管就罷,用得著這樣!——昨天為什么不過來說,害的我一天都沒過好!”
“呃……我看了一整天的書,沒迭得?!?p> “什么書這么入迷?!你看完了嗎?我也看看!”
“呃……是一本戰(zhàn)爭回憶錄,太血腥、太殘酷了,你們女的看了會受不了。”
“哦,那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