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祐元年的元宵節(jié),自打正月十三日起,全城各處就都出動了。到了十四日,天上的月亮已經(jīng)格外明亮皎潔,可地上的燈光卻更是不讓須眉。
顯示了大宋人民對“人定勝天”四字亙古的理解,一定要讓地下的燈會,賽過天上的月亮。
城中東西兩市,各家商鋪都設(shè)了燈棚子:爭奇斗巧,花樣翻新,商家們腦洞大開,挖空心思。斯洛燈,鰲山燈,滑燈,轉(zhuǎn)燈,波斯燈,名目繁多,樣式各異,下面一溜的飄帶子上打著自家的商號,好討個新年好利事。
平日躲在陰暗角落的叫花子,地痞,流氓,小偷,人販子,盜馬賊,本地的眼線,外地的牽手……也都趁著燈市,大模大樣的,暴露在花燈錦繡,明月輝映之中,大顯神通。
人群擁擠,踩掉了鞋子的,被掏了腰包的,被吃了豆腐的,門牙跌掉的,孩子走丟的,叫的,鬧得,哭的,笑的,人間百態(tài),皆在這燈市中一一顯現(xiàn)。
跟在王子月身后,頻繁向方仲永遞著暗號的柴麟,今天格外眉飛色舞。
方仲永瞧著柴麟那沒出息的樣兒,真想給他一腳,但是算了,柴麟如此大方的,將柴府最好的兩口大的鐵涮肉鍋,都送給了旺財,看在旺財面子上,也就幫他這個忙吧。
趁著王子月和柴麟從前面轉(zhuǎn)彎,方仲永默默接過柴麟遞來的眼色,繞到后面一條街巷,準(zhǔn)備放飛柴麟給王子月的驚喜——由方仲永親自打造的玫瑰孔明燈。
上面一只只的玫瑰,都是方仲永教了柴府的家丁,一朵朵用絹花做成的,四周用碧色錦緞糊在蓮花座里,再架上孔明燈,底下松脂點(diǎn)燃,升騰的熱氣帶著飄飄灑灑的玫瑰孔明燈群,徐徐飄上天空。
暗黑的夜空中,如若一串串流霞,圍成一個美麗的心形。
街巷上的人流,漸漸的,也都注意到了這一組玫瑰孔明燈的存在,議論的聲音,在喧騰火熱的人群中,鋪展開來。
“看,那是什么?。俊?p> “嘖嘖,好像上面開了花兒呢。”
“是花兒燈么?飄飄搖搖,花枝亂顫,好生風(fēng)雅呢。”
“那是什么花兒啊,好美啊”
“看,那燈上有影兒,是寫了字的,一定是哪個風(fēng)流公子,傳情作詩了呢?!?p> ……
王子月自是也注意到了,這精巧玩意兒。隨著花燈一個個飛上天際,美麗的心形在清風(fēng)擺動中把握好了方位一般,旋轉(zhuǎn),開合,張翕,王子月的心也不免跟著絢爛起來。
“很有趣。”王子月櫻唇輕啟,好容易給出一個好評。
旁邊的柴麟十分歡欣道:“月兒,這是我專門送給你的。為你放的燈,等下燈兒下來了,你看,每一盞上面,都有你的名字。”
王子月不置可否,但唇邊眼尾,笑意滿滿,一顆少女心,早被撩的微微好奇。嘴上不說多少感謝,身體表情卻很誠實(shí)。
她看一看身旁的柴麟,又看一看在墨色天際飛舞的孔明燈,輕輕挑眉,笑靨如花:“那上面是什么花兒,怎么從未見過?”
柴麟爽快一笑,白皮兒嫩臉兒上微微發(fā)紅,絲毫不見了平日里紈绔公子的流氓勁兒,只沉吟道:“叫玫瑰,是,是表達(dá)愛慕的花兒。”
說到這里,王子月輕輕哼了一聲,語調(diào)依舊愉悅輕快:“又是你那個神童書僮——方仲永的點(diǎn)子吧。這小子,很有點(diǎn)兒意思?!?p> 兩人邊說著,邊走到方家點(diǎn)心鋪?zhàn)忧?。這小半年時候里,方仲永早已將蛋糕,餅干,蛋撻,起司面包一應(yīng)西點(diǎn)的做法,統(tǒng)統(tǒng)教給嫂子和母親,只是若論做的手藝最好,卻是方家大哥拔得頭籌。
今年上元,方家點(diǎn)心鋪?zhàn)樱滞瞥隽颂呛J。不同于北宋只是將果子串起來的做法,方仲永將后世熬好糖漿水,包裹上各式果子的做法,廣泛的安利。如今,這小小的方家點(diǎn)心鋪?zhàn)樱鈪s已經(jīng)算的是相當(dāng)好了。
方家大哥在后間忙活做點(diǎn)心和糖葫蘆,方家大嫂則挺著妖嬈的身姿,打扮的真是一如大家叫她的“糕餅西施”一般,曼妙嫵媚的姿態(tài),渾然天成,潑辣颯爽的賣著糕餅和糖葫蘆,自成一道風(fēng)景。
柴麟自是無心多管方仲永那“糕餅西施”嫂子,有什么幺蛾子。只因看見王子月駐足,自然也看到了方家點(diǎn)心鋪?zhàn)拥男缕诽呛J,順著王子月若有所思的目光,柴麟不由分說擠過人群去,買了兩支糖葫蘆,遞一只到王子月手中。
這眼力勁兒,妥妥的是滿分。
王子月面上含笑。輕巧伸出纖纖玉手,接過竹簽,張開小嘴巴,叼著紅紅的糖葫蘆咬一咬。唇邊的小酒窩隨著咬合的動作越發(fā)明顯,看的陷入愛河的小純潔柴麟少爺如癡如醉。
這也是柴麟少爺?shù)某鯌侔?,王子月自也不會不明白柴麟對她的心思。但不知為何,方仲永那張人畜無害,清湯掛面的小白臉,總是晃悠悠不時飄上心頭,弄得王子月有些不知所措。
她這樣的大家小姐,自幼就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的情感從來就不屬于自己把握,于是也不愿多心去思量了。
而方仲永同志,則為柴麟今晚的“浪漫之旅”,在做第二道安排,他幫柴麟提前一個月就定下了看燈最好的望月居,如今自個兒先去,打點(diǎn)好菜蔬,又見天色還早,就在一邊靠墻葛優(yōu)癱坐,打起盹來。
誰知這望月居的雅座隔間之間,隔音基本為空,雖隔著一道墻板,另一側(cè)的歡笑談話仍是清晰可見。
“蒼老師,蒼姐姐,好姐姐,你教教我們唄,你經(jīng)過見過的多,你也說說,如何擇一個好兒郎呢?”
這一句”蒼老師“三字,就聽得方仲永精神起來,他豎起耳朵,靜靜開啟了生平第一次,偷聽女孩子之間絮絮叨叨的模式。
“好兒郎,容易啊,你去那東華門等著唱名,走過去的,都是大宋好兒郎?!?p> “蒼老師,您就別逗我們了,咱們江南西道,離東京何等遙遠(yuǎn),說點(diǎn)兒接地氣兒的嘛?!?p> “依我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另外兩者,是不勤于舉業(yè),不籌謀婚事?!?p> “蒼老師還沒說話呢,你們瞎拉扯什么啊,咦?姐姐這是什么茶,可是綠茶么?”
……
方仲永聽得一頭包,感覺就像非誠勿擾的幕后工作人員一樣,忍受著千年同一的某種,讓人唯有呵呵的價值觀:“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另外兩點(diǎn),是不肯考公務(wù)員和不去相親嘛?!?p> 想到這里,方仲永不禁舉杯喝了一盞,吟起詩來:“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p> 于方仲永而言,和前世的父母親人相別,也是如此情境了。卻不料一語即畢,對面的雅座竟然安靜下來,半晌,才有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徐徐從隔間飄來:“竟也是醉翁門客,何不同來一聚?”
方仲永左思右想,卻仍想不出這個熟悉的聲音,是什么人的。
并不是夏竦,卻帶著夏竦家茶上的蒼老師,哦,難道是?……
正當(dāng)方仲永準(zhǔn)備推門前往旁邊一間雅座時,一個艷麗非凡的熟悉面孔,已然推門而入,笑語盈盈,向方仲永走來。
巫山云沒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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