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湞垂著頭沒有說話,他知道蕭良何故如此。
“你可知道我為何打你?”蕭良問,。
李湞點了點頭,道:“知道,為了他們!”
說著,李湞伸手指向門外,蕭良這一巴掌是為了外面那五百精騎,因為自己的莽撞外面不知有多少人永遠地失掉了性命。
“走!”蕭良轉(zhuǎn)身想向外走去。
但就在此時,只聽吳灼仰天大笑,道:“走?你們真就能走得了么?”
話音方落,便只見門外兩百侍衛(wèi)蜂擁而至,將蕭良的去路盡數(shù)封死。
“事已至此,橫豎是個死,不如讓你們與本使一起陪葬!”吳灼緩緩起身,而后走到李湞跟前大笑道:“哈哈哈,能有位皇子隨我一同赴死,想想這輩子倒也值了!”
說罷之后,吳灼猛地轉(zhuǎn)身沖門外侍衛(wèi)喝道:“殺!一個不留!”
......
商州城內(nèi),一名身著明光鐵甲,手持馬槊的魁梧悍將出現(xiàn)在了負責(zé)守衛(wèi)城門的數(shù)百郡兵面前。
田安抬頭看了看遠處那一片似血霞光,稍稍活動了一下脖子,體內(nèi)沉寂已久的殺伐之意在這一刻隨之蘇醒。
“殺!”
城守郡兵喊殺著蜂擁而上。
“毫無章法的烏合之眾!”田安口中喃喃自語,在他看來這種郡兵的戰(zhàn)力根本不配稱作為“兵”
就當(dāng)前方郡兵距離自己還有五百米時,田安催馬而上,戰(zhàn)馬嘶鳴,長槊高挑,如同一頭嗜血兇獸向敵人張開了自己猙獰的獠牙。
......
兩百侍衛(wèi)一擁而上,唯獨蕭良面不改色,而就在此時,只見院外自四周屋頂之上竟躍下百余名江湖劍客。
“你們竟敢背叛本使?!”吳灼認得其中一些劍客正是自己相邀來幫助自己暗殺李承業(yè)與蕭良的。
為首的青衣劍客聞言淡然一笑,道:“我等本就是江湖人,在江湖人的心中,天下劍的名頭終歸要強過防御使的!”
話音方落,只見眾劍客隨即舉劍而上開始攻擊吳府侍衛(wèi),這些侍衛(wèi)本就是郡兵出身,戰(zhàn)場上列陣廝殺尚可,此時單對單地面對劍術(shù)精絕的江湖劍客頓時勝負立判。
而吳灼更是心中驚駭,早前他本就出身江湖,自然也聽過天下劍的名頭,此時只見其怔怔地望著蕭良,顯得有些魂不守舍。
此時此刻,吳灼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敗了,敗得是如此徹底,以至于自己沒有給自己留下絲毫后路。
“你殺了我吧!”吳灼對蕭良輕聲說道。
蕭良沒有說話,只看了李湞一眼,而后沖門外劍客拱手行禮:“諸位的人情,蕭某記下了!”
眾人聞言趕忙還禮,說到底以這舉手之勞換來天下劍的一個人情,這筆交易無疑是極為劃算的。
李湞緩步跟進,沒有再看吳灼一眼,自己雖性命得保,但無論如何自己也稱不上是勝者。
此時早有劍客將趙婉帶了過來,趙婉望著眼前這滿地的尸體鮮血,不由得將李湞緊緊擁住失聲痛哭。
吳府大門緩緩開啟,神策軍肅立兩側(cè),在隊伍的盡頭則是渾身是血的嚴恒以及重傷倒地的郭方。
還有,五百江陵府精騎的殘軀。
這也是李湞第一次真正地看到了戰(zhàn)場,看到了人命如草芥的殘酷戰(zhàn)爭,而自己正是這場戰(zhàn)爭的發(fā)起者。
“他們......他們都是因......因我而死?”趙婉哽噎,伏在李湞肩頭不敢睜眼去看,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不,他們,是因我而死!”李湞說著,雙膝緩緩跪倒在地,趙婉見狀隨即跟著跪了下去。
蕭良無言,田安走至跟前,伸手將李湞與趙婉扶起,“少郎君的心意某替兄弟們領(lǐng)了,身為軍人難免都會有這么一天,我知道,兄弟們也知道,戰(zhàn)死沙場是每個軍人的夙愿!”
“可,可他們卻是死在了......”李湞哽噎得難以言語。
“死在了自己帝國軍人的手中,對么?”田安神情悲愴,表情復(fù)雜。
“不錯,他們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刀鋒之下,但是自安史判亂后這種事還少么?無論如何也怪不到你們這兩個娃子的身上,你為救人,他們?yōu)楸D阒苋m目的不同但卻都是救人,有人得救便會有人死去!”田安緩緩說道,征戰(zhàn)沙場多年,對于李湞此時的心境自己比誰都懂。
“大郎!”嚴恒咧著嘴大笑,但眼睛里卻分明已是淚如泉涌。
正在此時,李承業(yè)與崔碣也同時趕到,望著這遍地尸首,二人除了長嘆一聲還能做什么呢。
“少郎君,陛下有旨命你隨神策軍一同返回長安!”周規(guī)此時走過來說道。
“不!我要和大家在一起!我們一起離開江陵便要一起踏入長安!”李湞斷然拒絕。
“這......”周規(guī)略一猶豫,轉(zhuǎn)身走至那名神策軍騎營校尉跟前低語了片刻,而后才又對李湞說道:“既然如此,那便依了少郎君,神策軍會隨行護佑!”
“商州刺史崔碣聽旨!”周規(guī)轉(zhuǎn)而對崔碣說道。
眾人聞言紛紛跪地接旨,只聽周規(guī)緩緩說道:“奉陛下口諭,金商防御使吳灼意圖謀逆,削除其一切官職押入刑部大牢候?qū)?,商州刺史崔碣暫代金商防御使之職,徹查此案相關(guān)人等,不得姑息!”
“臣,崔碣謝恩接旨!”
“崔刺史,今日事態(tài)緊急不曾擬詔,明日中書省正式的敕書便會下來!”周規(guī)緊接著說道。
而后又沖李承業(yè)等人道:“李府尹,陛下等得急,我們連夜進京吧!”
......
夜色漸深,官道兩側(cè)樹影婆娑,皎白的月光穿過蔓蔓枝葉打在路上,雖然前方漆黑無邊,但這條路看上去卻不再那么黑暗。
周圍除了馬蹄聲之外便只有那架牛車發(fā)出的吱吖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事已至此,李湞幾乎可以確定了自己在吳府的那番猜測,不義之罪而不死、內(nèi)侍省傳旨、天下第一劍客、光王信物、神策軍親至,這一切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但又密不可分的種種事件,如果李湞還看不透其中玄機的話,那么自己就枉活了兩世。
原本以為自己只是一名普通的紈绔子弟,但上天卻似乎與自己開了一個更大的玩笑?;首?,這個天底下最大的紈绔子弟就這么毫無緣由地從天而降,將自己砸得措手不及。
死去的兄弟們,你們一路走好。
長安啊,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