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三:女孩趴在圓桌前學寫字,田格本上紅筆寫上一個工整的“多”字,這是語文老師預留的家庭作業(yè)。女孩手里的鉛筆攥的緊緊的,撇,橫撇,點,笨拙而又吃力,歪歪扭扭的字跡讓女孩懷疑是不是真的吃了雞爪子就學不會橫折豎彎鉤的筆順。
女孩逐漸酸疼的手指放下鉛筆,十指交叉,反復“搓洗”,額頭離本子越近,幾乎要合二為一,脊背彎曲,前胸死死的抵住桌子邊邊,雙腳緊緊的圈住桌子腿腿。手里的橡皮刮著薄紙,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呼吸是熱氣騰騰的,像蒸熟的包子籠屜被揭開了蓋子。
女孩的哭泣是無聲的,低垂的瞳孔里冒出大顆的眼淚,染濕了面前的本子。母親看著這個由于寫不出一個“多”字的孩子正使蠻力暗地與自己作對,忍不住心疼,但瞧著這眉頭緊鎖,嘴巴撅起的高度可掛一只醬油瓶子的模樣實在有趣。
母親用手掌撫平弓型背骨,貼近女孩的耳朵,將女孩的拳頭握住,女孩的胳膊便可隨意上下左右移動,隨著母親的筆跡,不一會就完成一整行。
父親突然走進家門的時候,女孩正與作業(yè)本展開新一輪“決戰(zhàn)”,離開了母親手把手的教學,女孩依舊不能寫出滿意的工整字體。額頭又一次與本子難舍難分,硬橡皮將薄紙擦出一個又一個“山洞”,眼淚混著鼻涕畫出一副慘不忍睹的大師梵高的名作“星空”。
“呦,這么簡單的字,你信不信你爹我閉著眼睛也能寫的出來。”父親笑著揶揄,眼睛彎成了月牙。
“羞羞羞,寫不出字的小娃娃只會哭鼻子,哈哈哈,羞羞羞,刮鼻子。”父親食指呈鉤子,在鼻梁上游走。
“嗚嗚嗚……,咻咻,嗚嗚嗚……,哼哼,嗚嗚嗚……?!迸⒔K于“爆發(fā)”,昂著頭,瞇著眼睛,哭的稀里嘩啦,昏天黑地,旁若無人,酣暢淋漓。
母親是正義的使者,她“嚴厲”“責備”父親,用手捂住這張討人厭的大嘴巴?!坝昧Α薄巴妻边@個討人厭的“惹事精”。
“不哭不哭,我?guī)湍愫莺萁逃栠@個壞蛋?!?p> “不哭不哭,我?guī)湍愫莺葳s走這個壞蛋?!?p> 父親捧著笑疼了的大肚子,這才收起“玩世不恭”。站在門口“可憐巴巴”。
“孩兒,你真的不要老爸啦?”
女孩偷偷余光打量事態(tài)進程,
父親已經(jīng)順著墻角轉到后窗,渾厚的嗓音將這間紅磚婚房團團包圍。
“哎呀呀,我的孩兒不要老爸啦。”
母親嘴角咧成了月牙兒。
場景四:十天半月出差回來的父親風塵仆仆,他是司機,十六歲跟著師傅走南闖北的運送物資,90年代市面上出現(xiàn)的車型,父親統(tǒng)統(tǒng)不在話下,駕駛技術一流,稍點即通。
父親黑黑瘦瘦的,頭發(fā)長可蓋住眉頭,他對自己的造型相當滿意,調侃生的俊俏,奈何是一張馬臉,不得不遮住一半去。單眼皮的薄眼瞼下方有一顆小痣。中等個頭,腳掌奇大,需手工定制44碼半鞋樣。
這張”馬”臉在喝酒時的辣乎乎里頻頻顯山露水,父親抿兩片嘴唇吸一小口45度,吞咽時齜牙咧嘴的,青筋將皮膚撐的又紅又紫,仿佛那是一杯要人命的“毒藥”,待熱汗瞬即從鬢角流進脖頸子,父親方才“痛苦”的模樣這才削弱幾分。四五口酒下肚后,光起油亮亮的膀子,熱汗便肆無忌憚了,無孔不入,氣勢洶洶,父親水淋淋的,濕漉漉的,黏糊糊的,像是剛從河塘里被打撈上岸似的。也顧不得形象了,大手掌將礙事的發(fā)絲捋成發(fā)哥的大背頭,不忘探頭在衣柜上的穿衣鏡里自顧欣賞,
“孩兒,你看看老爸是不是很帥?!?p> “帥,真帥,你這張臉倒可以給老水牛當爬犁?!?p> 母親搶先答話,但嘴上損人的功夫不容小覷。
父親翻“白眼”表示不滿,母親的嘴角又咧成了月牙兒。
父親回家時,包里除了辛苦賺來的票子,幾乎次次夾帶一張黑白照片,有時站在八卦涼亭正中,雙腿是稍息的姿勢,手指局促的插在上身白襯衫的前口袋;有時倚著白石柱拱橋欄桿,側身,胳膊肘壓住刻雕銜圓球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