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清醒
百年來，天下五分，早已暗潮洶涌，雖勉強(qiáng)維持表面平靜，然而，終究逃不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必經(jīng)輪回。
國師府外，那一聲高過一聲的悲呼穿過空氣，越過層層建筑，傳進(jìn)返回驛站的使者們、身居皇宮高坐的公山慎、登高臨寺的公山元君……的耳里，各有所想，不盡相同。
“這位國師到底是有何能耐，全國上下百姓居然能為他做至此！？”驛館里，谷笙站在窗前，眺望那方黑壓壓人頭一片的地方，心驚不已。
“誒，谷笙，你看你又錯了！這位國師不管有多么好，給他送行的百姓就是再多不過，這里面也少不了隨波逐流的小魚小蝦們?。 ?p> 方才他們便就公山慎差點(diǎn)廢儲的事作過一番討論，谷笙認(rèn)為公山慎并不真想廢儲，相反地，公山慎其實(shí)是在保公山景云，以免他遭受更大傷害，因而，他認(rèn)為公山慎的做法雖然不易察覺，但他谷笙是深諳宮廷權(quán)力之爭的，所以還是一眼就識破其中玄機(jī)。
課就在谷笙自鳴得意之時，主子卻不以為然了。他問為何，東籬亦卻只回道“真亦假時假亦真”，這樣一句深意十足的話，真使他大惑不解，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此時再聽，谷笙仔細(xì)思忖片刻，然后點(diǎn)點(diǎn)頭，鄭重道：“主子說得對！”
話落，腦袋挨了一敲，他摸著頭，無限委屈，“淚涕漣漣”地控訴東籬亦殘害屬下，令得東籬亦讓開他，畢竟他這傻兒子，不，傻屬下的口水不長眼。
說話間，門外有人稟報(bào)，谷笙迅速收臉，以免破壞自己英明形象，東籬亦見此，忽然很不想承認(rèn)此人是由他招進(jìn)府的下屬。
門外人走進(jìn)房內(nèi)，看到一旁的谷笙，點(diǎn)頭算作打招呼。他看向東籬亦，道：“朱砂傳來消息，王家村的人除了已亡的王小昭、王敏、李保三人，其余人蠱皆解?！?p> 東籬亦幾不可微點(diǎn)頭，爾后又輕笑一聲，道：“王家村如今解了蠱，那位已經(jīng)駕鶴仙逝的國師應(yīng)該看看的！懷疑我就算了，還真跑來找我理論，他應(yīng)知曉——以心狠手辣聞名天下的東籬少主又怎會給人解蠱呢？”
站著的楊子盡與谷笙俱是一愣，搖搖頭，心想主子的心思不是他們能猜的。
“東西拿來了？”東籬亦問。
楊子盡猶豫著點(diǎn)頭應(yīng)是。
“好，去準(zhǔn)備吧，我一會兒過去?！睎|籬亦起身吩咐完，就往后室走去。
見此，這邊的兩人對看一眼，終于忍不住，谷笙出聲喊住即要進(jìn)去的東籬亦，問：“少主……真的要這樣做么？”
東籬亦頓了一下，然后不屑一笑，似在笑他們愚笨，又好似還有其他。
“東西都拿來了，還能不做？”
二人聞言心里生出希望，他們眼巴巴地看著他，急忙表示東西拿來了不要緊，最要緊的事是他身子，只是這篇大論還未說完，就被東籬亦打斷了，他不耐煩地喝了一句：
“唧唧歪歪的像什么樣子，我說做就做！”
二人瞧著尚帶氣息，兀自飄動的門簾，面面相覷。
那日宴會，楊子盡因東籬亦吩咐去辦他事，沒有見到芷沅，故此他問：“谷笙，這個穆芷沅到底是什么來頭？”
谷笙明白他的意思，“什么來頭？沒什么來頭，就是生了副不算差的面相，也生在個不算差的人家。”
“哦！不算差的面相……”
“楊子盡，你個呆驢子，咱們少主豈是那等膚淺之人？”
“那你說說為何少主不惜為她損耗身體？”
見他支吾了老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楊子盡剛想教訓(xùn)他幾句，就聽谷笙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道：“少主自有他的思量，反正不是你說的這種！”
楊子盡愕然，不明他突然激動的原因，可也不會去開口詢問為什么，畢竟這與他無關(guān)。
且不論眾人作何想法，丞相府里的祖孫二人對國師能得百姓如此相待，皆是欣慰又傷感。他們看向安然躺在床上毫無血?dú)獾氖萑跞藘?，再聽著那足以催人淚下的哀鳴，心中又是一陣慨嘆。
“國師……好走啊……”
遙遠(yuǎn)的聲音忽遠(yuǎn)忽近，響在耳邊，漂浮不定，漸漸地又化成水，流進(jìn)心里，悲愴異常。
國師——
月華！
那夜的幕幕場景重回眼前——哥叔丹萱的挑釁、公山慎的算計(jì)……黑衣染血的庫良、眾人嘩然的樣子……雷鳴驟雨、雨中狂奔的她、意圖尋死的她、躺倒在雨中血泊的馬……
那夜，沒有那道白色身影，因?yàn)?，再也不會有他了?p> 淚從緊閉的雙眼里汩汩流出，滑過鬢角，浸濕了床褥。
她吃力地緩緩抬起手臂，放在額上，掩住淚流不止的雙眼，蒼白小臉上無悲無喜，沒有一絲表情，宛如昏迷時那般安然。
不知過了多久，遠(yuǎn)處的聲音漸微漸弱，直至消失。她放下手臂，眼視床帳，琉璃如水，卻是含冰。
他們欠下的命，她——
終究會討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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