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不住了!”
那魔女正全神貫注聽著三人的對話,曉得他們對這泉水生出濃厚興趣,立時大為緊張起來。
腦中飛快轉(zhuǎn)動,連忙把帶到水下的雜物藏在一塊巖石后面。
自己則盤腿而坐,雙掌交錯相并,強行運起一道淡淡罡氣,在雙掌之間生出幾個飛快轉(zhuǎn)動的漩渦,攪動四周的泉水一并旋轉(zhuǎn)開來,泉底的靈氣也跟著活躍起來,仿佛是正在專注練功的樣子。
緊跟著,便聽到那雪族老大打雷般響亮的笑聲:“角族的朋友,藏在水底干什么?出來敘一敘罷!”
她卻故意不作理會,仍是一動不動坐著,不疾不徐地運轉(zhuǎn)罡氣,過了一炷香的時候,才緩緩抬起頭來,夾著冷冰冰的眼神向上瞧去。
只見一個毛絨絨的兇悍面龐探入水面,兩只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一臉凝重又疑惑的神情。
探入水中觀瞧的人,正是老大。
他認得藏在水底的異族,正是來自角界的角族人。
這一族的名字,無疑也在大祭司列出的強大種族榜單之內(nèi),而且高居第十三。
他先是欣喜萬分,但看到那魔女頭頂?shù)狞S角,還有其上環(huán)繞的三圈紋理,立時心涼了一半。
“三紋黃角!把我們?nèi)齻€捏在一塊兒,也不是對手啊?!?p> 他心中哀嘆一聲,當即站起來,轉(zhuǎn)身便想逃。
正要招呼老二,老三,忽然又想起曾在族中聽聞的關于角族人的傳說,心中暗道:“倘若那傳說是真的,我豈不是要時來運轉(zhuǎn)了?”
一時間又不肯走了,更不肯輕易放棄。
眼見那角族女子似乎正在專注地運功修煉,心里有些蠢蠢欲動:
“我何不打個招呼,稍作試探。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她初來寒冰界,輕易也不敢跟我等動手罷?”
這般想來,又俯下身子,探到水里,說出了方才那一句看似打招呼的話。
卻沒想到,那角族女子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意思。面上未見半點波瀾,只兀自打坐,更顯得高深莫測。
這反倒叫他一時間犯了傻,呆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
再過一會兒,只瞧那魔女似寒冰一般的目光掃過來,夾著不怒自威,直要把整個溫泉凍僵了。
他下意識抬起頭,站起身子,避開那角族女子的目光。
又往后退了兩步,沖著老二、老三苦笑道:
“角族人?!?p> 卻不等他們面露喜色,又潑去一盆冷水:
“黃角,三紋的。”
老二、老三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連忙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三人并肩而立,滿臉緊張地向那溫泉瞧去。
又過一會兒,才聽到稀里嘩啦的水聲,一道清白水柱朝天而起,那角族女子一襲輕衫駕水柱凌空,宛若乘龍出行。
她輕一揮手,那水柱便將人緩緩送到了泉水邊。
接著,她輕輕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fā)和衣衫,水點似飛花一般散了滿地。
才轉(zhuǎn)身向那三人瞧去,淡淡問道:
“三位雪族朋友,不知有何指教?”
說得正是一口頗為流暢的雪族語,面上則是頗有些不耐煩的神情。
兄弟三個見她這般鎮(zhèn)定的模樣,齊齊被唬住了。
三個人交換目光,左右思量,皆是不敢輕易出手,又不愿空手離去,一時之間竟僵持住了。
那老大見魔女通曉雪族語,頗有些意外,便將兄弟三個向她做了自薦。原來,翻譯成角族語,老大便叫夏大雪,老二叫夏中雪,老三叫夏小雪。
縱是這般危急的情形,那魔女也忍不住暗自好笑:“你們?nèi)齻€長成這等兇神惡煞、丑不拉幾的模樣,也敢起這般有趣可愛的名字。”
末了,又見那夏大雪高舉雙手,敬了雪族人的尊客禮,鄭重地說:“尊敬的角族朋友,素來聽聞你們個個本領高強,聰慧過人,是天域百界中少有的高貴種族,我們兄弟三個仰慕已久,可一直無緣得見?!?p> “卻未想到,這次路徑此地,略作小憩,竟能在機緣巧合之下,得見角族貴客,實在是榮幸之至,榮幸之至!想來閣下也是初入寒冰界,難免人生地不熟。不如由我等做向?qū)?,帶著你到處走走,飽覽此界風光,豈不是一件美事?”
“再往西行不遠,到了本族領地,我等也好略盡地主之誼,請你瞧瞧本地的風土人情,嘗一嘗雪族的美食佳釀?!?p> 那魔女聽了,面上浮起了輕描淡寫的微笑,心頭卻是一陣冷笑:“雪族的風土人情,怕是采血,泡肉,堆骨頭,我實在欣賞不了。至于美味佳肴,多半是各族生靈的心肝脾肺腎,我也不大吃的下去。叫你們?nèi)齻€做我的導游,豈不是要將我?guī)У疥幉艿馗??我絕不會答應就是了。”
她自然曉得,這三人此刻客客氣氣,恭恭敬敬,只是看到了自己頭頂?shù)狞S角,生生被嚇著了。
若是叫他們知道,她大半功力已然喪失,幾無自保之力,恐怕立時要摩拳擦掌,卸角拆顱,采集精血了。
“我若想活命,萬不可露出什么把柄。唯有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才能將他們嚇唬走了。故而應答之間,既不可以毫無道理地過分強硬,另其徒然生疑;也不可一味軟弱退縮,更顯得露怯。”
既想清楚了,便沖三人微微笑道:“三位的盛情我心領了,只是我此番到寒冰界,有幾件要務需要盡快料理,暫無暇游山賞雪,便向三位說一聲抱歉了?!?p> “待我了結諸事,定會去貴族拜訪一番,到時難免要叨擾了?!?p> 說話間,談笑風生,不卑不亢。臉上篤定的笑容,又顯出一派瀟灑淡然。
那兄弟三個被她生生唬住了,但又不想就此罷手。
那夏中雪心想,硬拼是找死,看這角族女子頗有些豪氣,倒不如想辦法混在她身邊,總有下手的機會。
便開口勸道:“閣下人生地不熟,只怕處處束手束腳,行走不便。我們兄弟三人恰好閑來無事,正好為你做個向?qū)?,如何??p> 閑來無事?好不要臉!
那魔心頭腹誹,面上微笑:“不必,我多年走動寒冰界,路子還是挺熟的?!?p> 兄弟三人便是輪番勸言,熱忱相邀,大有死纏爛打之勢。
那魔女見此情形,暗自尋思:“若繼續(xù)客氣推辭,由得他們軟磨硬泡,便有底氣不足的嫌疑了?!?p> 面色倏地轉(zhuǎn)冷:“三位,我好生客氣,只是看你們熱情好客,不忍直言相距。但若是無理取鬧,莫要怪我不通人情?!?p> 說罷,冷電似的目光直射出去,帶著比寒冰界烈風還冷的溫度,瞬間將三人齊齊籠罩住了。
她在圣界算得上出生高貴,再加之原本修為很高,舉手投足間自有一股上位者的威嚴。
這三個窮小子在雪族之中,亦是很少見到這等人物,自然被她唬得一愣一愣。此刻,又見她顯然是真的動怒了,只怕其沖動之下,血濺當場,將兄弟三個殺了,便大有偃旗息鼓之勢。
只有夏中雪仍是不大甘心:
“不知角族貴客有什么要事去辦,可有我們兄弟幫的上忙的。若是你覺得領上我們兄弟三個不大方便,便叫他們二人回去。只留下我一個人效力也好,或許我修為遠不及你,但在寒冰界行走……”
話說一半,那魔女臉色已黑得嚇人,夏大雪連忙攔住弟弟:“老二,這位角族朋友既有要事急辦,又不方便咱們知道,你我何必自作多情,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咱們這就走吧。”
說罷,沖著魔女點點頭,便拉著老二老三出去了。三人邊走,邊說個不停,似對這溫泉中的遭遇頗有感慨。
那魔女目送著他們遠去,稍稍松了一口氣。
又將方才的對話一字一句反復琢磨了,認定絕無疏漏可疑之處,終于放下了懸著的心。
緊接著,才發(fā)現(xiàn)渾身濕漉漉的難受,也不知是方泡過溫泉未干,還是緊張地出了一場大汗。
大概兩者皆有吧。
又有些暈眩虛弱之感,多半是因為將所剩不多的罡氣耗盡了。
她略微打理了衣服,腹中饑腸轆轆的滋味再次涌了上來,便生起柴火,一邊烘干衣服,一邊撿了幾塊兒晾干的雪獸肉,架到火堆上烤著。
心里卻是在慎重考慮往后的出路。
她原先的打算,自然是在這里再等一等,看魏不二是否能活著回來。
但從方才發(fā)生的事情來看,這里實在不大安全了。
她不能,也不敢在等下去了。
萬一再碰上幾撥雪族人,她沒法保證每一次都能蒙混過關。
更何況,拖了如此之久,魏不二多半已成為冰灘上的冷尸了,再也不用多做別的念想。
于是,便琢磨如何逃離此地。
但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如何能在自己修為大跌,幾無自我保護能力的情況下,穿過萬年寒氣封鎖的茫茫冰原,到達一處安全所在。
一時間竟覺得前所未有的無助似漲潮之水,極其洶涌地漫上了心頭,淹沒了每一寸可以喘息之地。
忽而又想起魏不二,先前他還活著,還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即便是再多艱難險阻,她也未曾感到絕望。即便是再凜冽的寒風,也未能如此毫無遮擋地刮到心里,涼颼颼的。
便忍不住自嘲的苦笑:“原先,我還與你勾心斗角,滿腦子都是壞主意。不停地想著出了寒冰界之后,如何去折磨你,害死你?!?p> “倘若時光可以倒轉(zhuǎn),我一定把這些念頭通通拋去。倘若你現(xiàn)今能好端端的活著回來,我也不要殺你了?!?p> 正是這般想著,忽地聽到了洞外輕輕的腳步聲。
再一抬頭,竟然瞧見洞口探出一個久違的面孔,半白的頭發(fā),清秀的面孔,正是魏不二!
她直以為自己做起了似真似假的夢,連忙揉了揉眼睛。
還能看見他沖著自己憨笑。
“魏兄?”
她忍不住張口問道。
魏不二卻并未回話,只是沖著她招了招手。
她心中沒來由地欣喜之極,連忙站起身來,毫不猶豫地爬到洞口,想去抱他,但一伸手卻撲了個空。
再一抬頭,他分明站在遠處,沖著自己微微笑著:
“你是不是傻了?我已經(jīng)死了啊,一個死人你怎么可能摸得到?”
她聽了這句話,心頭猛地一沉,一股莫大地哀傷從胸口彌漫開來,緊接著便覺得有淚水從眼眶掉落。
正是這股強烈的哀傷感覺,終于將她逼醒過來。
她猛地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氣,睜大眼睛看了看四周,終于意識到自己產(chǎn)生了幻覺。
但一伸手,輕輕觸碰臉頰,竟然是微濕的,仿佛真的流淚了。
“太難過了?!?p> 她喃喃說著,忍不住回味方才的夢境,只覺得痛心的要死。
便在這時,身后忽然刮來一股勁風,她急忙起身去躲。
但已然遲了,一只毛絨絨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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