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奕低伏于地,只覺脊背上有森森寒意席卷而來。
平心而論,這幾日來,賈奕做事確不如從前盡心。
究其緣由,便是見那日少谷主初來乍到,便沒來由地賜了自己鐵木真珠,賈奕嘴上不說,心里卻難免覺得少谷主少不更事,是個好糊弄的主兒。故而那日以后,賈奕平日里便好吃好喝恭敬地待著,一五一十地做著事兒,只盼著少谷主哪日里心情好,又大手筆地賞個自己個什么珍稀玩意兒,卻忘了這不過是自己的本分。
誰料自那日以后,賈奕便再不曾受到少谷主賞賜,每每做了事來稟報,少谷主也不過“嗯嗯”兩聲,亦或口頭稱贊幾句,再不曾拿出什么東西來賞賜。時日久了,賈奕心中沒來由的失望越攢越多,這做事的勁兒自然也比不上從前,偷懶懈怠的功夫也越來越多。這底下的人自然是見風(fēng)使舵的,見堂主一副懶散模樣,當(dāng)然也是看樣學(xué)樣,表面上雖仍是一副認(rèn)真恭謹(jǐn)?shù)哪?,背地里卻是偷懶輕慢,不甚用心。
卻也因此,有了今日張氏夫婦茅房自縊而亡之事。若當(dāng)日的輪班的武士能盡心幾分,到底也能從張氏夫妻的行為舉止上看出幾分異常,也或能免了這一樁悲劇。
只可惜時至今日,那張氏夫婦冰冷的尸體已經(jīng)擺在眼前,縱使再后悔,也沒有了補(bǔ)救的辦法。
賈奕聽得武士來報,當(dāng)即大驚,轉(zhuǎn)而大怒,命手下將那當(dāng)班的武士扣下,以待發(fā)落,自己則匆匆來向少谷主請罪。
之所以賈奕敢當(dāng)即來向少谷主請罪,實則也是賭在了少谷主的好性兒上,誰料今日少谷主全像換了個人一般,目光寒威,聲音凌冽,竟有幾分谷主的影子,賈奕心中惶恐,只顧伏著身子,全不敢抬頭。
更有后來少谷主一番關(guān)于“本分”的言論,如當(dāng)頭棒喝,將賈奕從幻想中拉了回來。仔細(xì)想來,自己原不過是神農(nóng)谷下一個尋常的堂主,也不是多么出挑的人物,如今卻因著少谷主的一次賞賜貪心起來,日日肖想那些莫須有的東西,反忘了自己的本分。如今連本分之事都沒有做好,少谷主若是要罰,只怕自己是一句話都說不胡來的。
賈奕追悔莫及,卻也沒了退路,只是伏首沉默。
“賈奕,你自己說,當(dāng)罰不當(dāng)罰?”蕭祁凜冽的聲音如寒風(fēng)襲來,刺入賈奕的身子。
賈奕面色通紅,喃喃應(yīng)道:“小的當(dāng)罰。”
“哼,”蕭祁冷哼一聲,“我原念你是父親的老部下,待你不薄,卻不想如今你失了本分,沒保住張家夫妻性命。卻是我往日疏忽,卻養(yǎng)大了你的性子!”
賈奕默然垂首,滿臉通紅。
蕭祁也沒有說話,只是一雙眼睛冷冷地看著賈奕。
一時廳里寂靜,賈奕如芒在背,冷汗直流。
沉默半晌,賈奕痛哭著連連叩首,直把頭都叩出血來,說道:“屬下愿請辭濟(jì)安堂堂主之位以自罰,望少谷主允準(zhǔn)?!?p> 言既出,蕭祁的眼皮跳了跳,眼里頗有幾分訝異——這倒是意料之外的,原本只是想嚇唬一下,罰賈奕的一年月錢罷了,不想自己只是震懾了一下,卻收到了奇效。
再看老僧,卻是一番了然于胸的模樣,像是早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這一幕。
蕭祁遲疑片刻,終于開口道:“既是如此,我也沒有不準(zhǔn)的道理,我這便寫信與父親告知此事,你準(zhǔn)備好做交接罷?!?p> 蕭祁話說得輕巧,卻教賈奕心如刀絞,原本自己只是使個苦肉計,不想少谷主卻當(dāng)了真,竟是真要廢了自己這堂主之位。
賈奕心中暗暗叫苦,話已出口卻又不好收回,只得含淚道:“謝少谷主?!?p> “嗯,”蕭祁淡淡地應(yīng)道,“時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著吧?!?p> “是?!辟Z奕無力地站起身來,轉(zhuǎn)身便要朝門口走去。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