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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雎美人

關(guān)雎美人

綏媛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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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6-10-29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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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死生

關(guān)雎美人 綏媛 4233 2016-10-26 08:41:39

  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五日,除夕。

  顧樂遂從海市趕赴遼城,一路顛簸,終于在除夕這一天到達丹東,想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吧,讓她正好在團圓夜和生死未卜近半個世紀的外公團聚。外婆和母親的畢生夙愿終于要實現(xiàn)了,可是,她們卻再也見不到了,樂遂悠悠嘆了一口氣,滿心惆悵。

  遠處是朦朧的千家燈火,不知哪一處光明是屬于外公的,聽說他如今兒孫滿堂,今晚,也是他們的團圓夜吧……

  再過一會兒,那個替她找到外公的友人就會來引她去找外公。

  樂遂望著眼前的鴨綠江,浩浩江水蕩蕩漾漾,黑茫茫無邊無際。外公當年,渡的就是這條江,而后,再也沒有回家。

  外婆沒有病倒之前,每年都會來這里,尋尋覓覓,反反復(fù)復(fù),卻總是心念成空。

  凜冽的江風(fēng)如刀子般往臉上刮,樂遂卻毫無冷意與痛感,此刻她的內(nèi)心,早已波濤洶涌。

  “喲呵,這是哪家的姑娘啊?”

  樂遂一驚,忙回過頭,竟是一個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的,裹著看不出顏色的大衣,因天寒整個人縮著,聽他語氣輕慢,樂遂心生警惕。

  “這天寒地凍的,大妹子怎地不窩在家里大團圓,來這兒受刀子風(fēng)?”中年男人緊盯著樂遂,一邊輕佻得發(fā)問,一邊向她靠近。

  樂遂心下一緊,急急往后退,環(huán)顧四周,也只有滔滔江水和衰敗的枯樹,難道今日……樂遂不敢往下想,此刻她的腦袋里一片空白,只能干瞪著對方。

  中年男人看樂遂長相不俗,穿著不凡,的確起了歹意。想他窮困潦倒,孤寂半生,倒也是爛命一條,平日里便是不安分的人,今晚又怎會放過如此好的機會!

  中年男人瞅著樂遂,嘴角早掛起了猥瑣的笑容,心中也在打著齷齪的算盤――看這大美人似在等人,趕快了事為好!就算是搶點東西回去打打牙祭也是好的。這樣想著,中年男人忙三步走作一步逼近樂遂,而此時的樂遂早已退到再無可退之處。

  中年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樂遂下意識地便抬起腳狠踢向男人的胯部,男人吃痛,齜著牙彎下了腰,樂遂正要趁這個空檔逃跑,那男人卻是不肯放過她,伸出手狠狠地把她往后一推,不料身后就是滾滾江水…………

  已入寒冬,江水冰冷刺骨,她奮力撲騰,大聲呼叫,冰寒的水大量灌入她的口鼻耳道,她的呼吸和心跳正在被快速地奪去。身上厚重的冬衣被江水浸濕,沉甸甸地裹在她身上,她終究是沒力氣了,只能任由江水拉著她往黑暗處沉淪。冰寒的水似萬千鋼針,狠狠扎著她的五臟六腑,她竟是,要死了嗎?

  蒼茫云海,月涌大江,而一切,卻未回歸平靜。

  ★★★★

  “生路未盡,俗緣未了,無遠遙知,魂乎歸來……”

  滄桑而肅穆的聲音似乎從亙古而來,由遠及近,直至她耳邊,空中有鈴鼓聲響,時而清越,時而渾厚,人聲樂聲此起彼伏,似乎有一股攝人的魔力般,牽引她的心神。

  恍惚的神智越來越清醒,而周圍的聲音越來越小,似乎要被風(fēng)帶往遠方。

  顧樂遂身子一陣痙攣,疼痛迫使她睜開了眼,微弱昏暗的光并沒有給眼睛帶來多大的不適,似乎有人站在旁邊,樂遂側(cè)頭看去,正對上一雙渾濁的眼睛,是一位干瘦老婦,黑袍黑帽,慘白面皮被黑衣襯得有些詭異。

  老婦見她醒來,咧嘴微微一笑,“姑娘終于回來了?!倍笥謨A近身子,往她的手里塞了一件物什。

  “此乃星石,得傳千年,祥瑞益體,愿她護佑姑娘,平安喜樂,一生順遂?!?p>  樂遂聽到老婦熟悉的聲音,心下一驚,這不是剛才她昏迷中聽到的聲音嗎?還有,她不是墜江了嗎?

  “這……這是哪里?”她一開口,才發(fā)現(xiàn)聲音已嘶啞如此,喉嚨也是干澀疼痛得緊。

  老婦幽幽開口,“兩生之魂,同源同存,而今陰陽合歸,魂魄俱全,姑娘頑癥已除,新生始矣?!?p>  顧樂遂搖了搖頭,她聽不懂……

  一股劇烈的疼痛襲來,樂遂哀叫了兩聲,偏頭昏迷了過去。

  “到底是順應(yīng)天命,還是逆天改命,我也不知,就這樣吧?!崩蠇D看了樂遂半晌,才悄然離去。

  “額祁葛,為什么我沒有額吉?”

  “死了?!蹦腥松裆?,并不看她。

  “格格,該吃藥了?!?p>  “哼,病秧子!”打扮華麗的女人一臉尖酸,嘴角掛著諷刺的笑。

  “我的乖孫女,真是草原上最好看的女兒?!贝认榈睦先藫硭霊牙?,輕輕撫著她的頭。

  “姐姐?不,額吉說我沒有姐姐,只有哥哥和弟弟?!鼻嘻惖呐⒁簧砑t袍,坐在馬背上高傲地看著她。

  “妹妹,你看,明人的志怪小說,你喜歡的?!备叽蟮哪腥苏驹谒媲?,溫和得笑著。

  “格格,我來教您寫漢字好么?”秀麗的侍女在她面前擺滿了文房四寶。

  “格格,該吃藥啦?!?p>  “林丹汗看中了你,要聘你為福晉。”

  “不……”

  她沖到河邊,抱頭痛哭。

  “大格格,對不住了,今日你必須死!”背后一雙大手伸向尤自哭泣的她,他咬了咬牙,狠狠一推……

  “啊!”

  樂遂身子一顫,眼睛陡然睜開,一片黑暗。

  好熱,好累……

  樂遂瞪著眼,這黑暗寂靜的夜,她只聽到自己一顫一顫的心跳聲,沉重急促的喘息聲。

  剛才那是夢嗎?不像,那些喜怒哀樂,是她親身經(jīng)歷的,像塵封的記憶突然復(fù)活,那是她獨有的人生……

  怎么回事?她,兩種人生?兩個人的記憶?

  她到底是顧樂遂,還是海蘭珠?

  她重重甩了甩頭,此刻思緒混雜不堪,大腦渾渾沌沌,酸脹得難受。

  她已經(jīng)熱得不行了,身上的衣服都已被汗水濡濕,不再想其他,她掀開被子麻利地起身,摸著黑熟練地找到燭臺,點燈。

  整個房間霎時亮堂了起來。這是她……這是海蘭珠的寢帳。

  她正要去開窗吹風(fēng)散熱,就聽見門簾被人重重掀開,“格格!你醒了?!”

  “阿勒云……”

  阿勒云激動地沖到樂遂面前,一把抱住她的手臂,“好格格,你終于醒了,我還以為……”阿勒云哽咽著。

  “我沒事兒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起來就喝口茶,擦擦身子?!?p>  阿勒云不滿地嘟囔道:“瞧您這話,哪像是病后剛醒,倒像是才睡了一覺……啊,我去叫大夫來給您看看!”

  “別,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也回帳歇著去吧?!?p>  阿勒云見自家格格一臉疲態(tài),終是心疼地點了點頭,依言退出了帳子。

  樂遂將身子擦拭干凈,喝了兩杯茶,便又上床躺下了。她太累了。

  沉沉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天光大亮。她的頭不再昏漲,神思也甚是清明。

  她恍惚想到,她曾在不少志怪小說,野史筆記,甚至正史里讀到人記有前世、死而復(fù)生、借尸還魂、亡魂托夢等等奇異之事,如今這事也發(fā)生在她身上了嗎?可真是……匪夷所思。

  那她這算什么?兩生之魂,同源同存,所以今生來世,雙魂合二為一?

  兩世的記憶像洪流一般沖擊著她的大腦,她能感覺到,樂遂的意識更占主導(dǎo),也許是海蘭珠身體孱弱精氣神不佳的原因吧。

  樂遂猛然想到那位老婦人,心中一震,倏地坐了起來。

  無遠遙知……魂乎歸來……還有那奇特的鈴鼓聲,這不是在招魂嗎?樂遂胡亂想著,是因為她們都落了水,生命氣息變?nèi)?,魂魄殘缺,而二人又有今生來世的宿緣,所以那老婦人就將她們合二為一,還魂再生嗎?

  小說看多了想象力自然也就豐富起來,但這終歸是她的臆想而已,雖然事實的奇幻程度不在任何志怪小說之下。

  等等,那塊石頭?

  樂遂低下頭掀開被子,便發(fā)現(xiàn)了安然躺在床上的石頭。

  這……這不是她的星石嗎?外公送給外婆的定情信物,后來外婆臨終前交給了母親,母親離世前又給了她,說讓她帶著這塊星石去找外公。

  樂遂把它拿起來,它只有掌心般大小,顏色烏黑,質(zhì)地堅硬,表面雕刻著紛繁復(fù)雜而又左右對稱的圖案,給人一種古樸神秘之感,她輕輕摩挲著,心微微悸動了一下。

  這是那位老婦給她的,她怎么會有?

  正迷惑著,阿勒云進了帳,關(guān)切地看著她,“格格,世子請了大夫來,我先伺候您梳洗?!?p>  “好吧?!?p>  梳洗完后,烏克善便和那大夫進了帳。

  “海蘭珠,好些了嗎?”烏克善仔細打量她的臉色,“之前那大夫還說你不行了,哼,真是庸醫(yī)!”

  樂遂心中一暖,笑道:“哥哥不用擔(dān)心,我身體已經(jīng)好了?!?p>  “來,讓大夫給你瞧瞧?!?p>  樂遂點點頭,便伸出手給大夫切脈。

  大夫診了半晌,眼中漸露訝色,烏克善看到他神色,急了,“到底怎么了?”

  那大夫看向樂遂,問道:“格格,可還心悶,乏力?”

  樂遂靜下心來感受了一下,才搖了搖頭,“沒有了?!?p>  “從前為格格診治,那時格格脈象空虛,氣息短促,脾胃虛寒,如今格格氣息綿長,脈搏和緩流利,恭喜格格,宿疾除矣?!?p>  大夫甚是奇怪,聽說格格前日落了水,這新病舊病加在一起,病勢沉重,性命垂危,沒想到這過了一日人醒來不說,這身上的沉疴也解了,真是怪哉!

  烏克善大喜,“長生天開眼!海蘭珠,你的病終于好了?!?p>  阿勒云卻是興奮地半跪在地抱住她的腰,聲音激動,“格格,格格,太好了,您終于不用吃那苦藥汁了!想那落水是您的一劫,這劫過了,您身子便好了,以后定是萬事順意!”

  樂遂有些懵,作為海蘭珠,有記憶起就在喝藥,她的性命都是用藥吊著的,現(xiàn)在,竟然就好了?對了,那老婦不是說“頑癥已除,新生始矣”么?是因為雙魂合一的原因嗎?那老婦一定知道,可她又在哪里?她為什么招魂救她?

  “海蘭珠,你是覺得不可思議嗎?”烏克善看到海蘭珠皺著眉頭,一臉迷惑的表情,不禁問她。

  “是啊,喝了那么多年的藥,這一身病痛都未緩解,如今落了水,卻好了,想來,我應(yīng)該早點跳河試試的?!?p>  雖說是玩笑話,但烏克善卻面露惱色,“說什么呢?長生天會護佑善良的人。”

  樂遂偏起了拌嘴的心,“早不護佑,晚不護佑,怎地要等到我落水?”

  阿勒云急道:“格格,這一切都有它的機緣,您別胡思亂想了。”

  樂遂笑道:“喲,你這丫頭,還跟我談起‘緣’來了?!?p>  “格格!”

  烏克善將大夫打發(fā)走了,才正色道:“海蘭珠,現(xiàn)在病好了,就更要好好活著,別再做想不開的事!”

  “哥哥,我可從來沒做過想不開的事。”

  “那……”

  樂遂搖了搖頭,“我可不是跳河自盡,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烏克善嚯地站起身,怒道:“是誰?!”

  “不知道,我只看到他的影子,應(yīng)該是個男人。”

  烏克善握住雙拳,眸中有厲色,“好,我去查,我一定會把他揪出來!你現(xiàn)在大病初愈,還得好好休養(yǎng)一番,阿勒云,照顧好你家格格!”

  “是。”

  說罷烏克善便大步離了帳。

  “阿勒云,我餓了,煮點東西來吃吧?!?p>  “好的!”眉開眼笑的阿勒云連忙沖出了帳子。

  樂遂搖頭淺笑,這丫頭,總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

  她又拿出那塊石頭,細細地摩挲著它的紋理,那位老婦人,她一定要找到她,一為解惑,二為感謝。

  樂遂,不,現(xiàn)在的她,叫海蘭珠。縱然樂遂的情緒更為強烈,但存在于這個時空的,終究是海蘭珠。

  她環(huán)視了一眼這蒙古包,內(nèi)心隱隱地激動,她,海蘭珠,新生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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