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法的波動隨風(fēng)擴(kuò)散,有妖息,還有人氣。寵渡循跡摸上前去,見兩男一女正與眾多妖兵酣戰(zhàn),細(xì)看之下,不由一愣。
喲呵,還是老面孔?!
妖族那邊,有魔花螳螂。
而道門這邊,當(dāng)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尊肥軀,——童泰!與那女修同在煉氣圓滿境界,纏住了半數(shù)妖兵。
另有一高大男子,憑歸元上境修為戰(zhàn)住了魔花螳螂,兩邊彼此糾纏皆不得脫身。
三人各自帶傷,氣喘吁吁間且走且斗,沿路樹倒石爛一片狼藉。從痕跡不難看出,三人已與妖兵已斗了多時,是從別的地方后撤至此。
那高個男子馭一口飛劍,修為其實高對面半截,按說穩(wěn)壓一頭;奈何魔花螳螂天生善飛,腿如鋼刀鋒銳異常,動輒揮灑一片風(fēng)刃,令人十分難辦。
故而一人一妖,也就斗個旗鼓相當(dāng)。
另一邊,童泰手持闊刀,拖著一尊肥軀,皆是蠻打蠻干的路數(shù)。
反觀女子則輕靈許多,在妖群中游走穿插,臂上兩條錦緞時伸時縮,每每將妖兵攔腰纏住,或順勢甩出戰(zhàn)圈;或旋身似舞,掄起裹住的小妖朝四周一通亂砸。
呼喝聲起,童泰攤掌拍地。
女子騰出手來,掐訣一指。
嘭!圈圈木樁破土而出。
嘩!元?dú)饣饕蝗罕唷?p> 二人幾乎同時變招,打了妖眾一個措手不及,
童泰這邊,周圍的妖兵被木樁頂飛半空;但木樁總歸是死物,頂完之后便不動了,哪里比得上冰燕靈性?
燕群迎風(fēng)穿梭,所遇之物不論死活,一旦附著其上,寒性由點及面迅速擴(kuò)散。
不過幾息工夫,幾十只獸妖避讓不及,盡作冰雕,被女子抖弄錦緞打得稀碎。
不過,妖兵妖將中亦有厲害角色,很有些見識,見女子法術(shù)勢猛,一邊派兵與女子糾纏,一邊召集左右齊噴妖火。
女子心神一散,所化冰燕被妖火融作清水,眾妖悍不畏死蜂擁而上,將童泰與女子圍緊三分。
戰(zhàn)局陡轉(zhuǎn)。
兩人力不從心,攻防之間漸失方寸。
而那高大男子也因顧慮這邊戰(zhàn)況,一走神落了下風(fēng),被魔花螳螂趁勢壓制,難得喘息。
“看樣子,這回該是貨真價實的凈妖宗弟子了?!?p> 本來就要報信,正愁沒有門路,今見兩邊死斗的模樣,不似演戲,寵渡心中當(dāng)即有了決斷。
“若出手相幫,讓他三人帶我入宗,豈不正好?”
正想著,忽聽一聲嬌呼。
原是那冰燕頗費(fèi)靈力,女子架不住妖兵圍攻,一口氣始終沒緩過來,加之久戰(zhàn)漸疲,一著不慎大腿上挨了一下,登時趔趄倒地,連錦緞也被趁機(jī)砍斷一匹。
妖兵見狀,大都舍了童泰,轉(zhuǎn)圍這邊,把手中棍棒刀叉往女子身上招呼,卻驚了不遠(yuǎn)處那名高大男子。
“婉茹?!”
男子吼聲如雷,急催真元調(diào)轉(zhuǎn)劍鋒,隔空御劍抖一片劍花擋下妖眾的兵器,解了女子之圍。
只此一來,男子把身后露出老大一個空當(dāng),背上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魔花螳螂兩記鐮光,被打飛墜地,砸倒一片。
——噗!
男子口噴鮮血爬過去,與女子抵背而立。
“兄長如何?”
“有爹爹所賜護(hù)甲,一時無礙?!蹦凶泳o咬鋼牙,見大半妖兵都圍了過來,接著低語道:“我拼盡余力可再拖片刻,你與童師弟見機(jī)行事?!?p> “可是——”
“沒有可是?!蹦凶硬亮瞬磷旖酋r血,“還不知其他幾處的師兄弟如何了,若是不敵,必有更多妖物得勝后隨大頭領(lǐng)趕來此處。久戰(zhàn)不利,能走就走?!?p> 兄妹二人這廂正自盤算,童泰那邊卻早有了決計。
“此刻不走,更待何時?活一個,總好過全死在這兒?!碧幽钜话l(fā)難止,童泰扯聲喊道:“穆師兄,婉茹師妹,你二人先且撐住,我去請救兵?!?p> 到底是大派,門下弟子各有家底。
童泰雖只個煉氣圓滿,但手中闊刀卻是件法器,當(dāng)即掄刀連轉(zhuǎn),從刀刃上爆出層層火焰來。
周圍的妖兵本就沒幾個,見火勢兇猛,盡皆退散。
待火滅去,哪里還有人?
童泰竟然就此拋下穆家兄妹,夾屁而逃了。
“羊小力,帶人去追?!蹦Щ敕直貧ⅲ仡^又令妖眾圍困兄妹二人。
“童泰!”穆婉茹又怕又氣又恨,望林間大罵,“你這貪生怕死的無膽鼠輩,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以前沒看出清廝小人稟性,”男子臉色蒼白,“今日便由他去吧?!?p> 穆婉茹察覺背上濕潤,側(cè)頭見得一片血漬,方知兄長先前所言不過寬慰之語,頓感悲戚,一時沒忍住,把兩行熱淚滾落臉頰。
“哥……咱們當(dāng)真要死在這里么?”
“阿妹別怕?!?p> “童泰跑了,若只兄長一人,想來是能走脫的?!?p> “傻妹妹,你這說的什么糊涂話?!?p> “哥,你快些走吧?!?p> “我真界雖被妖兵那邊的大統(tǒng)領(lǐng)所破,但逆轉(zhuǎn)真元卻是無礙?!蹦凶訌?qiáng)打精神,“就算拼了這條命,大哥也要護(hù)你周全,撐到爹爹趕來?!?p> 二人的談話,圍在四周的妖兵也聽得明白,腦海里不約而同閃出幾個畫面來。
有三朵蘑菇狀的云柱。
有導(dǎo)致雙目失明的閃光。
有寸草不生的焦土。
有排山倒海一般的土浪。
……
那是歸元自爆引起的元?dú)饩圩儯?p> 回想寵渡率眾突圍當(dāng)日的驚情形,妖兵猶有余悸,如今意識到類似的場景有可能再現(xiàn),個個不寒而栗,故此不敢將人逼得太緊,只是圍而不攻。
“來??!”男子望著妖兵慨然大笑,“誰有種,不妨先來試試穆某人的劍鋒!”
“小的們莫怕,他若自爆,那女的也要陪葬?!蹦Щ肟πΦ溃八麚尾涣硕嗌贂r候,咱們耗也耗死他?!?p> “阿妹,你怕不怕?”
“不怕!”穆婉茹答得斬釘截鐵。
“好!”男子有意提高了音量,“有這幫妖物陪葬,咱兄妹倆不虧?!?p> 話音剛落,包圍圈詭異地松了些。
“一群蠢貨!”魔花螳螂見妖兵退縮,氣得哇哇大叫,“此人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爾等怕什么?”
“頭兒,你、你神功蓋世,先下手呀?!?p> “你個呆子!頭兒一出手,不得直接把人逼急了?”
“除了耗著,還能做個毬?”
“凈妖山上來人了咋辦?”
“不怕……想必大頭領(lǐng)那邊也快結(jié)束了?!?p> “對,就是要耗死他。”魔花螳螂哭笑不得,“爾等再退半步,休怪本頭領(lǐng)刀下無情。”
見妖兵好整以暇,兄妹倆愈發(fā)焦急。
“哥,”穆婉茹低語道,“你還撐得住么?”
“我……”男子緩了口氣,“我撐不多久了?!?p> “那咋辦?”穆婉茹一驚,“也不知爹娘幾時趕來?!?p> “先不要慌,免被看出破綻?!蹦凶与m然如此安慰,心里卻嘆息著,“若是此刻有人出手,那就好了……哪怕拖得一時三刻,也是好的?!?p> 但男子也清楚,此地離涼城還有些距離,荒郊野嶺的,又何來的救兵呢?當(dāng)下處境,唯有見機(jī)行事而已。
兩邊僵持不下,各自尋找著突破口。
與此同時,寵渡這邊已準(zhǔn)備萬全。
眼下局面,要放在以前,寵渡不敢隨意插手。
但今非昔比,只憑這身鋼皮鐵骨,即便強(qiáng)如魔花螳螂,寵渡自問也有一戰(zhàn)之力,甚而出其不意之下,可用葫蘆刀將其滅殺。
退一萬步講,就算打不過,借遁影身法跑路也是不難。
但當(dāng)務(wù)之急是退敵救人,也不知妖族方面有無援兵,故而快刀斬亂麻,借此生出震懾,或可速戰(zhàn)速決。
擒賊,當(dāng)先擒王。
“可惜了小爺?shù)募齾?,恐怕就剩一支咯?!?p> 寵渡把剩下的黃泉露悉數(shù)澆在箭頭上,再把箭頭彼此摩擦,將黃泉露涂勻,如此這般正好抹了三箭。
捏箭。
拈弓。
寵渡吸足氣,先搭了一箭在弦上,暗催遁影訣,聚全部靈力于雙臂,拉一個滿弓,把箭頭正對著魔花螳螂。
冷冽的殺意,彌漫開來。
林間的蟲吟,消散無蹤。
微涼的秋風(fēng),攪動落葉。
人就那么站著,身形筆挺,巋然如岳,好似一幅畫卷,蠻荒,古樸,蒼勁。
須發(fā)開張飄動,蓬蓬似黑炎。
目光炯炯直射,閃閃如雷電。
箭簇上反射出一抹烏光,雖然淡薄,卻氣勢凌厲,便是天上的太陽公公,仿佛也忌憚那箭尖的鋒芒,就此隱入云中不見。
“你個臭螳螂,”寵渡暗罵道,“吃我三箭?!?p> 恍若定格的一幕,終于動了。
靜謐的山間,突起一聲顫音。
——嗡!
弓弦松動,箭勢破風(fēng)。
借著遁影訣的加持,寵渡手速快到了極致,剛發(fā)便搭,一搭又發(fā),眼睛不及看清那手法,耳朵也不及分別那聲音。
一氣呵成。
箭箭相銜,不差絲發(fā)。
故而雖然連發(fā)三箭,卻只此一聲。
颼?。?!
竭盡所能的三箭,務(wù)求一擊即中。
“看誰能救你兩個,小的們,給我——”
魔花螳螂到底等不下去了,然而話沒說完,驟感一股生死危機(jī),耳聽“咻咻”的破風(fēng)聲,想也不想,下意識鐮足生光,轉(zhuǎn)身的同時急急揮舞。
原本受此三箭,本該中在一處的。
但寵渡知它善飛易躲,為了必中起見,出箭之時將手指輕捻,借此微調(diào)角度,使箭到時分成三點,傷其三處。
魔花螳螂縱是修為高出許多,又豈料此著?
而剛離弓弦時,三支箭在角度上的差別幾可忽略;但經(jīng)過長距離的飛行,當(dāng)中的差別已然擴(kuò)大,大到足以避開螳螂的動作。
喀!
喀!
當(dāng)先兩箭,被一揮而斷。
咻!
第三箭,堪堪射向那鼓起的肚皮。
螳螂驚駭莫名,電光石火間扭身急閃,雖避開了要害,后腿根兒上卻被擦一下蹭破了表皮,滲出一層細(xì)密綠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