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盧迅喊出“爾等被包圍”之后,兩方接下來的幾輪對答往往如出一轍。
“非俺一人噢?!?p> “來有多少盡管放馬過來?!?p> “不多?!毖父鐑罕葎澋?,“還有倆?!?p> “爾三人也敢言‘圍’,你是哪里來的瘋牛?”
“神泉盧爺爺是也?!?p> “莫?dú)侣犨^?!?p> “可知老魔之名?”
“凈妖宗那紅皮猴子?”
“俺兄弟?!北R迅拍打胸膛,帶著一臉自豪與神氣,“怕了就速速投降,免吃苦頭。”
“狗仗人勢??创??!?p> 這最后一嘴也有說“看招”“看劍”“看符”“受死”“納命來”的,不外將兵器法符各路解數(shù)來打盧迅;自也有那不講武德的,人狠話不多,甫一照面就暴起發(fā)難。
纏斗的時候有長有短,盧迅以寡敵眾往往落在下風(fēng),幸有寵渡適時出手,這才有驚無險。
卻貌似因此發(fā)現(xiàn)了某個奇異新世界,迅哥兒就此樂在其中,見人便跳上去叫陣。
“瞧那股子牛勁,明顯學(xué)壞了?!?p> “剛還好好兒的呀?!?p> “老魔到底有啥魔力?”
“回不到從前了?;夭蝗チ?。”
“嗚嗚嗚……壞是比之前壞了,可正合我意啊咋辦?”
“勇敢牛牛別怕困難!沖呀!”
——后盧迅與烏小鴉一見如故,一拍即合,共謀“搶遍天下無敵手”之大業(yè),想來絕非偶然,與今日這番際遇不無干系。
話說當(dāng)下,三人小隊看似勢單力薄,卻最是不容小覷。
盧迅上前喊話。
寵渡掠陣。
許求收拾殘局。
這般分工明確,配合默契,但教沿途所遇勢力莫不稱臣!
個中情形又分屬三類。
其一為仰慕者。
其二乃敬而生畏者。
其三則是被神照峰看客戲稱作“頭鐵”的三宗弟子,個頂兒個地心高氣傲,對“凈妖老魔”之名多多少少有所耳聞,如今既然碰上豈肯自認(rèn)弗如?免不了爭個高低。
叵奈道術(shù)也好、符咒也罷,明槍也好、暗箭也罷,但憑爾使盡解數(shù),在寵渡鐵拳面前,一切花里胡哨的技法如夢幻泡影,如飄渺浮云,皆為虛妄。
沒一個扛得住一擊,下場與最初那撥煉器閣弟子一樣,都被敲暈倒地。
而那拳勁最多也才三成!
以致自毒圈再臨開始至紫禁山下,寵渡竟從未用過全力。
“非不信鍋是鐵打的,愣要試試鋼火。”
“老魔那拳頭是能隨便試的嘛?”
“毛都燙卷了?!?p> “豈止毛卷——哈哈哈!——恐怕肉都糊咯?!?p> “還是凈妖山的人識趣兒了。”
凈妖弟子多屬敬畏者,不管心甘情愿還是見風(fēng)使舵,見寵渡率人劫道,當(dāng)即放棄抵抗,上繳點(diǎn)數(shù),不敢有絲毫怨懟之言。
相較之下,那些久慕其名的涼城散修則更甚,不惱就算了,反而個個笑逐言開,自愿獻(xiàn)出點(diǎn)數(shù)。
畢竟據(jù)現(xiàn)有的消息來看,老魔本也出身底層,地位卑微形同草芥,——與涼城乃至天底下所有獵妖客并無二致,體內(nèi)始終流淌著小人物的血脈。
簡言之,寵渡骨子里與散修有著天然的羈絆。
無怪乎獵妖客對其過往與有榮焉!
從當(dāng)初滿城風(fēng)雨的叩賞之夜,到這場萬眾矚目斬妖試煉,且不問是非對錯,單就事論事,寵渡諸般壯舉的確令人嘆服。
許是因此,如今被老魔越貨貌似非但不是恥辱,反而閃耀著無上榮光;甚至不少人言語神態(tài)里竟透出某種得償所愿的意味來,就好像恭候多時一般。
只此一來,不光把寵渡給整不會了,更令場外的看官老爺們啼笑皆非。
“咋越看越像納貢?。俊?p> “期盼良久終得‘臨幸’嘛?!?p> “人有名樹有影,不知不覺間‘老魔’這塊招牌已有了這等魔力,足可號召群雄了?!?p> “前前后后這才多久……”
“你我若是有此威望該多好?!?p> “醒醒吧。都日上三竿了還做夢?!?p> “老魔那些手段,咱幾個能有?”
“除了拳頭硬,那叫一個財大氣粗,真?zhèn)€軟硬兼施,滴水不漏?!?p> 原來寵渡隨機(jī)應(yīng)變,臨時調(diào)整了策略,對不同人馬作了不同區(qū)處。
即如眾多不信邪的三宗弟子,所得點(diǎn)數(shù)被洗劫一空,交由盧迅與許求瓜分,險些沒將兩位“護(hù)駕功臣”給撐死。
——卻也僅限于此!
對點(diǎn)數(shù)以外的任何東西,再好也不多瞅一眼,更未動其分毫;且為免昏睡的弟子被飛禽走獸叼去,或被路過的其他隊伍撿漏殘害,寵渡總要將人傳送出局才肯罷休。
“嘖嘖。有原則。”
“說搶點(diǎn)數(shù)還真就只搶點(diǎn)數(shù);換咱們來,褲衩都給他扒嘍?!?p> “只便宜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p> “哼。婦人之仁?!?p> “有一說一,這回我站老魔這邊?!?p> 對頭鐵者,不可謂不公道。
對敬畏者、尤其仰慕者,則堪稱“皇恩浩蕩”。
——點(diǎn)數(shù)換錢!
昨日凈顧著斬妖,寵渡無暇揀選獸材,故而并無充足備材可耗;所幸早先倒賣丹典所賺的錢尚未來得及存入神仙會,且實實在在的銅板明顯比獸材更受歡迎,正堪當(dāng)下之用。
逢著人多的隊伍,隨遇隨換。
隊伍人少的時候就先攢著,等湊足了某個數(shù)一并交換。
五千點(diǎn)及以下者,百點(diǎn)一個子兒。
五千至萬點(diǎn)者,七十點(diǎn)一個子兒。
萬點(diǎn)至兩萬者,五十點(diǎn)一個子兒。
兩萬至五萬者,三十點(diǎn)一個子兒。
五萬及以上者,十點(diǎn)一個子兒。
場外的看客們傻了。
當(dāng)事的“臣民”們瘋了。
“奶奶個腿兒!還有這好事兒?!”
“這點(diǎn)數(shù)不多不少難以上榜,與獎勵無緣,本以為白忙一場;哪曉得……”
“老魔萬歲!——”
“幾位道友能換多少?”
“嘿嘿,夠使?!?p> “值得走此一遭便是了。”
“后邊哪些個崽子在推?大爺都快被擠成符片兒了?!?p> “扛不住就把位子讓出來?!?p> “手慢則無。管你呢!”
唯恐老魔手頭不寬裕,每每開兌,眾人便蜂擁而上將他三個圍得水泄不通,競相搶兌;總要等到寵渡招呼:“銅板兒管夠。給小爺排好隊。”這才井然有序,排隊待召。
此時便設(shè)一帳隔絕內(nèi)外,免教所換錢數(shù)外泄遭人惦記。
寵渡端坐帳內(nèi)。
許、盧二人則于帳外把關(guān)。
“臣民”們魚貫出入,個個歡欣,人人雀躍,其情其景哪里還有昨日那般刀光劍影?更無半分決勝前夕該有的劍拔弩張。
一派喜氣洋洋其樂融融,竟不知最早出自何人之口,待傳開后為越來越多的獵妖客所認(rèn)同,紛紛將此一筆橫財調(diào)侃為“老魔補(bǔ)發(fā)的壓歲錢”。
念及年節(jié)剛過余味猶存,這說法倒也應(yīng)景。
只羨煞旁人,把場外看得嘖嘖稱嘆。
“講究。實在太講究了。”
“夠仗義?!?p> “腦瓜也靈光?!?p> “這一手運(yùn)作騷里騷氣的?!?p> “……不服不行啊?!?p> “早知如此咱也參加了;哪怕一路茍且,混到頭還能換倆錢兒不是?”
“無愧為本大少看重的人物?!鼻貢F之拊掌大笑,一時難止,“單此魄力便不枉燒我那么些內(nèi)庫?!?p> 畫里畫外氛圍熱烈,本就敬佩寵渡的人自不消說,就連最初嫌棄、厭惡、憎恨甚而仇視寵渡的諸多散客及宗門弟子,對他的態(tài)度也逐漸改觀。
顯見“點(diǎn)數(shù)換錢”這著棋走對了。
極對!
君不見,與泯然道眾相較,元嬰老怪——含四宗宗主在內(nèi)!——的感觸有過之而無不及。
“年歲不大卻深諳人心人性,恩威并施剛?cè)嵯酀?jì)?!?p> “不偏不倚,不卑不亢?!?p> “此子……非凡!”
“你我山上無一子如斯?!?p> “恭喜道友咯。”
“同喜同喜。”落云子笑道,“也是道門之幸嘛?!?p> “如何肯割愛?”
“完全看其意愿。”
“道友玩笑了。你我貴為一宗掌教,又豈會做不得門下的主?”
“如今的娃娃啊……”落云子故作無奈,“唉,可比咱們那些年會折騰?!?p> 老怪們聞言知意,彼此打個哈哈暫時揭過,但眼中精光閃沒,對某件事心照不宣:此子若無大的行差踏錯,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反觀自家門徒……
嘖!那叫一個相形見絀。
時值試煉最后關(guān)頭,再無必要躲躲藏藏,各宗天驕率眾火速趕赴紫禁山,搶占先機(jī)。
柳三青在西。
桃柏柏在北。
便是一直隱匿行跡的藥香女眾,也終于隨著姒明月出了毒圈,抵達(dá)山南。
東面則有宗文閱、童泰及葉舟之流。
無一例外都在聚納更多同門。
無一例外都在登山的必經(jīng)要道上設(shè)卡,仗著人多勢眾巧立名目,掠奪非本宗人馬手里的獵妖點(diǎn)數(shù)。
一則所謂買路錢。
一則美其名曰“觀戰(zhàn)費(fèi)”:天驕決勝這樣的好戲豈容你白看?
按說玄門江湖深似海,這樣的行徑本自無可厚非,若放在平日實屬平常;偏生有寵渡這顆“珠玉”在側(cè),三宗天驕的做法自不免落了下乘。
前有所謂百年難遇的連續(xù)。
今又有人稱“老魔”者。
一山二虎。
能否相容先且不提,關(guān)鍵是人家有?。粞龤膺\(yùn)真這般如日中天?
長此以往,本宗幾時能出頭?
必要伺機(jī)壞其氣運(yùn)才好……
且不言三宗老怪各懷鬼胎,卻說紫禁山下四方來客越來越多,就在各路隊伍觀望踟躕之際,一條消息借由傳音符以迅雷之勢散播開來。
頓如隕石墜下,東西南北的人海中猛地掀起軒然大波。
——老魔在發(fā)壓歲錢!
——點(diǎn)數(shù)可換銅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