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妖將龍卷搗來,回千朵忙將拱天寶蓋丟在半空,頭也不回喝道:“老兩位!”沈道富與方榮芝心領神會,各運玄功,將拱天寶蓋一邊脹大,一邊迎向風鉆。
本以為集三人之力,又是毫無保留地施展,不說破掉龍卷,多少能撐些時候。
殊不知老妖決意速戰(zhàn)速決,出手即殺招,將風、火、刀煞三元合一,連寵渡妖化后的皮甲都扛不住,遑論僅靠嬰境修為催動的法寶。
就連在旁窺伺的橫眉老祖也咋舌暗駭,“好厲害的煞氣。虧得沒有貿(mào)然出手,不然大意之下我都猝不及防;這三個娃娃更是連那老妖怪半根毛都沾不到了?!?p> 果不其然!
寶蓋撞上風鉆,一觸即碎。
——轟!
龍卷雖有損耗,然余威猶盛,疾似電掣,勢如破竹。
沈道富祭起排山印,哪里壓得住,剛落在龍卷上便被氣流掀飛,未能阻其分毫,反而印底全是裂紋。沒奈何。只能任由那風鉆卷至,推著百煉爐一路飛退。
三宗主竭力維護,隔著爐壁與風卷相抗。前后僵持僅數(shù)息,但聽咯嘣聲響,方榮芝瞠目驚呼:“散!”即隨另二人遁走。剛出爐口,爐身“砰”一下炸得四分五裂。
殘余的龍卷直撲地面,鉆出個渦狀坑洞,貫入地底不知多深。
而三大宗主則被訇然爆起的亂流裹挾著,身不由己隨風飄零,好不容易才穩(wěn)下來,抬眼看時,何曾還有黑風老妖的行跡?
沈道富察覺跟前氣機微變,不自覺揮動斬泉劍,果然架住老妖憑空探出來的一只手;可惜斬泉劍光猶在刃上,未及釋放便被老妖屈指一彈,震得稀碎。
老妖格住劍身,笑道:“先前就屬你吠得歡?!狈凑瓶鬯郎虻栏皇滞竺鸵焕瑫r抬腳踹胸,將沈宗主整條臂膀齊肩扯斷!
十指連心,而況手足乎?怎熬得這般痛楚!沈道富不由自主一聲慘叫——如此撕心裂肺,以致霎時蓋過了所有喧嘩與兵戈交擊。
雙方人馬循聲顧望,正見老妖欺上近前,指尖一縷火線自腹前入,自腰后出,不單洞穿其身,更毀其丹田擾亂嬰元運轉(zhuǎn),瞬間切斷了沈道富自爆的可能。
火意散蕩,剎那間蔓延開來。
那血肉之軀眼瞅著被熔成了火漿!
好在元嬰及時遁出。
不幸的是,剛露頭就被老妖拘了。
老妖先奪了寶貝,隔空一團火將五寸嬰靈燒得哇哇大叫,任其叩頭求饒也無動于衷,沒多久便化青煙,徹徹底底消散于天地間,連一撮灰兒也沒留下。
神泉當代宗主沈道富,卒。
——形神俱滅那種!
妖卒見狀歡騰。
人眾卻倒抽涼氣。
尤其正與妖王混戰(zhàn)的老怪們,或迫退妖王,或借力跳開,匆匆罷斗,爭相躥至高處觀望,只覺丹田鼓蕩,仿佛那火一并燒在自己身上,竟險些壓不住元嬰出竅的沖動。
惟余落云子與牟臨川仍自纏斗不休,一心拼個你死我活,渾然不理身外事的樣子。
老妖不以為意,再走瞬閃。
回千朵不禁汗毛倒豎,毅然舍棄肉身,只將元嬰裹了寶貝、靈藥等全部家當,甫一遁離丹田,果見老妖火線來襲,當即肉身化漿,落在地上凝結(jié)為石。
“噫!倒也是個機靈的?!崩涎慌聪玻驗榫痛说昧遂`感,“……這么玩兒豈不有趣?”
竟不知想到何種耍事,老妖并未像對付沈道富那樣,急著追剿回千朵,只腳下一頓,自腳底蕩起灼浪,將熔巖火意化似一桶——連天接地,箍住了整個凈妖地界,以防嬰靈走脫。
隨后人影閃沒,方榮芝也被熔了。
老妖卻未就此停手,反而加快腳步。
一步一瞬閃。
一閃殺一人。
前后沒多久,不計各宗宗主在內(nèi),便另有七名老怪被付之一炬。
七老全屬三宗。
神泉四人。
煉器二人。
藥香一人。
至此,加上最初與妖王同歸于盡的煉器閣老、以及后來受黑風與“寵渡”斗法殃及而身殞道消的藥香老怪,三宗嬰級戰(zhàn)力全軍覆沒!
反觀凈妖宗卻一無所失。
倒不是老妖別有顧忌;大抵恐懼才是最大的折磨與煎熬,故此特意為之,借以蹂躪心神,摧殘斗志,迫使凈妖道眾丑態(tài)百出,看他們的笑話哩。
橫眉老祖望老妖背影呵呵冷哼,“你自以為手段高絕,豈知入吾彀中,再能耐也不過是老夫借以殺人的刀罷了。”
只苦了罹難的三宗老怪!
好在見機早手腳快,跟著回千朵與方榮芝有樣學樣,每每搶先遁離丹田,暫保嬰靈不滅,當下莫不納罕,“不讓逃也不殺,這老妖怪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
黑風老妖對此明顯早有所料,不久即傳音道:“老朽于心不忍,特此開恩,容爾等再見見這片天日?!?p> “都張開結(jié)界了,還裝什么仁慈?”
“誰管這叫‘不忍心’?”
“不對……”
“老妖的心思沒這么淺。”
“咝!這臭蝙蝠在拿咱們當猴兒耍?!?p> “真夠絕的。”
原來妖也好、人也罷,若沒有修得元神,又無特別法門相護,三魂七魄雖不至于見光即死,卻也不能離體太久;否則必亡。
哪怕元嬰能承載魂魄,也不例外。
——須是元神方可!
此乃當世修行之公理。
若是連肉身也被毀去,那就只?!傍F占鵲巢”這一條活路了。
換言之,奪舍!
看似希望,實則因之更顯絕望。
不奪舍,時候一到自行消亡。
奪吧,終難逃老妖毒手。
橫豎都是死,只早遲不同而已。
此為陽謀。
老怪嬰靈想通此節(jié),暗罵老妖歹毒,卻又莫可奈何。畢竟螻蟻尚且偷生,豈有人不惜命?所以明知兩難,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做出抉擇——
奪!
剩下的關鍵在于,奪誰的舍?
嬰靈們一時糾結(jié),老妖卻頗得其樂,貓戲老鼠般看著一群嬰靈遍地亂竄,滿臉驚惶地東躲西藏。
那嬰靈又因各家根資、當前修為及元氣屬性等諸般相異,進而顯出不同狀態(tài)來。
最高者已達七寸,矮的僅兩寸。
或胖或瘦。
有的色澤明亮,有的略微灰暗。
有的凝實,有的虛淡。
據(jù)此標準,眾老怪修行的潛力也足見一斑了。
——就蠻有趣的。
老妖樂此不疲,甚而悔不該那么快滅殺沈道富,一度為此扶額直呼:“草率了。草率了。”更傳下嚴令,禁止妖王趁機奪寶,“……彼如喪家之犬,本已堪憐;爾等再行滋擾,未免不近人情。”
“祖爺慈悲。”血蝠王拱手稱嘆,“今日屠滅四宗揚吾族威,自當大慶。逢此妙戲正可引為賀禮,聊以助興?!?p> “待回山中再烹羊宰牛,會飲百杯,必要不醉不歸?!?p> “幸與前輩共賞?!?p> “順帶孩兒們同樂一場?!?p> “殊為美事?!?p> “日后談起也是佳話?!?p> “若論賀禮,此亦算得一件。”金雕大王遠眺高空,意指落云子與牟臨川的死斗愈發(fā)激烈。
同門相殺。
同族相殘。
何其悲哉!
橫眉老祖切齒深恨,“好個孽徒、逆子。”炯炯眸光比刀鋒還利,似能將牟臨川給活剮嘍。
相較之下,尚存的二十一路妖王一邊療傷,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
或捻須捋鬢。
或搖頭晃腦。
或笑而不語。
或交耳品評。
恰戰(zhàn)局明朗身心輕松,舉手投足間王者意氣,揮斥方遒!
其麾下部卒隨之士氣高漲,自有一通山呼海嘯,“祖爺無敵!”“大王威武!”“吾族當興!”云云,乍時氣吞山河,大有一戰(zhàn)而定之象。
道眾為妖勢所懾,多少人兩股戰(zhàn)戰(zhàn),四體酥軟;更有甚者,連手中兵器都拿不穩(wěn),“哐啷”一聲磕在地上。
可嘆老怪們此刻自身難保,遑論照拂旁人!九只嬰靈各自躲在暗處,好一番抓耳撓腮:原以為奪舍也就以為的那樣,如今碰上了細一咂摸,才驚覺不簡單。
——這事貌似還是一門技術活兒?
首先,既然決定奪舍重修,自該力求最好。
煉氣嘍啰變數(shù)太大。
丹境強者又都已定形。
所以歸元高手最合時宜。
然后呢?
丑的不選。
笨的又嫌棄。
根骨差的看不上。
缺胳膊斷腿兒的更不能要。
……
如此掐頭去尾,篩除那些本事低微的庸碌之輩,也就各宗人才俊杰最為合意了。
這擱平時自然行得通,當前卻有些捉襟見肘。
不夠分哪!
君不見煉器閣與藥香谷的天驕早被一把火燒光了,眼下僧多肉少不說,幸存者里像桃胡子那樣長相堪憂的大有人在。
還能怎么選?
好在凈妖本地倒有不少好苗子。
戚寶。
甘十三妹。
穆婉茹。
其余魔徒都不錯——先天殘疾的那個不考慮。
古三通可以。
黃大呂也能接受。
宗文閱。
葉舟。
……
以上皆可。
再不濟還有童泰!
不過,如果非要從胖子里挑的話,戚寶明顯更好呀,根性上佳,面善,比童泰那種貨色高出不知幾何!
備選是有的,還不算少。
卻不能隨意奪舍。
一則凈妖老怪盯得正緊哩!
一則就算成功也是他門下的人了。
這……
眾嬰啞然。
一如尚需出恭的那些年,常常完事之后才發(fā)現(xiàn)弄丟了綢布。
都怪寵渡那死小子!
好端端的放火干什——
欸,等會兒!
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