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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天上的星星不說話

盤說 飯人. 2774 2025-01-07 23:03:32

  恍惚間,寵渡總覺著是這一趟睡太久,起猛了。

  個見色忘義的老貨!

  所圖甚大啊。

  而今敬你如叔伯已然不夠,所以變著法兒讓我喊爹了?

  堂堂妖寨狼二當家,怎狗里狗氣的?

  可憐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亦師亦友”四個字還熱乎著哩。老狼明顯也怕寵渡將話撤回去,忙搶著言道:“‘友’咱就不多說了;至于這‘師’嘛,古語也有云……”頓了頓即比劃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p>  抑揚頓挫,擲地有聲,每個字都像一柄鐵錘敲在頭上,震得寵渡腦瓜子嗡嗡的。

  哈!果然是這話。

  小爺就曉得會有這么一說。

  他挖坑讓我跳。

  我不單遞給他一把鐵鍬,還幫著往深了挖……

  寵渡面色一連數(shù)變,眼沒眨過,氣兒也沒換過,一動不動似石雕,雙目瞪如銅鈴。

  老狼被盯得心頭打鼓,“嗯嗯。該是太過突然了?!北阍囂街溃骸霸俨粷鄯珠_論?……人前還依黑丫頭這邊,仍以伯侄相稱;私底下才走狼媽這邊兒的關(guān)系。如何?”

  好家伙。

  這算盤打得也忒響了。

  橫豎你都不虧唄?

  說起來,卻并非寵渡心懷芥蒂,甚而反對。

  須知記憶重塑后,往昔歷歷在目。遙想當年荒原托孤,據(jù)印象中顯露出的氣機來看,彼時狼媽不過一介采煉小妖。

  這十幾年下來,一則苦修不輟,一則加上或有的機緣,滿打滿算,狼媽能邁入妖丹境就已經(jīng)頂天了;若得老狼庇護,也就有了依托與靠山,——還是堅實的高山。

  所以寵渡其實還蠻希望二老能結(jié)為連理的。

  癥結(jié)在于,寵渡對狼媽崇愛至極,故而狼媽在其心中的地位神圣不容褻瀆。老狼冷不防整這死出,確實來得陡了些。

  好在并非不能接受,因此在最初的手足無措過后,寵渡正色問道:“前輩當真的?”老狼一本正經(jīng)點了點頭,“此等大事自非戲言。”

  “圖啥,”寵渡壓低聲音,“美?”

  “美滴很?!崩侠腔文X咂嘴,“美滴很?!?p>  “全無見色起意?”

  “此言謬我遠矣!”老狼鄭重其事地道,“狼母之美超凡脫俗,縱是蕊宮仙子也不及萬一。老夫拳拳之心,絕無絲毫褻瀆之念?!?p>  “先說斷后不亂?!睂櫠扇炭〔唤叭羝鯔C合宜,小子我呢只負責引薦,成與不成就看您二老緣分幾何了?!?p>  “有小友這話,便已功成一半?!崩侠浅芍裨谛?,不自覺重彈老調(diào),“她額間月牙與我原靈同為幽藍,這緣分還能淺嘍?”

  “那咱就隨意嘮嘮。”

  “甚合吾意。”老狼起手一弧光罩隔絕內(nèi)外。

  一老一少就此坐地暢談,時而湊近偷樂,時而開懷大笑,時而蹙眉唏噓……每每興起,或拊掌,或擊地,或仰天,氣氛熱烈。

  眾人如墜云霧,對老少二人言論深以為奇,可惜半點風聲也探不到,就見兩邊嘴皮子翻書一樣,只急得抓耳撓腮。

  “狼媽是誰?”

  “顧名思義,當是妖怪無疑了?!?p>  “跟那魔頭有啥相干?”

  “他倆到底在嘀咕個甚?”

  “我兄弟不好男色才是……”戚寶托腮沉吟道。

  “真沒被奪舍嘛?”

  “老魔以前哪兒是這德行啊。”

  “嗚嗚!——好猥瑣?!?p>  “不敢看哪。不敢看。”

  “沒那么高高在上,倒教人覺著親切?!?p>  “不明白有啥可樂的?!?p>  “跟防賊一樣,鐵定見不得光?!?p>  且不管外間如何眾說紛紜,老少二人只顧細談。

  殊不知與此情此景的歡樂相比,此時此刻遠在東邊相距數(shù)萬里之遙的某座臨海山府下,正顯露著無盡凄涼。

  凈妖地界尚為晝。

  此地卻已入夜。

  山腳處有一大鐵籠。

  籠中一獸。

  其形類犬,又像……狼!

  之所以一眼看不出是狗是狼,不單因為它較一般同類更高大,卻骨瘦如柴,以致身形走樣難以辨別;還因為隨處可見新傷與舊創(chuàng),干涸的血漬混合著塵土,早將其通體染成了紺黑,不見半點原本的色澤。

  卻也因此,狡黠的眸光被襯得越發(fā)油亮。從那眼底深處,時而泛起奪人心魄的寒芒,乍閃即逝,——明顯盤算著什么又不欲為人所知,唯有時刻藏鋒。

  此時四下無人,狼犬正小心翼翼地啃咬著鐵柱。觀其熟稔的模樣,顯然已非頭一回試圖逃離囚籠了。

  恰逢萬里開外老少二人促膝暢談,那狼犬冷不防連打幾個噴嚏,頓時引來洞中陣陣呵斥。

  “那‘母狗’又在作妖?”

  “不長教訓的賤貨?!?p>  “犟種?!?p>  “速去瞅瞅?!?p>  “可別驚擾了十七殿下,否則誰也沒有好果子吃?!?p>  不久即有腳步聲迫近,狼犬忙罷了啃咬,狀似病怏怏躺下,任鐵籠被踢得咣當作響,仍自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何嘗還有先前那股子干勁。

  來人卻未上套,厲聲喝曰:“孽畜莫拿死樣誆人。若再擾我等清修,明早定稟明道子殿下,教你再嘗嘗‘攝魂鈴鐺’的厲害?!?p>  言罷折返,那弟子還不忘邊走邊嘟囔,道:“有幸成為道子殿下的坐騎怎就辱沒你了?多少飛禽走獸求而不得;就你清高,身在福中不知福,三年了還不開竅。

  “你自己算算,這千余日被你壞去多少家伙?

  “鐵籠撞爛三個。

  “鎖鏈這是第五副。

  “——連自個兒的牙都啃掉兩顆!

  “猶不消停!

  “跑再遠又如何,可有哪回不被抓回來的?

  “也不怕與你打開天窗說亮話:為斷你念想,當年便屠盡爾族上下六十余口,——狼崽兒都無一幸免!時至今日只怕連骨頭都朽成渣了,你還老想著回荒原作甚?……”

  前半段閑言碎語倒無關(guān)緊要,狼犬仍舊挺尸般躺著不動;但一聽最后這幾句,腦袋上原本無精打采的兩只尖耳頓時支棱起來。

  顯見族群老小的安危,始終最令它牽腸掛肚。

  狼犬翻身爬起,也不吠,只喉間“咕嚕嚕”低吼,更加瘋狂地拽動鎖鏈,啃咬籠柱,哪怕鎖鏈因此嵌進頸肉里,磨擦著骨頭勒出血來,也渾然不覺,覺而不顧。

  鎖鏈不時撞擊鐵籠,“嘩啦啦”的,在靜謐的夜空里隨風上揚,飄至山頂,換來一聲鈴響。

  丁零……

  緊接著,一道懶洋洋的人聲回蕩開來,“修行不易,故留爾命。今日受吾驅(qū)使,將來隨吾得道,亦是雞犬升天的造化,何以不從?”

  余音裊裊。

  良久萬籟俱寂。

  惟、鐵籠里爆起不甘的怒吼。

  ——嗷?。。?p>  空氣劇烈的震顫,推動重重聲浪滌蕩九霄。

  實難想象,那枯瘦的狼軀明明弱不禁風,卻為何還能迸發(fā)出如此具有爆炸性的力量。

  一聲冷哼帶著慍惱,宛若天怒,“敬酒不吃吃罰酒?!?p>  咔!

  水桶粗細的雷光狀似天刀,應聲轟擊在鐵籠上,濺起銀白色的火花,將山間照得亮如白晝。嗚嗚咽咽的狼嚎由近及遠地蕩開,宛若鬼哭一般抓心撓肝。

  隨著那火樹銀花的閃光飛快地消散,悲鳴漸趨弱不可聞。狼犬倒在籠中,渾身焦黑,肚腹因為急促的喘息而不斷起伏。

  唯有那對狼眸!

  眼底的光非但不曾黯淡,反而越發(fā)明亮,更見鋒芒。

  ——一如天上星輝!

  清冷中盡顯不屈。

  凌厲中透著堅定。

  而同一顆星辰,將在不久之后閃耀在凈妖廢墟的夜空。

  它與其他所有同類一樣,見證了從古至今的悲歡離合,雖無言訴說,卻能通過冥冥玄感,將世間的苦與念隱隱傳達。

  即如當下,寵渡沒來由心口驟緊,不免蹙眉自思:“真?zhèn)€奇哉怪也。何來這陣揪心?”

  旁邊的老狼早已沉浸在寵渡嬰幼時的諸般妙趣中,故此并未察覺異樣;反倒因為寵渡繪聲繪色的描述,對狼媽的印象已不再囿于識海里一張單薄的畫片,而是變得更為飽滿與厚重。

  好似狼媽從那畫片里走了出來,就在老狼跟前來回奔跑,縱躍,蹲立,趴臥,打盹兒……

  老狼意猶未盡,正想讓寵渡再講講,忽察氣機翻涌。

  噗!——

  嘭!

  明明兩響,卻難分先后。

  所以聽起來只一聲。

  ——瞬閃那獨特的破風聲!

  各路人馬紛紛掐斷話頭,循聲顧望,果見中天之上,兩抹人影浮風高懸,隔空對峙。

  兩尊大神輾轉(zhuǎn)多地酣戰(zhàn)至今,終于重回凈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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