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風(fēng)林火山（上）
提圖斯勃然大怒，然而他并沒有發(fā)作的空間，幾個膀大腰圓的衛(wèi)兵已經(jīng)走了上來，伸手就要擒拿，絲毫沒顧忌他帝國將軍的身份。很快，提圖斯就被麻繩捆綁著扔到了一邊，嘴里塞著一塊不知從哪撕下來的破布，嗚嗚有聲，惡毒的咒罵盡數(shù)傾注到了他噴火的眼神中?？墒撬帜茏鍪裁茨兀扛@位年輕的軍團長撕破臉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事實上，帝國的大貴族中，沒跟他撕破臉皮的還真是鳳毛麟角，實在是這位帝國三杰之一不會做人，貴族的出身，市儈的脾性，無賴的行為，殘虐的性格，注定了他在社交方面的四面楚歌。
安東尼厄斯長出一口氣，開始凝神推演戰(zhàn)局，布倫努斯公爵不愧是以侵略性著稱的名將，哪怕只是陳兵北岸，安東尼厄斯也覺得對方的劍尖時刻指在自己的鼻子上。他所能憑依的就是塞布橋這處戰(zhàn)略要地。同時年輕的軍團長有些慶幸，父親所料果然沒錯，來的人果然是擅長奔襲的布倫努斯公爵，只有這頭雄獅才會對帝國大軍的后方造成致命的威脅。而只有塞布橋才會成為這頭雄獅的忌憚的天險，若是來的人換做是薩里昂三公中其他的兩位，塞布橋充其量只是一處交通要道而已。
細密地推演之后，安東尼厄斯長出一口氣，他不敢夸口自己能夠阻攔雄獅的腳步，但至少可以拖住布倫努斯公爵三天的時間。三天，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雖然不能左右一場戰(zhàn)役的走向，但是卻可以為勝利累積下足夠的優(yōu)勢！
只是，光是我這里堅持三天還不夠啊……安東尼厄斯的掌心滿是汗水，關(guān)鍵是，父親，你所要堅持的，不只是三天啊……
“三天。”莫里斯將計算尺扔在地圖上，焦躁地說，“安東尼厄斯的陣型明顯是專門針對我們的！騎兵根本無法在橋面上展開，只能靠步兵推進，在南岸鑿出一道口子，騎兵才有沖鋒空間?！?p> 凱伊鐵青著臉，三天，這意味著他們就算強行突破了塞布橋，帝國也已經(jīng)從達夏人的糾纏騰出手來，準(zhǔn)備好好招待一下這位不速之客了?！暗龋俊眲P伊幾乎是從牙縫間擠出了這個字。“艾爾夫萬公爵大人正在向卡林德恩堡進軍，只能期待他來破解僵局了?！?p> “不等。”雄渾的聲音自營帳外傳來。“即刻進攻。”與此同時簾子被揭開，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了進來，頭發(fā)花白，眉目卻依然保持著年輕人的英挺。他俯視著戰(zhàn)術(shù)沙盤，對岸的帝國軍試圖用成規(guī)模的槍兵配合盾兵守住橋頭，只要弩手射住陣腳，這片防線就固若金湯——至少面對他是這樣。針對意圖昭然若揭，就是捏準(zhǔn)了騎兵在橋上無法展開的痛腳。很有效的戰(zhàn)術(shù)，但是，太多余。
確實行之有效，掐死了騎兵的弱點；但也確實多余，因為他是布倫努斯公爵，阿芬多爾的雄獅。
雄獅會被荊棘地擋住嗎？絕不！
“傳令，火獅子大隊全體下馬，編入前鋒步兵；血獅子大隊準(zhǔn)備一線沖鋒?！彼杖话炎罹J的兩隊獅騎士放入了前鋒陣容！而后他才看著凱伊，冷冷地說：“戰(zhàn)術(shù)意識還是單調(diào)。只有在馬上才能發(fā)揮戰(zhàn)斗力的騎士，都該滾去當(dāng)騎兵！”
“是！”凱伊慚愧，領(lǐng)命出去。莫里斯不安地看著父親：“不宣而戰(zhàn)，這會打擊到您的聲譽的。”
“戰(zhàn)爭無關(guān)榮譽，只有勝敗?！辈紓惻构糁币曋约旱男鹤?，“這是你的第一課?！?p> “是，父親?！?p> “下面讓戰(zhàn)士們教給你第二課?！辈紓惻棺叱鰻I帳，陽光在他銀白色的重鎧上反射出奪目的光芒，騎士們向這位薩里昂的名將行注目禮。他高舉手臂，沉雄地咆哮著：“告訴小莫里斯！敵人是什么？”
薩里昂最精銳的獅騎士大吼：“碾碎就行了！”
這一刻，聲浪熾烈如焰。
卡林德恩堡前是一塊平原，自奧薩·索倫與阿爾弗雷德大公在此進行的那場曠古爍今的戰(zhàn)役以來，帝國與薩里昂共在這塊平原上進行了一百三十八次會戰(zhàn)！雙方的鮮血早已浸透了這片不大的土地，兩國這些年所失去的戰(zhàn)士，足以在肥沃的中央平原上插滿白色的十字架。
一支將近萬人的部隊緩緩行進著，騎兵開路，步兵護住兩翼，沉重的攻城武器被小心翼翼地保護在中軍，間或有輕騎兵出入陣列，如同勘探的工蜂反饋即時的情報。
與準(zhǔn)備長途奔襲帝國大軍后方的布倫努斯公爵不同，這支軍隊將攻取卡林德恩堡，必要時甚至可以直插伊索斯。艾爾夫萬公爵是這支部隊的總統(tǒng)帥，老謀深算，治軍有度，論攻城略地，薩里昂無人能出其右。
艾爾夫萬公爵騎在馬上，輕輕地咳嗽著，他正在低頭翻看一副帝國的地勢圖。他戴著一副考究的金絲眼鏡，哪怕整個人包裹在沉重的鎧甲中，他也更像一位隨軍的貴族學(xué)者，而不是萬人大軍的統(tǒng)帥。
公爵的手指輕輕落在卡林德恩堡上，而后在泛黃的圖紙上劃拉出一道平滑的直線，在伊索斯之前駐足，圍繞著這塊全潘德最豐饒的土地打了個圈。他毫不懷疑自己能否連下帝國兩塊領(lǐng)地，其中之一還是創(chuàng)世女神教派的據(jù)點。帝國人的軍隊已經(jīng)開進了達夏的荒漠，短時間內(nèi)絕無回援的可能，哪怕城防依舊堅固，但是在艾爾夫萬公爵看來，沒有將領(lǐng)駐防的城池，與玉體橫陳的少女一樣軟弱與誘人。
同時艾爾夫萬公爵也很好奇，帝國人并不缺少戰(zhàn)術(shù)頭腦，他們必然會留下一個足以坐鎮(zhèn)帝國的帥才來應(yīng)對磨刀霍霍的薩里昂。是那位獲得了圣墓守衛(wèi)者效忠的賈斯特斯執(zhí)政官？亦或者是帝國精銳步兵云集的利維尤斯執(zhí)政官？還是說……艾爾夫萬公爵眼睛瞇了起來，冷光自水晶鏡片中折射而出。他已經(jīng)看到了卡林德恩堡上高舉的旗幟，慘綠的綢布上紋著一只陰森森的夜梟，那是西多利厄斯將軍的家徽。
艾爾夫萬公爵愉快地笑了起來，他能想象出遠征歸來的西多利厄斯看到自己的領(lǐng)地已然被劃入薩里昂領(lǐng)土?xí)r的表情，可他笑容很快僵在了臉上，因為他看到了一支部隊正從城門魚貫而出，沉默、有序而迅速地在卡林德恩堡前擺好了陣型。這是一支三千余人的軍隊，卻赫然做出了要跟萬人大軍正面交鋒的姿態(tài)！當(dāng)最后一隊騎士高舉著一桿并非夜梟旗的旗幟走出城門時，艾爾夫萬公爵眼睛微微一縮，而后驟然爆發(fā)出神采。
那是一面天藍色的旗幟，底部是海浪一般的花紋，一艘巨艦正破浪而行，船體猙獰仿佛出水的海獸，隨著旗幟在狂風(fēng)中鼓蕩，竟似要撞破綢布！頂部是一行漂亮卻鋒利的古帝國花體字，張揚繚亂如同刀劍交錯。在推行新政的帝國中，能寫出古帝國字的貴族寥寥無幾，而能寫得這么老道這么純正的，有且只有這么一位！
“執(zhí)政官凱洛斯?！卑瑺柗蛉f公爵輕聲念出了那行花體字，“久仰大名?！?p> 卡林德恩堡，凱洛斯執(zhí)政官立于城頭，隔著近千米的距離凝視著那招展的劍盾旗，知道那面旗下必然有一位戴著金絲眼鏡的公爵，他臉上浮起笑意，從容而優(yōu)雅，似乎完全沒在意對方壓倒性的人數(shù)優(yōu)勢，仿佛即將到來的并不是一場攸關(guān)帝國基業(yè)的決戰(zhàn)，而是一場貴族的社交舞會，而他派出城的部隊就像是一位被父親挽著踏入上流社會，要努力學(xué)會跟眼神熾熱的小伙子周旋的少女。
“好了，奧古斯塔娜，你帶兩個暗影大隊去伏擊布倫努斯，合適的伏擊地點我已經(jīng)標(biāo)注在地圖上了。這里交給我跟斯科萊魯就行?！眲P洛斯對身后的奧古斯塔娜說?！皝淼募热皇前瑺柗蛉f，那么進逼塞布橋的自然是那頭老獅子。”
“安東尼守不住嗎？”
凱洛斯搖頭：“換作是艾爾夫萬，安東有能力據(jù)守塞布橋一天以上?？扇绻遣紓惻沟脑挘恍枰齻€小時，他就可以打穿塞布橋的守軍?！彼粗鴬W古斯塔娜，神情嚴肅?！皠e忘了，他是披掛著烈焰的雄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