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章 攀爬深淵

　　斯科萊魯臉色一變，下一秒他的長劍已經(jīng)對準了聲音的來源。對方那恭候多時的語氣說明了很多事情，細想下去斯科萊魯甚至開始心悸：他是如何得知塞茲城堡的密道出口，又如何斷定自己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請相信我并沒有抱著惡意。如果我想要對一個超一流武者不利的話，可不會獨自一人來到此地?！闭f話的人盤膝坐在海灘的一塊巨巖上，一襲黑袍在海風中鼓蕩。他背對著斯科萊魯，注視絕望之海洶涌咆哮的大潮，絲毫不在意那柄穩(wěn)穩(wěn)指向自己背心的長劍。

　　“你是誰？”斯科萊魯?shù)秃取?p>　　“我叫約格特，是奧克斯瑟女神座下的祈求者?！睂Ψ绞┦┤晦D(zhuǎn)身，頭罩下一副銀色的面具覆蓋住了他的真容，“當然，我知道古帝國最堅定的捍衛(wèi)者是不會去在意任何一位潘德神祗的名字的。你只需要知道在這片大陸上，我們這種人被稱為異端?！?p>　　“說出你的來意！”斯科萊魯渾身肌肉繃緊，只要他愿意，兩人間那點距離隨時可以被抹去。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輕心。以往也有異教徒出現(xiàn)在帝國境內(nèi)，但無非就是吸納信徒或者綁架平民做祭品之類的陰暗勾當。像此人這樣正大光明地在自己面前現(xiàn)身，不是失心瘋就是另有所圖，更何況他的出現(xiàn)方式還如此匪夷所思！

　　“自然是想提供千夫長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約格特說，一只健碩的災厄鴉嘶鳴著急墜在他肩上，血紅色的瞳孔不善地對著斯科萊魯?！耙粋€能讓古帝國與暗影軍團再度輝煌的機會?！?p>　　“這句話你為什么不去跟執(zhí)政官大人說？”斯科萊魯不動聲色，“畢竟他才是肩負舊日榮光的那個人，我只不過是在追隨著他的腳步而已。”

　　“時至今日，千夫長還在用這樣幼稚的說辭來欺騙自己嗎？”銀面下傳來約格特的冷笑，“那閣下為何帶著不省人事的金色玫瑰要從塞茲的城堡上跳下，穿越密道來到這里？”

　　斯科萊魯在怒號的海風中長久地沉默，內(nèi)心掀起萬丈波瀾，他的所作所為竟然被對方盡收眼底，而他卻一無所覺。他慢慢地將長劍插回鞘中：“你是怎么知道這個地方的？”

　　“你是說塞茲城的密道？它恐怕比潘德大陸上現(xiàn)存的任何國家還要古老，從卡瓦拉大帝決意要在絕望之海的海岸線上筑起這座雄城伊始，這條隧道就被已經(jīng)被建筑師畫在了設計圖上?！奔s格特輕輕地梳理著災厄鴉的羽毛，“而我，恰好有那么一些舊潘德的門路?！?p>　　“你是說要光復古帝國？”斯科萊魯?shù)目跉庵谐涑庵鴿饬业牟恍湃?，“我為什么要相信一個不以真面目示眾的異教徒？”

　　“請別誤會，不是‘我’要光復古帝國。這是閣下的夙愿，而我只不過是想伸手幫上一把，從中獲益而已?！奔s格特攤開雙手，“而我也不需要博取閣下的信任。正如我所說，我提供的只是一個機會，把握與否，決定權(quán)則在閣下手里?！?p>　　斯科萊魯不置可否，示意約格特說下去。

　　“帝國在圖爾布克平原慘敗，塔劍騎兵統(tǒng)帥西多利厄斯、火弩大統(tǒng)領(lǐng)提圖斯被俘。帝國三杰失陷其二，國力空前衰微，乃是五國博弈的第二個大輸家。跟薩里昂一樣，都陷入了勉強自保，無力征伐的窘境。然而薩里昂三公尚能與烏爾里克五世齊心，可帝國的三位執(zhí)政官呢？利維尤斯是奧古斯塔的心腹，傳聞他甚至還與那位流亡他國的篡位者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凱洛斯則斡旋在拜蛇教與創(chuàng)世女神教派中，既不明令禁止蛇教信仰，也對創(chuàng)世女神教的傳教活動不冷不熱，始終對帝國新政保持著相當曖昧的態(tài)度；只有祖上為奧薩·索倫至交的賈斯特斯是馬略最忠實的擁護者?！奔s格特款款而談。斯科萊魯卻是暗暗心驚，對方從容不迫的言談展露了對帝國格局充分的了解。哪怕就算是那些在政壇鉆營多年的政客，也不能把帝國如今的情況概括得比他更好。

　　“試想，如果閣下在此時舉起光復古帝國的大旗，會有誰率先響應呢？”約格特的語氣仿佛是古籍中勸誘人去盜取禁果的毒蛇，“是塞茲的暗影軍團嗎？不！是那些散落在帝國境內(nèi)的拜蛇教殘黨！在馬略扶持的創(chuàng)世女神教的血腥鎮(zhèn)壓下，他們雖然只能在生存的罅隙間茍延殘喘，但依然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能將他們擰成一股繩的目標罷了?！?p>　　“然后呢？”斯科萊魯冷然反問，“暗影的千夫長高舉光復古帝國的旗幟，成為蛇教的中堅力量，南部平原陷入內(nèi)亂的戰(zhàn)火之中。而你，”他的眼神驟然鋒利，如同刀刃上流淌的冷光，“又想讓我為異端從這片烈火取出什么東西呢？”

　　“首先，我申明一點。我此行僅出于我個人的目的，而非代表我那些迂腐懦弱的同僚?！奔s格特豎起一根食指，輕輕地搖擺著，“他們只要侍奉女神，如期為她獻上祭品就會感覺心滿意足。而我呢，則希望能為她建立一個國度，讓信仰扎根在土地上，所有誕生的子民都是她虔誠的信者。就像秩序神尤諾米亞與蛇神阿茲達哈卡曾經(jīng)做到的那樣。前者讓整個潘德大陸都仰她鼻息，后者則使巴克斯帝國戰(zhàn)栗在群蛇的陰影中。但是當前五國割據(jù)的局面看似混亂，卻始終保持著微妙的平衡，新興的勢力但才露頭便會遭到不遺余力的打壓。我的一個朋友告訴我，只有足夠強悍的武裝勢力，才能夠打破如今的僵局。我相信以千夫長的能耐與拜蛇教的資源，打造出一支不遜色于暗影聯(lián)隊的勁旅應該是易如反掌。”

　　“原來是一個打著宗教旗號的野心家。”斯科萊魯冷笑，“可拂開陰謀和戰(zhàn)爭的灰燼，又剩下什么呢？”

　　“剩下什么？”

　　“只有混亂，一個慢慢吞噬我們所有人的深淵?！彼箍迫R魯似乎失去了將這場談話進行下去的興致，“你若是想在這個深淵中尸骨無存的話，請自便吧。恕不奉陪?！彼D(zhuǎn)身欲離開?？杉s格特那毒蛇一般的聲音追上了他：“混亂不是深淵，潘德才是?；靵y是從這個深淵中解脫的階梯，很多試圖攀爬的人大多失敗，以后再也不敢嘗試。失敗摧毀了他們，他們卻將此歸咎給混亂本身。而有些人本有機會去攀登這個階梯的，卻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依附在深淵之中?；蛟S是因為誓言，或許是因為友情，亦或許是因為愛，但那些都是假象，不過是流離之人追逐的幻夢罷了?！彼焓謱亩蝤f送上天空。兇禽迎著海風扶搖直上，在絕望之海永不停息的狂潮之上飛舞盤旋。約格特一字一頓：

　　“只有混亂與潘德本身，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