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超一流的追獵(上)
埃修靜靜地倒伏在半人高的茅草中,呼吸聲微不可聞,全身的肌肉看不出一絲起伏,像是一塊一動不動的磐石,儼然與身下的大地融為一體。
地面?zhèn)鱽磔p微的震顫,馬蹄聲由遠(yuǎn)及近,被泥土傳導(dǎo)到埃修的耳邊。一、二、三……十!埃修在心里悄然點數(shù)著,這是一隊滿編的菲爾茲威游騎,根據(jù)馬蹄聲的方位來看,他們之間的陣型及其松散,一旦受到襲擊,十個人之間完全無法互相接應(yīng),但埃修知道,這種松散,對他來說卻是最棘手的掣肘。他只要貿(mào)然動手放倒一個,剩下的游騎立刻會作鳥獸散,然后等待他的便是菲爾茲威軍大規(guī)模的圍剿!他先前已經(jīng)吃過一次虧,好不容易才從那堪稱天羅地網(wǎng)一般的攻勢中逃脫,這次自然留了個心眼。
雖然奇襲泊胡拉班成功,但埃修,乃至于基亞一行人都并未脫離險境,前線糧草被他們付之一炬,菲爾茲威人已經(jīng)是紅了眼睛,報復(fù)性地在泊胡拉班的周邊地區(qū)展開了犁地式的搜索。為了減輕基亞那方的負(fù)擔(dān),埃修刻意往菲爾茲威跟薩里昂交界處的方向遁逃,期間出手誘殺了幾隊意圖擒他拿下首功的游騎,將菲爾茲威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轉(zhuǎn)移到了東線。不過菲爾茲威那邊的指揮官反應(yīng)也很快,迅速地做出了針對性的布置,游騎在發(fā)現(xiàn)埃修的蹤跡后不再是大呼小叫地沖上來包圍他,而是留了幾個人不緊不慢地綴著,其余人則是快馬傳報大部隊。不是埃修甩不掉那些游騎,他若是一心想走,直接殺人奪騎便可揚長而去,可基亞那邊又該如何自處?他所能做的,就是將菲爾茲威人的反撲盡可能地往東線拉扯。
但躲在這里也不是長久之計,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片茅草是個天然的庇護所,自然也是搜查的重點對象。已經(jīng)有馬蹄聲逼近了他所處的位置,騎手揮舞著長矛,不停地?fù)荛_茅草。按理說以他一人之力,短時間內(nèi)很難徹底地搜遍這片茅草,但其他游騎卻絲毫沒有靠近協(xié)力的意思,只是嚴(yán)格地保持著彼此之間的距離。在埃修的耳邊,馬蹄聲便如同等著他這條大魚自己按捺不住投奔的網(wǎng)羅,疏而不漏。
這并非一般的菲爾茲威游騎!埃修突然醒悟過來,這等令行禁止的執(zhí)行力,絕非那些只是經(jīng)受過軍營潦草訓(xùn)練的斥候兵能夠擁有,其紀(jì)律性比起王公貴族的親衛(wèi)也相差仿佛,拿來做搜查的游騎說是浪費都不為過!
埃修的腦海里閃過一道電光火石般的念頭:他是被菲爾茲威的指揮官將計就計了!對方顯然意識到埃修意圖拖延,索性將所有的力量往東線調(diào)集,像是亡命的賭徒把自己的籌碼一股腦地堆上賭桌,逼得埃修不得不跟他一起孤注一擲!埃修察覺得太晚了,若是他能早點意識到,說不定還能在對方調(diào)集籌碼時及時抽身離場,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攤牌的階段,在對方將要亮出底牌時他才后知后覺地醒悟過來,這種時候想走,未免太天真了!莫說是這片茅草地,方圓數(shù)十里恐怕都在菲爾茲威人的控制之下!
好手筆?。∧呐乱呀?jīng)被逼入了絕境,埃修依然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稱贊道,這等了不起的決斷力,不知道是出自菲爾茲威哪位將領(lǐng)?
……
“赫拉克勒斯!你是不是瘋了?”瑪麗斯一巴掌拍在赫拉克勒斯面前的桌上,木制的桌面立刻出現(xiàn)了一個深深的掌痕,“部隊全部往東運動?難道那伙襲擊泊胡拉班的人會是薩里昂派來的嗎?”
“當(dāng)然不是?!焙绽死账共粸樗鶆拥鼗卮鸬?,“他們只可能是被瑞文斯頓那邊的一手暗棋?!?p> “那你還——”瑪麗斯瞪著眼睛,剛要發(fā)作,赫拉克勒斯及時地遞上來一張地圖,瑪麗斯瞥了一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雖然西吉蒙德侯爵不止一次地表示過她閱讀戰(zhàn)局的能力亟待提高,但瑪麗斯并非是對軍事一竅不通,至少軍事地圖還是能懂個七七八八。地圖上幾個醒目的紅叉分布在泊胡拉班的東部,隱隱約約連成一條曲折起伏的線。“這是先前那幾支游騎遇襲的坐標(biāo)?就憑這個判斷他們的逃跑路線未免太片面了吧?”瑪麗斯問。
“不是他們,而是他?!焙绽死账辜m正道,“昨晚,那支部隊分成兩股,一支趁著夜色掩護摸進后勤基地縱火,另一支則是單獨一人來跟你我周旋,拖延時間?!?p> “然后?”瑪麗斯面色不善,她知道赫拉克勒斯的說辭給她留了些面子,什么“趁著夜色”?分明是她自己亂命,在哨兵執(zhí)勤時分發(fā)酒食,結(jié)果營地酒氣沖天,酒鬼遍地,才讓那伙人趁虛而入。
“我在想,這是他的故技重施?!焙绽死账箾]注意瑪麗斯的臉色,“他襲擊了我們放出去的斥候,有意識有預(yù)謀地想把我們的注意力往薩里昂邊境的方向引,說明從泊胡拉班逃離后,他還沒跟同伙會合,現(xiàn)在則是冒險以自己做餌。所以我就把我的親兵派出去,讓他們不要戀戰(zhàn),只是盡力地壓縮他的活動空間,讓我有時間鋪網(wǎng)……”他講解得很耐心,但是瑪麗斯對這種分析最是頭痛,聽了一半就不停地?fù)u頭:“停停停停!你能不能長話短說?”
“可以!”赫拉克勒斯痛快地回答,“八個字,將計就計,十面埋伏。”
“不懂!”瑪麗斯也很痛快地回答。
“……”赫拉克勒斯沉默半晌,誠懇地注視著瑪麗斯的雙眼:“瑪麗斯大小姐,你既然不懂,為什么要來指摘我?雖然我目前仍然是你的副官,按理說應(yīng)該遵循你的指令。但是昨晚之后,你還沒意識到你在軍事決策方面是有多亂來嗎?”
瑪麗斯張了張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赫拉克勒斯的語氣并不嚴(yán)厲,但每個字都像是針一樣扎在她的要害上,讓她無從辯駁。亂命的是她,被埃修挾持的也是她,后勤基地失陷在火海中,她也難辭其咎!
“你有幾成把握?”瑪麗斯低聲問。
“九成?!焙绽死账箶蒯斀罔F地說,“那個以身做餌的武者有九成的可能性落網(wǎng)。”
“九成嗎?”瑪麗斯皺眉,她了解赫拉克勒斯,他說九成,那就是實實在在,毫不摻水的九成,同時也意味著,還有一成是他無法把握住的,留給那個武者的生機!“哪里讓你沒有十足的把握?”
赫拉克勒斯不語,視線落在地圖的一角,那里是將薩里昂、菲爾茲威、瑞文斯頓分隔開來的門德爾松山脈。山勢險峻起伏,是山賊與亡命徒的樂土,而埃修最后的一成生機,便是在赫拉克勒斯收緊網(wǎng)羅,完成合圍之前,逃進門德爾松山脈!
赫拉克勒斯輕輕地拍了拍手,一名士兵走了進來:“大人,有什么吩咐?”
“傳令,備馬?!?p> “是!”
士兵出去了,而赫拉克勒斯開始穿甲,瑪麗斯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你這是去干嘛?”
“我要去親自掐斷這最后一成生機!”面甲“啪”地一聲落下,赫拉克勒斯的眼中,刀鋒一般的冷光狂野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