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南域風云（二）

　　“露西在失蹤前跟我說過，她想去波音布魯?shù)耐趿W院就讀。我沒同意?！睖氐蠣柤浪揪従彽卣f。

　　“你是說，為了繼續(xù)她的學術(shù)研究，露西不惜跨越整個潘德大陸，冒著成為薩里昂或者菲爾茲威的俘虜?shù)娘L險也要前往天寒地凍的北境？”賈斯特斯鷹隼般陰沉的目光落在溫迪爾臉上，一字一句都帶著徹骨的寒意，“你相信嗎？”

　　溫迪爾祭司搖了搖頭：“露西是一個明事理的孩子，我相信她不會為了一個學者云集的王立學院而讓大人為難。她應(yīng)該有事情瞞著我，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事會讓她這么義無反顧?！?p>　　賈斯特斯煩躁地皺了皺眉，他瞪著溫迪爾：“關(guān)于那隊被露西帶走的隊伍，你有什么線索嗎？”

　　“目前為止，我只知道她是動用了創(chuàng)世授權(quán)書賦予她的權(quán)利無償雇傭了一支精英小隊，但是我不知道她哪來的授權(quán)書。上一封授權(quán)書是在兩年前由我親手授予格雷夫男爵，同時晉升他為光輝十字騎士團的大團長?！?p>　　賈斯特斯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惘然，隨后是深切的無奈與疲憊。賈斯特斯慢慢地坐下，眼神里像是有大雪撲簌簌地飄落，他把臉埋在手里，聲音暗?。骸八龖?yīng)該是模仿你的字跡偽造了一封?！?p>　　溫迪爾祭司沉默了很久，抬起頭看著賈斯特斯，聲音同樣嘶?。骸按笕耍@種行為嚴重地觸犯了教義，是不折不扣的瀆神，請不要做出這種不負責任的推測?！?p>　　“露西七歲那年，我和阿迦松正在皇帝陛下新建的不朽兵團內(nèi)擔任教官，”執(zhí)政官面無表情，“當時陛下還是帝國的軍事執(zhí)政官，常年在前線作戰(zhàn)，偶爾會跟我們用書信聯(lián)絡(luò)，交流兵團的訓(xùn)練計劃。有一日露西在我書房找書看的時候，無意在書桌上看到了陛下的親筆信，她偷偷地把那封信藏了起來，又模仿陛下的筆跡偽造了一封，甚至連執(zhí)政官的印章都讓她畫得惟妙惟肖，若不是露西寫的內(nèi)容太過隨意荒謬，我真的看不出端倪?！?p>　　“她寫了什么？”溫迪爾祭司忍不住問道。

　　“她在那封偽造的書信上如是寫道：‘賈斯特斯，有空多帶著不朽者們?nèi)ヒ了魉沟膱D書館，把書搬到你女兒的房間里，等她看完以后再搬回去，可以有效地鍛煉他們的體能’。我還在詫異陛下為什么會開關(guān)于我女兒的玩笑，露西就從書桌下爬了出來，把原件放在了我面前?！辟Z斯特斯回憶著，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半點笑意，但是原本繃得很緊的臉部線條卻明顯地柔和了不少，然而那一點人父的溫柔在下一秒便在他的眼神里湮沒了，只剩下身為執(zhí)政官的剛毅，“所以，她是有能力仿造一封創(chuàng)世授權(quán)書的，而且可能性不小?！?p>　　一時無言，賈斯特斯捂著自己的額頭疲憊地靠在椅子里，而溫迪爾祭司閉著眼睛，似乎是在思索，大廳里只剩下老人沉重的呼吸聲，仿佛正漸漸走向朽壞的風箱。當溫迪爾祭司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呼吸聲已經(jīng)平穩(wěn)下來，他朝執(zhí)政官鞠了一躬：“大人，國事為重，露西安娜小姐的事暫且不提，我們另有更重要的事務(wù)需要討論?！?p>　　賈斯特斯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盯著溫迪爾祭司，像是要看穿祭司罩袍下那具雖然蒼老卻仍然強健的身軀，看透老人心里的真實想法，然而對方只是微笑著與他對視，宛如湖水一般澄澈平靜的眼神漫過，包容卻又堅韌，賈斯特斯節(jié)節(jié)敗退。他有些狼狽地避開了溫迪爾祭司的目光：“溫迪爾，你這是什么意思？”

　　“雖然露西安娜小姐很可能有褻瀆女神的嫌疑，但是她離開伊索斯多日，又有教團精銳部隊護送，很有可能已經(jīng)接近瑞文斯頓邊境，以我們目前的人力物力，很難支持橫跨整個大陸的追捕?！睖氐蠣柤浪静患辈痪彽卣f，“既然露西安娜小姐在信中表示她會遣回被她帶走的小隊，我們可以等他們回營后再做打算?！?p>　　“我們就不能跟瑞文斯頓那邊要人？”執(zhí)政官冷冷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

　　溫迪爾祭司只是微笑：“露西安娜小姐聰明絕頂，怎么可能會貿(mào)然暴露自己的身份?！鳖D了頓，他又輕聲說：“大人，就算你真的把露西捉回來了，你舍得把她關(guān)到審判所的監(jiān)獄里嗎？”

　　“我舍得，你舍得嗎？現(xiàn)在是你作為教團的大祭司，卻在一味地袒護她！以前為了追捕一個朝女神像吐口水的拜蛇教徒，你親自帶著獵殺小隊潛入揚維克朔，端了他們的窩點，甚至差點讓我們跟菲爾茲威之間爆發(fā)全面戰(zhàn)爭。”賈斯特斯惱火地說，“現(xiàn)在你卻想軟處理？都是你把她寵壞的！”

　　溫迪爾祭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大人，這是我們目前唯一的選擇。我現(xiàn)在也不是不可以帶著一支最精銳的教團傭兵進入瑞文斯頓把露西帶回來，可我一走，帝國境內(nèi)還有超一流武者嗎？”

　　賈斯特斯被問住了，他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老人不僅僅是創(chuàng)世女神的代言人，更是一柄老而彌堅的利刃！只是因他在宗教的至高地位，也因為帝國還有暗影千夫長與劍斗士兩位更具攻擊性的超一流武者，近年來溫迪爾祭司從來都是只在帝國境內(nèi)坐鎮(zhèn)，鮮有隨軍出征過。然而現(xiàn)如今斯科萊魯叛逃，歐魯巴重傷瀕死，帝國原本足以懾服整個潘德的頂端戰(zhàn)力瞬間折損過半，更是需要溫迪爾祭司來撐過這段漫長的真空期。

　　“更何況，我也希望大人有時能表現(xiàn)出身為父親的一點擔當，給自己的女兒一點小小的任性空間。”溫迪爾祭司輕聲說。

　　賈斯特斯莫名其妙地看著溫迪爾祭司：“什么父親的擔當？你難道放縱得還不夠？”

　　“露西這幾年其實過得很不開心，她原來是個很愛玩的孩子，但是沒人跟她做朋友。”溫迪爾想了想，糾正道：“或者說是帝國的年輕一輩們沒一個夠資格做她朋友。她這時出走，未嘗不是一件好事?！?p>　　“我女兒失蹤了還算是一件好事？你知不知道潘德現(xiàn)在兵荒馬亂？”執(zhí)政官的額頭暴起蟒蛇一般猙獰的青筋，眉宇間仿佛堆積著厚重的雷云，雷霆一般的怒火隱藏在川字紋的最深處。

　　“以目前大陸的局勢，露西確實很危險，甚至有可能遭遇不測；可就算她回來了，以您給她安上的罪名，她還是難逃一死——若是有了充分的證據(jù)，我是不會包庇她的。”溫迪爾祭司溫和地說，“大人就任律法執(zhí)政官以來，執(zhí)掌帝國法典，從未在仲裁的天平上添加私人的砝碼，而我在伊索斯協(xié)助大人處理政事數(shù)載，也未曾有一刻向私心妥協(xié)過，大人大可相信我?！?p>　　賈斯特斯的臉色愈發(fā)陰沉，他深深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既然如此，為什么又要軟處理？溫迪爾，你究竟想做什么？”

　　溫迪爾祭司想了想：“我只是想體會一下被為難的感覺，目前為止雖然很鬧心，但是又好像挺開心的?！?p>　　……

　　賈斯特斯無言地注視著溫迪爾祭司，最終妥協(xié)般地搖了搖頭：“越來越看不懂你了，但是誠如你所說，短時間內(nèi)也沒有辦法?！?p>　　“可能這就是代溝吧?！睖氐蠣柤浪菊f。

　　“那么，你說的更重要的事務(wù)是什么？”

　　溫迪爾祭司的神情立時嚴肅起來：“暗影聯(lián)隊與不朽騎士團火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