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白鹿出林（三）

　　當(dāng)?shù)∨c特蕾莎離去之后，凱德倫這才拖著渾身發(fā)軟的莫麗爾從懺悔室里爬出來，一陣風(fēng)卷進側(cè)廳，他狠狠地打了個寒噤，這才意識到冷汗已經(jīng)浸濕了他的后背。凱德倫后怕不已地撫摸著胸口，原來上層貴族間的傳聞是真的，異端裁判所的所長確實擁有一雙有如鬼神般的眼睛，哪怕是隔著格子窗對視也如同被長矛當(dāng)胸貫穿！

　　“秩序女神在……在上，所長大人……的眼神，簡直……簡直如同惡鬼一般！”莫麗爾臉色煞白，牙齒不停地打著寒戰(zhàn)，說話斷斷續(xù)續(xù)，身子也在顫抖，像是剛被人從冰水里撈出來。凱德倫摟緊了她，輕輕地吻著她的額頭，好言安撫著：“沒事，寶貝兒，他們都走了，他們都走了……”

　　凱德倫輕聲呢喃著，熱氣呵在莫麗爾的耳邊。他的臂彎確實堅強有力，莫麗爾漸漸安心下來，頭枕著凱德倫的肩頭，可隨后她的身子驟然繃緊，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凱德倫的臉，剛想張嘴，卻被凱德倫死死地捂住了。

　　“別恨我寶貝兒，你跟我都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我不會說出去，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說出去，所以……別恨我。”凱德倫用力箍緊懷中的女人，感受著嬌柔的肉體內(nèi)骨骼節(jié)節(jié)斷裂的脆響，他依然在輕聲呢喃，聲音極盡輕柔，像是與風(fēng)纏綿的柳絮，就是這樣的聲音不知道讓多少個深居雙子塔的修女融化在他的攻勢中，可這細語落在莫麗爾耳邊卻陰冷有如死神的吐息，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正在巨大的外力壓迫下破裂，內(nèi)臟的碎片在體內(nèi)隨著決堤的血液翻滾。彌留之際她想起了出門前雙子塔內(nèi)嬤嬤的告誡：

　　“凱德倫子爵并非是個值得你去托付真心的男人，你被愛情沖昏了頭腦，不知道將身心交給這么一個草莽出身的貴族會有多么危險！莫麗爾，現(xiàn)在回頭還來得及?！?p>　　當(dāng)時她歡欣雀躍地要去赴一場幽會，完全沒有將嬤嬤的話當(dāng)回事，而現(xiàn)在，她即將死在心上人的手中。

　　恐懼與絕望在莫麗爾的眼中定格，她的雙腿輕輕彈動了一下，整個人不再掙扎，像是一頭被放完血的小綿羊，毫無生氣地躺在凱德倫懷里，只有鮮血不停地從嘴角溢出。凱德倫松開手，小心翼翼地將尸體放平，不讓自己的衣服沾上太多的血跡，然后他撕下落地窗的窗簾，將尸體包裹起來攔腰抱起，走出了側(cè)廳。哪怕一路上有不少神職人員投來詫異的目光，但直到凱德倫走出教堂跳上馬車，也沒有人攔住他過問，輕松到凱德倫自己有些都不敢相信。他定了定神，對駕車的親信說：“回會館?！?p>　　“是，大人。”親信揚起馬鞭，同時臉上帶著淫猥的笑容，“頭兒，怎么今天這么早就完事了？”

　　“別那么多廢話！”凱德倫呵斥道，他心力交瘁地靠著車廂，閉起眼睛，可那對鬼神般的眸子依然揮之不去。凱德倫睜開了眼，對親信說：“待會你幫我處理一具尸體，帶到下城區(qū)的亂葬崗埋了。”

　　“??？咋回事啊？頭兒你幽會咋還鬧出人命了？”親信有些詫異，然后又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還是說頭兒你太勇猛了？”說完他“嘿嘿嘿”地笑了。

　　“不該你問，別問了?！眲P德倫有些頭疼，生平第一次開始后悔把這個以前在他嘯聚山林時鞍前馬后服侍他的小嘍啰封成自己的侍從。

　　馬車在會館前停下，凱德倫走下馬車，卻發(fā)現(xiàn)有一個眉眼溫和的年輕人在門前安靜地等候著。凱德倫有些眼熟，卻一時記不起自己何時見過這個年輕人，“你是？”他謹(jǐn)慎地問。

　　“在下乃是埃爾德雷德侯爵的侍從，亞特。”年輕人彬彬有禮地說，臉上掛著無可挑剔的微笑，齊整的劉海從他額前垂下，他抬手輕輕捋開，“見過子爵大人?！?p>　　“啊，是你??！”凱德倫想起來了，他在當(dāng)日的慶功宴上見過這個年輕人一面，當(dāng)時他就站在埃爾德雷德侯爵的身后，凱德倫還跟他碰過幾次杯，“有什么事嗎？”

　　“侯爵大人不日將啟程趕回白鹿堡，臨行前想要宴請一些同僚?！眮喬剡f上一張精致的請柬，凱德倫的名字用涂著金粉的花體字漂亮地寫就。

　　“哦，這樣啊，我有空就去吧?！眲P德倫接過請柬，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著，繞過亞特走進了會館。

　　“亞特恭候子爵大人的到來?！眮喬卦谒砗笳f。

　　凱德倫沒有理會，“砰”地關(guān)上了會館的門。會館里面靜悄悄的，蒙特沃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一個年長的女仆在跪在客廳中央擦拭著地板。凱德倫走到女仆身后，用力地踢了一下她的屁股。女仆向前撲倒在地，回頭惶恐地看著凱德倫?！敖o老子拿酒來，越多越好！”凱德倫聲嘶力竭地喊道。

　　當(dāng)蒙特沃男爵回來時，會館內(nèi)漂浮著濃烈的酒氣，而凱德倫醉醺醺地倒在地板上，懷里抱著酒壇，渾濁的酒液涌出來打濕了他的胸口，在地板上肆意流淌著，他的身邊還東倒西歪地放著幾個已經(jīng)見底的酒壇，而女仆站在一邊不知所措地看著。

　　“老爹，大白天你喝這么多酒做什么？”蒙特沃上前費勁地從凱德倫手里搶過酒壇，而凱德倫只是含混地咕噥了一聲，翻過身去，蒙特沃依稀聽到他嘴里不停地念叨著：“我什么都不記得了，真的，什么都不記得……”

　　“不記得什么？老爹，你不記得什么了？”蒙特沃使勁地搖晃著凱德倫，而后者恍若不覺，沉沉地睡死過去，鼾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