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巧不成書（下）

　　“還有什么事嗎？”

　　“請大人答疑?！崩顾f上報告，“屬下不理解鐵臂撤軍的動機何在?！?p>　　“確實，這場勝利匪夷所思，”中年人翻閱著自西線傳過來的機要情報，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他在思考的時候面部也如同冰雕一般沒有任何表情?！伴_春在即，為了應付迷霧山新一年的入侵大潮，舉國的補給線都往我這匯集，隨著時間的推移，西線的配給只會越發(fā)吃緊。西吉蒙德不可能不清楚這一點。應該是伊凡勒斯使了奇招，才迫使他撤軍的——想不到老家伙還有些本事?！彼降胤Q贊了一聲。

　　“利斯塔，取西線的軍事地圖來?！?p>　　巨大而精細的軍事地圖在桌上鋪開，霍爾丘陵的全貌漸漸展現(xiàn)出來，這片并不算寬闊的地域就像是一座聯(lián)結(jié)瑞文斯頓與菲爾茲威的橋梁，南北兩端分別鎮(zhèn)守著鐵橡堡與龍衛(wèi)堡。中年人的手指自霜息山出發(fā)，自北往南緩緩滑落，然后在中段突兀偏折，在銀湖鎮(zhèn)的位置短暫停留了一會，隨后閃電般揚起，堅決地落在泊胡拉班?！霸瓉砣绱??！敝心耆搜院喴赓W。

　　“大人，我沒看懂，也沒聽懂?！崩顾侠蠈崒嵉卣f。

　　“不懂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妙手。無非就是派幾隊有實力也有膽色的傭兵潛入菲爾茲威，接連襲擊補給運輸隊——當然也有可能是把西吉蒙德的后勤基地給一鍋端了，不然西吉蒙德不可能撤得如此果決。如果是后者的話，那老家伙的運氣倒是一如既往地不錯，居然能在雜碎扎堆的銀湖鎮(zhèn)里撿到寶。”中年人卷起地圖塞進利斯塔懷里，“如果還不懂的話，抱回去慢慢看?！?p>　　利斯塔敬了個禮，夾著地圖準備離去。這時門突然被人撞開了，一個滿身是雪的哨兵跌跌撞撞地沖進來，幾乎要把門后的利斯塔撲倒在地?！皷|線急報！預兆——預兆之狼出現(xiàn)在依斯摩羅拉??！”他凄厲的聲音仿佛驚惶的烏鴉撲棱棱地在房間上空盤旋，帶著某種不祥的氣息。

　　“啪！”軍事地圖失手脫落，利斯塔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當那個名號帶著無與倫比的恐懼從哨兵嘴里喊出時，他能感覺到自己經(jīng)過右手血管的血液開始加速流動，漸漸化作狂暴奔涌的巖漿！因為充血，他右手腕以下的部分變得通紅，仿佛皮膚下的不再是血肉，而是熊熊燃燒的炭火。

　　利斯塔緩緩地吐出一口滾燙的濁氣。時隔多年，他再次聞到了右手上的讓人極度憎惡的血腥味。

　　預兆之狼，北境的居民對這個名字向來有著先天的恐懼感。因為那個名字的出現(xiàn)往往預示著鮮血與災厄。在口口相傳的古老傳說中，迷霧山的主神化身為山貓，從維約維斯山的山巔一躍而下，為它飽受壓迫的子民送來一名神使。迷霧山的部落將會團結(jié)在這名神使的戰(zhàn)斧下，而后如同雪崩一般席卷整個北境。

　　潘德199年，第一代預兆之狼出世，帶領(lǐng)著五萬大軍圍困瑞恩城長達四個月之久。當時還未立國的瑞文斯頓傾全境之力，這才擊潰了包圍圈，將第一代預兆之狼格殺在瑞恩城下。然而那黑暗血腥，仿佛被極夜籠罩的四個月已經(jīng)成了瑞恩整整數(shù)代人的夢魘。

　　“利斯塔?！崩顾牭街心耆说穆曇?，如同不可動搖的堅冰，“召集全境的領(lǐng)主，讓他們帶上各自最精銳的軍隊。告訴他們，獵狼的季節(jié)來了?！?p>　　……

　　伊凡勒斯子爵站立在寒冷的風中，面朝著封凍的內(nèi)海，黑色的大氅獵獵擺動。埃修與基亞沉默地杵在老人身旁。不遠處，蓋爾博德與雷恩緊張地往這里注視著，他們不是不想跟過來，不過被伊凡勒斯子爵嚴厲地制止了。

　　“好久沒到銀湖鎮(zhèn)看海了，這里的風比芬布雷那邊的海岸溫柔太多。只可惜不是夏季，沒有翱翔的海燕，也沒有粼粼的波光?！崩先溯p聲嘆了口氣，“上次來這里，還是四十年前。當時跟我一起來的還有幾個朋友，現(xiàn)在也只剩下我一個人了?！彼D(zhuǎn)過頭，抱歉地對身后的兩個人笑了笑，“人上了年紀，難免為了舊事而感傷?！?p>　　“子爵大人愿意與我們分享舊事，某種程度上也是相信我們?！被鶃喴贿呌棉o令應付著，一邊推敲著伊凡勒斯子爵的用意。

　　“不，我不相信你們?！崩先似届o地開誠布公，“你們出類拔萃得太過可疑。巴蘭杜克先生強得匪夷所思，基斯亞先生的軍事素養(yǎng)甚至讓我這個老將都為之汗顏，而且——”他轉(zhuǎn)向基亞，眼神略帶著些嘲弄，“聽你的談吐，可不像是一個四海為家的冒險者啊。這些可不是一個尋常的貴族出身能培養(yǎng)出來的品質(zhì)?！?p>　　基亞沉默，任由寒風拂去自他額頭滑落的一滴冷汗。

　　“子爵大人是想探明我們的底細？”埃修神情自若地開口。

　　“不，人人都有資格保守自己的秘密。我也沒有窺探的愛好。但我在擔心你們的秘密會給瑞文斯頓帶來更多不必要的動蕩。只是你們的雇傭合同也還剩三周，如果強行解約的話，我可是支付不起比傭金還高昂的違約金?！币练怖账棺泳粑⑿?，“所以我想出了一個折中的方案?！?p>　　“那子爵大人的意思是？”

　　“我要你們起誓，”伊凡勒斯子爵轉(zhuǎn)過身，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埃修，“在這剩下的三周之內(nèi)對瑞文斯頓保持著忠誠?！?p>　　“好，我以名義起誓?！卑Ｐ藓敛华q豫地舉起右手。

　　“不，”老人的目光有如深井一般幽邃，“我要你們以父母的名義起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