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jié) 不歡而散
曹州城內(nèi),彭遠他們已是一個個全都滿載而歸,唯獨曹翔卻是杵在人群之后悶悶不樂。
見左右皆已到齊,于是曹全晸開口道:“此次我軍雖勝,卻也是又被那黃巢僥幸逃脫,想來用不了多久對方便就會再大舉來攻。”
“賢弟所言極是,如此我們還須早作打算才行?!?p> “哦,但不知楊兄有何高見?”
“此次黃巢賊眾來勢洶洶,現(xiàn)如今梁弼之事更是如同往其胸口上狠狠地刺了一刀,恐怕我們這小小的曹州城很快就會籠罩在血雨腥風(fēng)之中,所以依在下之見,莫不如……”
“如何?”
“莫不如棄城北走,轉(zhuǎn)守濮州,如此也能暫避對方鋒芒不是?”
“什么!”
眾人一聽卻是全都泄了氣。
“大人,萬萬不可!如此一來我們之前所有的努力豈不就都白費了?”彭遠急忙道。
曹全晸則站在那里眉頭緊鎖,一言不發(fā)。
楊廣平見了卻是忙又說道:“我亦知大家不愿撤走,其實在下又何嘗不是如此,只是不走又能怎樣,眼下光憑我們城中這區(qū)區(qū)六千人馬如何能敵得過那黃巢的十五萬大軍?諸位不要忘了,此前曹翊賢侄是怎么死的,而那宋州一役便就是我們的前車之鑒呀!”
“?。?!”
曹全晸本不想多說什么,可當(dāng)他聽楊廣平忽然提起自己長子時,卻也是不由得心中不快,于是開口道:“是呀,只怪吾子太過愚直,為他人守土,死他人之城,實在是不智呀!”
楊廣平一聽,心想,“當(dāng)初臨行前我早已勸過那曹翊,只讓其和我們一起撤走便是,可他卻固執(zhí)己見,說出一大堆的道理就是不肯走,這叫我又能怎么辦?”
“老弟呀,聽你之意莫不是在怪我不成?”
曹全晸也覺得自己方才之語確有失言,可他剛要解釋,曹翔卻是從人群中站了出來。其實,曹翔早已在后面憋了許久,只是礙于對方的身份,他這才一直忍著沒有開口??裳鄢蛑@會兒那楊廣平竟開始責(zé)難起自己的父親,這下曹翔也是終于忍無可忍。
“伯父,那日宋州大戰(zhàn)之時,我輩皆負傷在身,但不知身為宋州刺史的伯父您又傷在何處?”
楊廣平一聽立刻漲紅了臉。
“這……”
“好,便不說宋州,昨夜三軍齊動同心討賊之時,伯父您卻又在哪里?”
“我在……我在……”
楊廣平忙扭頭看了看曹全晸,隨后只將已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于此大敵當(dāng)前之時,就連那庶民百姓尚知戮力同心助我破賊,甚至有不惜以死明志者,回過頭來再想想吾兄,確是死得不值、不智呀!”曹翔高聲道。
“沒錯,確是不值!不值呀!”沈明忙也在邊上跟著賭氣道。
旁邊石紹則趕緊朝他擺了擺手,可沈明卻是把腰一叉。
“本來嘛,俺又沒說錯什么,曹將軍他……”
“好了,沈明,不要再說了!”
彭遠忙回身止住了對方。
楊廣平只皺著眉朝曹翔開口道:“賢侄,怎么能這么說呢,你可知……”
但這時曹全晸卻是忽又將之打斷。
“好了,都不要再說了!楊兄之言確也并非不無道理,眼下若是光靠我們自己孤軍奮戰(zhàn)確有困難,所以早前我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往淮南,但愿那高駢的援軍已經(jīng)動身了?!?p> 然而,聞聽曹全晸之言,堂下彭遠他們卻是一下子全都怔住了。
“大人……”
彭遠欲言又止。
曹全晸見狀忙催問道:“怎么,有何不妥?”
見彭遠面露難色,于是石紹趕緊從旁替其解釋道:“大人,只怕我們已等不到那高駢的援軍了?!?p> “哦,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石紹這才將他們此前于淮南的經(jīng)歷,以及劉大的所見所聞一五一十全都向曹全晸敘說了一遍。
“什么!”
曹全晸聽完不禁大驚,隨即只站在那里半晌無語。
彭遠見狀則連忙跪下道:“大人,這都是卑職之過,卑職本該早點將這些告訴大人您的?!?p> 旁邊沈明忙也跟著跪了下來。
“大人,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俺大哥,俺大哥也是因為擔(dān)心您剛剛才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所以……”
“住口!沈明,還不快退下!”彭遠卻再次止住對方道。
許久,曹全晸這才也輕輕擺了擺手。
“唉,彭都尉,你們都起來吧,此事又怎么能怪你們呢。”
眾人互相瞅了瞅。
“多謝大人不責(zé)之恩?!?p> 而這時那已在旁邊沉默良久的楊廣平卻也是再次開口。
“賢弟呀,既是眼下淮南援軍已指望不上,那不如就照我先前所說,咱們還是趕快退守濮州吧,如此也免得再重蹈宋州之覆轍!”
眾人聽了卻是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
“哼,當(dāng)初大哥怎么就沒看出楊廣平這家伙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早知如此在宋州時就不該放他走,只將這廝綁于城頭,倒看他是不是會嚇得屁滾尿流!”曹翔不禁于心中暗自罵道。
“父親……”
可曹翔剛想再說些什么,曹全晸卻只一擺手。
“也罷,如此便有勞楊兄速帶城中百姓先行一步,倘若曹州戰(zhàn)事果然不利,吾自當(dāng)率眾突圍,設(shè)法到濮州與兄再會?!?p> “好,事不宜遲,那在下就先告辭了?!?p> 說完,楊廣平只皺著眉看了看身旁曹翔、彭遠他們,之后便在那眾目睽睽之下獨自步出了府衙。
“呸!枉我還一直稱他作‘伯父’,真是個貪生怕死的無恥之徒!”曹翔沖著對方的背影狠狠罵道。
“噯,翔兒,不可如此,再怎么說他也是你的長輩呀?!?p> “哼,什么長輩,不過就是個鼠輩而已!”
雖說最后惹得眾人是不歡而散,可既是曹全晸的決定,他們大伙兒便也只好依從。很快,那讓人心酸的一幕就又出現(xiàn)了。
“曉梅,記住,路上一定要聽李嬸的話,知道嗎?”
曉梅默默地點了點頭。
因為已是再信不過楊廣平,所以這次彭遠便將曉梅托付給了一名隨行的婦人照料。
“曉梅,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俺和大哥他們就會到濮州去接你的,到時沈大哥還帶你到城上去放風(fēng)箏好不好?”沈明只在一旁嘻嘻哈哈道。
見曉梅總算是有了點笑模樣,眾人這才也稍感寬慰了些??刹恢獮楹?,這次彭遠卻是顯得有些格外難舍。望著瑟瑟秋風(fēng)中曉梅那瘦弱的身影,兩行熱淚竟于不經(jīng)意間從彭遠的眼中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