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步步成局（一更）

　　　　眼眶中孱弱的淚珠兒再也蓄不住，斂秋小聲抽泣起來，抓緊景瑟的雙手漸漸無力，放松垂落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斂秋才抹了淚，朦朧雙眼中破碎出一抹堅定來，“不，奴婢不相信大夫人會這樣狠心?！?p>　　景瑟等的就是這句話，她心中冷笑，面上卻無甚表情，只淡淡地說：“母親安排來的人大概今晚能到，你信與不信，到那時便知道了?！?p>　　斂秋渾身幾不可察地一顫，牙關(guān)哆嗦，荏弱哀憐的目光看向景瑟，終是開了口，“大小姐，奴婢……奴婢不想死?！?p>　　景瑟恰到好處地哀嘆，“活在這世上的人，都是不想死的。我知你心中惶恐，可我五年未見母親，也僅僅是這兩日互通了書信才有了接觸，并不代表我就能在母親面前說上話。再者，我們此時遠(yuǎn)在花橋鎮(zhèn)這種距離金陵數(shù)百里的窮鄉(xiāng)僻壤，母親的人今晚就到，我上哪里幫你想法子去？”

　　斂秋張了張口，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秀麗的臉蛋上慢慢溢出了絕望。

　　景瑟視而不見，繼續(xù)道：“你是母親的陪嫁丫鬟，自小就跟在她身邊，她性情如何，再沒人比你更清楚，她要誰死，便會想盡一切辦法，且做得天衣無縫?！?p>　　此一句，讓斂秋頃刻憶起了二夫人的慘烈枉死——先是被一刀劃破肚腹硬生生把剛成型的胎兒抓扯出來燒了，再把尸體嵌于墻內(nèi)，永世不得安息。

　　那個時候她還小，原是不敢做的，可大夫人給了她兩個選擇：一杯毒酒一把刀。

　　刀自然是用來對付二夫人的，毒酒是給她準(zhǔn)備的。

　　大夫人說，如若她不敢，那就喝下毒酒，這樣就永遠(yuǎn)都不會把她的計劃泄露出去。

　　斂秋自是不想死的，所以最后選擇了去對付二夫人。

　　事后，斂秋大病了一場，冥冥之中感覺到大夫人要?dú)⑺郎缈?，故而抓住了大小姐要被送到莊子上的機(jī)會在大夫人面前自薦說可以做她最好的眼線。

　　沒想到五年過去，大夫人竟然再一次起了滅口的心思。

　　思及此處，斂秋枯槁的雙手緊緊攥住被角，唇角幾乎被咬破，針刺般的疼痛讓她勉強(qiáng)恢復(fù)了幾分神智。

　　她的確是忠仆，可沒有到愚忠的地步，當(dāng)年的事，分明是大夫人逼著她去做的，事后她也沒有要叛主的心思，大夫人為何要步步緊逼，卸磨殺驢？

　　難道僅僅因為自己是她跟前養(yǎng)的一條狗，所以生死便由著她的喜怒來嗎？“大小姐……”斂秋終是軟了語氣，一咕嚕從床上翻下來滾在地，又艱難地爬起來匍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磕響頭，“奴婢從前的確是做了許多對不起您和小少爺?shù)氖聝?，可那些事已?jīng)發(fā)生了，便是要了奴婢這條命，也不可能彌補(bǔ)回來，若是大小姐能救了奴婢這一命，奴婢今后誓死效忠于您?！?p>　　斂秋這頭磕得用心，額上全破了，血流不止。

　　景瑟眼皮隨意動了動，做出一副感動的樣子來，“你快起來?！?p>　　“求大小姐救奴婢一命，大小姐若是不答應(yīng)，奴婢便不起來?！睌壳锓堑黄?，反而磕得更響。

　　“唉……你這丫頭，怎會如此固執(zhí)？”景瑟嘆氣，眼底卻是凜冽寒涼的。

　　若是斂秋視死如歸，那她興許會高看她兩眼，但她此時為了保命不惜向自己下跪，且說了這些糊弄人的好聽話語，景瑟反而更看不起她。

　　不過看不起歸看不起，這出戲還是得唱下去。

　　裝模作樣地站起身將斂秋從地上扶起來，景瑟滿臉的感動，“我自小沒娘，身子骨又不好，留在右相府的日子，一個巴掌都能數(shù)得過來，來到這里，身邊更是沒什么能說得上話的奴婢，你今日這般做派，我雖不太贊同，卻甚為感動。我也不要你回報什么，你趕緊收拾收拾東西走吧，若是母親的人來了，我就說你已經(jīng)病故，母親大抵不會深究的?！?p>　　斂秋大喜過望，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大小姐的意思是，奴婢……”

　　景瑟明白她想說什么，點(diǎn)了頭，“對，只有這樣，你才能徹底解脫，今后再也不要回到金陵，去找個如意郎君嫁了好好過日子?！?p>　　景瑟說著，從錢袋里摸出幾角碎銀塞給她，“這是我納鞋底做繡活攢下來的錢，少是少了些，但足夠你一個月的盤纏了，你且先用著，出去以后再自行想法子，我如今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的人，只能幫你到這里了?！?p>　　斂秋熱淚盈眶，激動得半個字說不出來，只好張了雙臂緊緊抱住景瑟，“大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難忘?！?p>　　“行了，客套的話就不要說了，快些收拾東西從后門走，母親的人大抵快要到了，若是撞上了她們，我可再保不住你了?！?p>　　斂秋抹了眼淚，撐著病弱的身子收拾了東西，將包袱挎在肩上，再一次對著景瑟磕了三個響頭，道別后往后門方向去了。

　　冷然勾唇，景瑟眸底殺意盡顯。

　　出了斂秋的房間，景瑟回了上房，傳來明夏和輕雪，說小少爺失蹤了，讓她們迅速出去找。

　　兩個小丫鬟嚇得不輕，匆匆忙忙出了宅院。

　　景瑟慢悠悠喝了一盞茶，又看了看天色，這才不緊不慢去往斂秋的房間，換上她那一身丫鬟著裝，長發(fā)披散下來遮住面容，有氣無力地躺在床榻上，乍一望去，赫然就是病了許久離死不遠(yuǎn)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