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糧食一天少過一天,岳飛和姚政都著急起來。而另一件讓岳飛頭疼的事,是手下這些弟兄對女人們動了念頭。本來就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而俗語說行伍兩三年,母豬賽貂蟬。但岳飛始終不松那口,王貴等人就必須壓住心頭的邪火。
這兩件著急上火的事加在一起,讓岳飛頭疼不已,這可不是打金狗那么簡單。因為擅闖女營,已有三個士兵挨了軍棍。岳飛下令,再有違紀者嚴懲不貸。但到底該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他和趙安柔商議過幾次,并無頭緒。反是趙安柔聽說他到過汴梁,并且曾在新官家趙構(gòu)手下當差,對其興趣大增,經(jīng)常議論一些東京往事。
一顰一笑間,岳飛恍惚覺得身處的并非太行山嶺,而是回到了大汴京。有時候岳飛見到趙安柔,還會想到家里的劉氏,當然兩個女子并無可比之處。若一定要說,趙家女子和姚家小姐的姚平雁到是有些相像,都有一種世家女子的矜持,以及些許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溫柔。
這一日,張顯忽然急匆匆前來稟報,金兵的糧隊又出動了。方位靠近白虎崖,比上次的糧隊要大的多。
“大哥,打不打?”徐慶問道,這蠻牛最近的日子過得緊吧,身材瘦了不止兩圈,臉上的顴骨都凸了出來。
“必須得打。”王貴說道,“不打明天吃什么?”
岳飛看著張顯提供的具體方位,皺眉道:“是否必須冒險?”
周圍的弟兄并不說話,只是看著他,忽然徐慶的肚子發(fā)出咕嚕的聲響。岳飛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們試一試?!?p> 弟兄們這才樂呵呵地開起蠻牛的玩笑。
“這里的山路適合突襲,但之后我們運糧就只能取部分。不然金兵順著車轱轆找到五里坡就會出大事?!痹里w指著地圖一路分派眾人的任務(wù),他說到一半停了一停,似乎覺得哪里不對,但又想不出問題所在。
薛鶴看出了他的擔心,小聲道:“我們行動的地方距離這里不遠,有風(fēng)吹草動就立即回來。劫糧成功后,我們盡快換個地方。”
“我們劫糧后,去西面的老羊嶺安頓?!痹里w道,“這幾日,我已在考慮轉(zhuǎn)移的事,但隊伍里那么多女人,這山路并不好走啊?!?p> 徐慶笑道:“希望這次金狗的糧隊里有酒,這些天嘴巴里真是淡出了鳥來!”
“老遲說那個張憲似乎是愿意留下了,我覺得還得搞清楚來歷再說。那小子年紀不大,但功夫扎實,還識得字,一定有來頭?!毖Q小聲對岳飛道。
岳飛笑道:“荒山野嶺怎么查去?即便他是山賊,只要愿意投軍就是自家兄弟。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也沒錯,不急著用他。畢竟歲數(shù)還小?!?p> 目送岳飛他們離開營寨,管云長松了口氣。他當然希望能跟大隊出發(fā)殺敵,但留在軍營休息一天,也沒什么不好。營寨里有近二十個婦人,還有十來個傷殘的老兵,真沒人留下那也不夠安全。
張憲同樣沒有隨大隊出發(fā),他并未加入岳家軍,用岳飛的話說他也才十四歲,能不能當兵還是要看一下。張憲盡管武藝不錯,但從未當過兵,在岳飛眼里并不具備臨陣參戰(zhàn)的資格。而和管云不同,張憲冷眼看著眼前的隊伍,一點歸屬感也沒有。他之前投過三四個山寨,加入過多個賊窩,不論在哪里都是強者為尊弱肉強食。即便是兵營又如何?憑借身上的武藝,張憲從未服過誰,即便在這里也是如此。
管云拿著虎頭湛金槍,在空地上耍了一套槍法?;⒒⑸L(fēng)的大槍,吸引了好幾個婦女一旁圍觀,他也舞得格外賣力。
然而邊上傳來了張憲的冷笑聲。
“你傻笑什么?”管云憨厚問道。
張憲道:“槍以輕靈,便宜為先。你提槍的動作,和拿著燒火棍子沒差別。也算運槍?”
“你他娘知道這桿槍多重,就在那里信口雌黃?”管云道。
張憲道:“不論多重,都要有正確的架勢。不過這也難怪你,你一個初學(xué)者,用的又是不符合槍理的虎頭槍。這自然用不好。”
“不符合槍理?什么叫槍理?”管云依然一副憨厚的笑容,忽然甩起大槍拋了過去。
張憲單手接槍,但那大槍落入掌中驟然一沉……張憲猛吸口氣用力抓住,槍頭仍舊向下倒。怎么那么重!他左手一撫擺出槍式,穩(wěn)住槍頭,這兵器到底是什么打造的,怎會那么重?
管云笑道:“我用不好,你行?”
張憲淡然一笑,慢慢轉(zhuǎn)動虎頭湛金槍,連閃出三個槍花,然后漸漸加快速度,長槍帶動起周圍的野花和樹葉,一派落英繽紛。圍觀的人群大聲喝彩,讓管云嘟起了嘴。管云正要說些什么,忽然遠處響起一聲巨響。
“什么聲音?”張憲停下動作。
管云皺眉辨別了一下方向,大步竄上北面的大樹,遠遠看到在東北面的山梁上,有兩棵大樹倒塌,林間隱約有人影閃動。
“這是?”張憲也到了他身邊。
管云道:“有敵人!”他對著營地里剩下的士兵喊道,“有金兵!”
能行動的士兵立即拿起武器,但還有更多婦女和行動不便的傷兵。
張憲目光掃視山路兩邊,山林里的樹木晃動得極不自然,敵人數(shù)量絕對不少。他飛快問道:“既然布置了埋伏,那有沒有留出退路?只要來的金兵超過兩百,我們剩下的人根本打不過?!?p> 放哨在外的軍士一點動靜也沒有,那就是被金兵解決了。管云腦子飛轉(zhuǎn),想到主力離開時,姚政布置的話:“萬一,我是說萬一有異變。你帶姑娘們?nèi)テ茝R后頭的密道?!?p> “破廟后頭!快走,都跟我走?!惫茉埔幻媸帐肮捅鳎幻娲叽倥藗兩下?。
張憲則提著虎頭湛金槍,朝反方向走。
“你干什么?”管云喝問。
“沒人引開他們注意力,你們怎么走?”張憲反問。
管云揚了揚眉,也只能任由對方去了。
張憲鉆入樹林,他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他有些猶豫地看著前頭,緩緩靠近的金兵,又看看背后的宋營。現(xiàn)在或許是全身而退的最后機會。自己甚至還不算是宋兵,為何要平白無故的拼命?但張憲又想起,岳飛不讓自己當兵的話,“有武藝,不代表就有勇氣。殺過人,也未必明白為何而戰(zhàn)。”
勇氣是他娘的什么?我會證明給你看。你冒然出擊,被人抄了老家??茨慊貋磉€得意什么?少年提起大槍,悄無聲息地向金兵殺去。
管云將同伴們安頓在破廟的地窖,然后獨自爬上廟墻。外頭的金兵感覺到了張憲的存在,但他們只被吸引過去一部分,大多數(shù)人還是向山神廟逼近。然而竟是不夠,不多時又兩小隊金兵分向張憲所在的位置圍攏。
管云提著鐵锏,咬牙翻出圍墻奔向東面,沒走多遠就和金兵遭遇廝殺,他循著另一邊的喊殺聲且戰(zhàn)且走。
“你武藝不成,膽子卻不小。這算是來幫倒忙嗎?”張憲遠遠看到他也就靠攏過來。
“眼看又有兩隊金狗過來,我總不能看著你去死?”管云怒道。
“干,我們又不熟。”張憲嘴角弧線揚起,微笑道,“不過既然是兩個人,我們就能把事情鬧大點?!?p> “要怎么做?”管云問。
張憲道:“你負責(zé)擋人,我負責(zé)用槍挑人。只要金狗不是三人一組,我們就不會輸。我們繞著山神廟走,盡量把金狗引開?!?p> 管云將信將疑地朝前走,凡是看到金兵,他就舞動雙锏不顧一切的沖去。金兵被他氣勢吸引,顧不得后面的張憲,被虎頭湛金槍屢屢得手,管云頓時精神大振。但是來到此地的金兵數(shù)量極大,過不多久朝外走的路皆被封鎖,二人被迫從殘破的圍墻回到山神廟。
有宋兵不顧一切地出來救他們,不僅沒沖幾步就被金兵射殺,更暴露了密道的位置。張憲懊惱地看著這一幕,回過神時管云已沖到密道前死守,他只得也跟了過去。
狹窄的過道上,金兵尸體橫七豎八越躺越多。忽然一排排的箭矢從道口飛來。二人連連后退,張憲的虎頭槍脫出掌心。管云橫跨一步擋在他前頭,身上連中數(shù)箭卻屹立不倒。張憲勃然變色地看著對方,連滾帶爬的去撿大槍。但他移動了兩尺,就又被羽箭射了回來,距離反而更遠了。
噗!一支箭矢正中管云的前心,他一頭撞在過道的柱子上。
“管云!管云!”張憲大叫。
管云掙扎著從胸前摸出一面“護心鏡”,對張憲擺了擺手。
張憲深吸口氣,過道遠端更多金兵聚攏沖來。張憲拿不到大槍,就空手沖入人群,試圖奪取金兵的武器。但他體力不夠,在狹小的空間里,很快連中數(shù)刀。管云拼命搶上前來,兩人背靠背堵在過道上。
管云目光沉靜地看著前頭的金兵,手里鐵锏慢慢轉(zhuǎn)動,血滴順著鐵锏淌下。
“你小子真的不怕?”張憲不禁問。
“我從新鄉(xiāng)一路殺到此地,鬼門關(guān)去過十來次,早就夠本了!”管云冷笑道。
張憲大口吸氣,慢慢道:“你們這個營的都這樣?”
管云道:“這隊人馬里我是最差勁的了。換了王貴、徐慶、遲永大哥在此,這點金兵算什么?”
他們正說話間,原本該沖上來的金兵忽然亂了。
“殺氣……”張憲瞇著眼睛望向前方,“好重的殺氣!”
不多時,過道口的金兵紛紛后退一個不剩。張憲和管云吃驚地看著前方,突然廊邊的土墻破開,一個白袍鐵甲的高大少年,提著兩把血淋淋的彎刀破墻走來。
“高寵!高寵!你沒死?。俊惫茉朴煮@又喜。
看著二人,高寵丟下雙刀,提起地上的虎頭湛金槍,傲然笑道:“世上有誰能殺本大爺?管云,好好看著,虎頭湛金槍究竟該怎么用!跟我殺出去?!?p> “可是統(tǒng)制他們都不在這里……我們……”管云怯生生道,他居然有些害怕對方。
高寵哈哈大笑道:“大爺我又不是獨自回來的。大爺當然是跟著大哥一起回來的!”
廟里廟外,喊殺聲四面響起。果然岳飛的主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