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連人影都看不到了,我撒丫子就往回跑,直跑到氣都喘不過來,才略略歇一歇。這樣是不行的,在宇文邕發(fā)現(xiàn)我逃跑以前,我應(yīng)該離開周國,這樣,即便事跡敗露,也不在他的管轄范圍內(nèi)。
“月關(guān)啊,你說咱們?nèi)ツ睦锖媚??”我坐在石頭上,望著長安,“如果咱們逃出宮的時候拿上些銀子多好!如果宇文邕不是皇帝多好!如果咱們能回我家多好,也不知道爺爺自己一個人在那個時空生活的好不好,如果咱們兩個都回家陪著他,我家該多熱鬧!以前家里就我和爺爺兩個人......”看著逐漸恢復(fù)光澤的月靈珠,我心里突然升起了憧憬
“好,決定了,咱們回家!”
可是,眼下,除了承天寺和小狐貍他六嫂也沒什么能回家的線索。既然月靈珠是在承天寺才化作人形的,那么就先去承天寺好了。我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沖動,想起什么做什么,回家的念頭一時占據(jù)了我的全部思維,忘記了我秉持的宿命,我見到婆羅提大師的時候才清醒了過來。
我執(zhí)拗著兀自嘴硬:“大師,我不知道咱們兩家的淵源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不大相信是從這里開始的。我也不相信只是因為一個我就能引起這亙古糾纏的宿命?!?p> “阿彌陀佛!一切皆有因,萬事自有果,因果循環(huán)往復(fù),因因果果,循環(huán)不止,三千世界,菩提廣施,神魔一體,佛道一家,世人身處萬丈紅塵,堪不破,躲不過。清修之人,身處靜世,戒貪、戒嗔、戒癡以參透命理,殊不知順應(yīng)其規(guī)律,秉承善念本心,方能有大自在。”
“那因與果究竟在哪里?如果沒有那樣的果,我為什么要來,如果我沒有來,因從何來,如果我沒有來,因何有果?如果沒有這一場因果,我們家這世世代代承載的宿命又是為什么?我們家的祖訓(xùn)為何要與佛家單獨計較?”
婆羅提看我一眼,引我向前:“施主請隨我來?!?p> 穿過雄渾巍峨的寶殿,經(jīng)過畫著各相諸佛的長長走廊,踏著厚厚的青苔,婆羅提帶我進了一間偏僻清凈的側(cè)殿。這個殿有點古怪,可是說不清古怪在哪里。“施主請在此稍后。”婆羅提簡簡單單撂下一句話,就出去了,還順手把門鎖上了。我老老實實的坐下,等著婆羅提的“稍后”,誰知道這一“稍”就“稍”到了第二天的午后!
自然我也沒有那么老實,“稍后”的過程中,好好查看了查看著間古怪的偏殿。也是在這么長的等待中,我才發(fā)覺它古怪在哪:這分明是間暗室,之所以開始我沒發(fā)覺,是因為頂上懸掛的是一顆真真的碩大夜明珠,足足照亮每一個角落,兼媲美一個窗明幾凈的正殿!
雖然是偏殿,但是殿前還算空曠,正面東方,取光完全不是問題,為什么要弄幾個假窗堵住陽光,偏用夜明珠來照明?
我盯著那顆足有籃球大小,有條不紊地散發(fā)著溫婉皎潔光芒的夜明珠,心里突然飄來一個十足小人的想法:炫富什么的太討厭了!
雖然婆羅提把我關(guān)起來必有其深意,但是我不可避免有一種婆羅提用佛法說不過狡辯的我以至于惱羞成怒的想象。于是我得意洋洋的蓋上之前農(nóng)家大姐送我的衣服,安然睡去。
看著眼前熟悉的我自小生活的家,我終于明白的婆羅提的深意:這里是困住的是時空的一個縫隙。怪不得這里沒有自然光,時空本身是一種不穩(wěn)定的存在,時有裂縫,四處游走。所以時常有些誤入時空縫隙的人會有時空穿梭的經(jīng)歷,但是時空變幻萬千,落入其中的人在扭曲的時空中所受的身體上的傷害也是致命的。這顆夜明珠的光芒分明是用來留住并封印時空裂縫的。所以只要能有神荼子或者月靈珠護住我的身體,并作為指引,我就能精確定位,回到我的時空,我的家。
“爺爺!”看見爺爺?shù)囊凰查g,眼淚就決堤了。
搖椅上閉目安神的爺爺,驀地掙開眼睛,滿眼都是不可置信:“曼曼!”隨即,又閉上眼睛,喃喃自語:“唉!果然是天數(shù)將近,又出幻覺了!”
“爺爺,我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我哭得不能自已,因為爺爺?shù)碾p眼分明就看不見我,我只是靈魂回來了,身體還在承天寺的偏殿里,可是即使失去了大半的神力,爺爺也不可能看不見魂魄!可是為什么他看不見我!
“曼曼,回來看爺爺吧,爺爺?shù)娜兆硬欢嗔恕睜敔旈]著眼睛,搖椅就那么孤孤單單的陪著他輕輕搖動。
寬敞明亮的正屋,就那么獨獨一位淺淺低眠的老人,沒有任何其他的人!
“爺爺!”我坐起身來,淚水依然流的那么肆無忌憚。
“開門!開門!開門?。?!”想著獨自一人的爺爺,我必須盡快回去!不顧一切拼命拍打著緊閉的門:“婆羅提!你快開門!”
“姐姐,你別拍了,師父在前殿,有個什么王爺來了?!被謴?fù)人身的月關(guān)焦急的拉我。
“呃,月關(guān),你回來啦!”我一驚,隨即警覺:“哪個王爺,來做什么?”
月關(guān)想了想才回答:“師父稱他五王爺,好像在找人……”
五王爺?宇文憲!他在找什么人,路上就差點被他逮到,還好裝傻混過去了。不過,這怎么找人還能找到寺廟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唉,多余的事和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正事要緊:“月關(guān),這里是一個時空縫隙,你有沒有辦法送我走,呃,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呃,走?”我艱難的解釋著,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聽懂?
月關(guān)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們倆就被突然闖進來的一個人一下子撞倒在地!
我護住月關(guān),對著沖進來的人怒喝:“能不能行,進來好歹先敲下門行嗎!敲門,敲門會嗎?!傷到小朋友……”
“噓!”來人急忙阻止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事態(tài)緊急,失禮了!”來人看到我似是一怔,隨即放松下來,卸下了一身的防備,回身掩好門,大搖大擺的挑個座位坐好。
我看著這個人,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但卻有些熟悉感,這,我好像也沒有認識這么不拿自己當(dāng)外人的乞丐?。∥铱纯丛玛P(guān)倒是挺鎮(zhèn)定的,一點也沒有驚懼或是慌亂,相較之下,我自然也要有見慣大世面的姐姐的樣子,于是,我刻意淡然道:“閣下何人?”
“閣下?哈哈哈哈,皇后娘娘莫不是貴人多忘事!”來人戲謔的笑道。
透過蓬亂的頭發(fā),忽略一臉的風(fēng)塵,我看見一張頗有些痞氣的俊臉,唉!天下何其大,世界何其??!
“侯伏侯敬天!”
“哦,皇后娘娘還記得在下?”侯伏侯敬天挑起嘴角,“真是不勝榮幸!上次急急忙忙別過,都沒好好跟皇后娘娘道個別,著實是在下的不是,還望皇后娘娘不要怪罪才是!”
這一句句客套十足的話,聽得我渾身不自在,這家伙是吃錯藥了么?“兄臺,別鬧!好好說話!我倒是不知道強搶良家婦女,呃,婦男,的地頭蛇居然能這么文鄒鄒的說這么禮貌的話,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
我正搖頭滿臉的不可置信,卻被突然沖到面前的侯伏侯敬天嚇了一跳,他揪起我的領(lǐng)口,陰陽怪氣,咬牙切齒:“哼,好好說話,怎么好好說話!你試試被人抄家滅族,你試試被人連續(xù)布下天羅地網(wǎng)追捕,你試試被人斬草除根!你教我啊,要怎么對著仇人‘好好說話’!”
“你放開我姐姐!”月關(guān)瘦小的身體拼命推打著抓住我的侯伏侯敬天,卻也只是蚍蜉撼樹,被兇神惡煞的侯伏侯敬天一把甩開。
我顧不得月關(guān),被面前這滔天的恨意震驚的不能言語,發(fā)生什么事了?原本為所欲為的地頭蛇失勢了,而且還是被人家連根拔起?!當(dāng)真是為青州城除了一大害,著實是一件可以拍手稱快的舒心事!不過,鑒于目前我就被這惡霸抓在手心里,我艱難萬分的掩飾住內(nèi)心的快意,皺眉作痛苦狀:“節(jié)哀!”
侯伏侯敬天倏忽又卸下一身戾氣,掛上讓我有些毛骨悚然的微笑:“不過,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怎么,看你如今這模樣,終于被咱們皇帝陛下掃地出門了?”
我垂眼看下自己一身的粗布麻衣:同命相憐是不是能掙一些寬容?我也就順勢悲慘了一把:“唉,我九死一生的逃離了皇宮,這一路上吃的穿的都是要飯要來的,不小心要飯要到承天寺門口,還被莫名其妙關(guān)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要被蒸了還是要被炸了!”
估計看我也沒什么油水,侯伏侯敬天總算松開了我,我忙拉起月關(guān),把他藏在我身后,離陰晴不定的男人一丈遠,警惕的看著他。
“這小孩是誰?不會是宇文邕的兒子吧?”似乎是聯(lián)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向我們:“哈哈哈,天助我也!”
“你冷靜點,你仔細看看,這孩子長得跟宇文邕一點也不像,他,他是小狐貍的弟弟!”看他有些疑惑,但神情似有松動,我忙信誓旦旦的點頭:“親弟弟!”
“確定?”侯伏侯敬天不可置信的看看我,隨即盯著月關(guān)的小臉,似乎非要看出個所以然來,喃喃:“元淯,的,弟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