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把江楓放在嘉國府附近的街巷口,囑咐江楓多加小心,看著江楓走遠,才吩咐道:“去南內(nèi),順便把程瀛洲叫到南內(nèi)來。”
菱蓁問:“咱們不回寧華殿?”
“我還有幾句話囑咐老程,說完再回寧華殿。”思卿道。
菱蓁忽然問:“姑娘,姚遠圖的折子怎么處置?悄悄放回去?”
“燒了?!?p> “燒了?!”
“對,”思卿道,“不管他懷著什么心思,讓他一拳頭打在棉花上。通政司那邊的底檔想辦法處理掉?!?p> 菱蓁輕聲試探問:“方才既然剛才我們和端王談的很順,姑娘臉色怎么還這么難看?”
思卿深吸了一口氣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p> 程瀛洲來南內(nèi)見思卿,見畢禮,道:“路上遇見了嘉國公夫人,聽沈夫人說……”
“既然你遇上她了,我便長話短說,”思卿道,“嘉國夫人被安平郡王誤抓回京,我去帶她從刑部獄出來,她去面見了端王。端王同意由她來主持找老十一的事情,以后有事,你先找嘉國夫人商量?!?p> 程瀛洲應(yīng)了,想了想又說:“臣聽嘉國夫人說,似乎有了端王世子的線索?”
“有了線索?”思卿冷笑,“有了什么線索?”她把茶盞重重撂在幾案上,“怎么,把我的話都當(dāng)耳旁風(fēng)?還是你覺得帝京戍衛(wèi)離不開你,我如今不敢動你?”
程瀛洲大駭,菱蓁輕聲問思卿:“姑娘在說什么?”
思卿對菱蓁道:“前番他背著我,去找我兄長,想私下悄悄放人時,我是怎么對他說的,你還記得吧?”
菱蓁道:“記得……不是,這和今兒的事情又沒有關(guān)系?”
“怎么沒有關(guān)系?”思卿冷笑,“老程,是你自己說,還是我替你說?”
程瀛洲思索片刻,咬牙道:“殿下的話,臣不明白?!?p> 思卿道:“好!你果真是口風(fēng)嚴謹!我問你,誰跑去給端王府放冷箭,冷箭上的信兒又是哪兒來的?”
程瀛洲支吾片刻,思卿冷聲道:“你自己說,還是我?guī)湍阏f?”
程瀛洲聽了心知隱瞞不過,只好道:“殿下容稟,此事……”
思卿打斷道:“信是我哥寫的,箭是你放的,我說的沒錯吧?”
程瀛洲見無法轉(zhuǎn)圜,后退一步伏拜道:“請殿下恕罪。”
思卿無奈道:“我們兄妹兩個合該有些不和睦,都和你不相干。我并不想拿你做筏子,你一而再的背著我和他計議到一處,又是什么意思!”
菱蓁驚問:“您怎么知道那信是顧先生寫的?”
“他要是好好用右手模仿別人的字跡,說不定我還認不出來,”思卿恨聲道,“可是他偏偏用左手寫,那一捺卷成鉤子似的,我又不瞎?!?p> “那您什么時候知道冷箭是……是程將軍放的?”
“剛剛知道?!?p> 程瀛洲大驚,忍不住抬頭,只聽思卿又道:“最近老十一出事,端王府周圍警戒極嚴,又有禁軍把守,想神不知鬼不覺放箭可不容易,除非有人幫他。我方才就是試探試探,沒想到老程自己招了?!?p> 程瀛洲萬分尷尬,菱蓁連忙道:“這是好事!現(xiàn)在端王不懷疑您了,而且起碼在找到端王世子之前,傅老先生肯定是安全的?!?p> “好事?”思卿氣道,“回頭叫端王府查出端倪,我看他們?nèi)绾问請?!?p> 程瀛洲道:“臣一定謹慎處理,請殿下恕罪?!?p> 思卿道:“我提醒你,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剩下的事,以嘉國夫人為主,你少自作主張。還有,我現(xiàn)在想想就后悔,那天夜里就不應(yīng)該放了他!”
菱蓁問:“……您說誰?”
程瀛洲低聲道:“殿下……其實那天,那天臣找到顧先生的時候,他已經(jīng)把鎖打開了。”
思卿道:“噯,你不說我竟然忘了,他撬鎖還是一把好手。成,他再摻和,就別怪我多事?!?p> 思卿又警告了程瀛洲一番,放他去了。菱蓁收拾好了東西,主仆二人帶人回寧華殿。菱蓁問:“顧先生的事,怎么不告訴舅太太?”
思卿道:“我告訴程瀛洲了?!?p> “他是參與者,未必會和舅太太說啊。”菱蓁不解。
“我想試探試探他,”思卿道,“江家阿姊肯定回去見他和武老伯。倘若我哥主動跟江家阿姊姊說明白,那么老十一的事肯定和他無關(guān)。如果他對江家姊姊隱瞞此事,說不定綁老十一還真就有他一份兒。或者說,就算他有了老十一的線索,也可能對我隱瞞。”
江楓回嘉國府,和府里留的兩房家人商談了一番,吩咐先撒掃東北角一處小院落住。她離京之前心想那些執(zhí)事的人沒有了正經(jīng)頭緒,容易生事,于是遣散了許多仆從。此時回來,從前各處人等已去,若是臨時委與生人,亦不放心,于是吩咐一切從簡,然后帶著霞初出門。路上遇上程瀛洲不免多談了幾句,落后匆匆往武宅來。
她當(dāng)年不聽武振英勸阻孤身離京去新建前線,再見武振英時頗為尷尬。但正如思卿所說,武振英見她無恙而歸,大喜過望,并沒提她不告而別的事,只感嘆江楓形容憔悴,亦不追問江楓南下之后的事。
江楓因道:“殿下既然來過,她的事,想必您已經(jīng)知曉了。其實葉相去世之后,殿下曾讓我把她的事情告訴您,可是那時候我急著離京,也不知道時機合不合適,就沒有說?!?p> 武振英道:“我已經(jīng)知道了。其實你剛回京的時候,問起你手里那把劍還有誰有,我就起過疑心。好了,現(xiàn)下我知曉了,她沒有事,你也沒有事,我就放心了。奈何這次傅兄身陷囹圄,若是他知道了思卿無恙,不知有多高興?!?p> 顧梁汾燉了茶走過來道:“沈夫人請用茶?!?p> 江楓謝過了,武振英復(fù)問:“沈家是不是和葉家有親?”
江楓嘆道:“是,沈家和葉家是親家。沅西的嫡親妹妹嫁給了葉相的長公子,可惜熙寧十七年沈姑娘因病故世了。蘭成——顧先生應(yīng)該見過?”
顧梁汾道:“見過,還算熟識。不瞞沈夫人,他們兄妹相貌太像了,我第一次見著蘭成就起了疑心,沒想到他們還真是嫡親兄妹。”
江楓沉吟了片刻,忽然道:“我剛剛回京,多問一句。眼見葉相孝滿了,他們兄妹有沒有比從前……”
顧梁汾聽了連連擺手道:“蘭成中間就回過一次京,我正好南下,沒和他見上面。但聽杜翰長他們說起,仿佛他們兄妹兩個不大對勁,我也不知什么緣故。前兒見著思卿,只顧著說傅伯伯的事,也沒有問她。”
江楓聽了點點頭,繼而道:“我知道了,葉家的事,原本也是一團糟。自打葉相沒了,殿下又不管娘家閑事,葉家愈發(fā)不成了?!?p> 顧梁汾道:“他家親戚極多,又沒分家,人多口雜,閑事不免多些?!?p> 江楓道:“誰說不是。先前我們家姑娘在的時候,我瞧著葉家一日里什么車錢香資茶錢油燈錢,還有各房串門的賞錢,都亂做一團。那時候葉相還在,如今吹倒了大樹,蘭成也不是壓得住人的性子,誰知道以后怎樣?!?p> “且不說思卿了,”武振英道,“說說你吧,你怎么瘦了這樣許多?”
江楓簡略講了講自己在南被安平郡王抓回帝京之事,武振英有心細問,江楓卻道:“眼下找端王世子的事最為重要,今日端王府那邊已經(jīng)有了線索,有人……”
“那不是線索”,顧梁汾道,“字條是我寫的?!?p> 江楓一驚,“顧先生說什么?”
“我寫了那張字條,覺得既可以幫思卿撇清嫌疑,也可以保證眼下傅伯伯的安全。”顧梁汾道。
江楓聽了想了想問:“端王府那支箭也是顧先生射的?”
“我本來想自己去射那支箭的,”顧梁汾道,“路上我鬼鬼祟祟的時候,迎頭遇見了程將軍你。我覺得我應(yīng)該打不過他,就算能打過,動手肯定也起大聲響。然后我就告訴他了,他非常樂意幫忙?!?p> 江楓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顧先生,殿下要是知道了,豈不是給程將軍惹麻煩?”
“她肯定知道了,”顧梁汾道,“我的字她肯定認識。她不告訴沈夫人您,無非是因為懷疑我,想試探我,看看我會不會主動告訴您。至于遷怒,她要是氣量這么小,我看也難成大事。煩請沈夫人轉(zhuǎn)告她,救人的事請她別再插手?!?p> 武振英插口道:“梁汾,你們兄妹兩個這么鬧不成。各干各的,互相干擾,會出亂子?!?p> “伯父,”顧梁汾無奈道,“我覺得也這么做,對她百利無一害,她要還是不認同,我又有什么辦法?”
武振英沒理會顧梁汾,只對江楓道:“端王世子的事,眼下還沒有線索,若有了線索,我叫人告訴你。你剛剛回京,自己一切小心?!?p> 顧梁汾這時意識到自己失態(tài),于是道:“沈夫人見笑了,傅伯伯出事,我實在著急,亂了方寸。”
江楓嘆了口氣,輕聲道:“但愿這件事能夠善了?;屎笈c諸宗王積怨已久,若此事無法善了,諸位宗王怕是會做出更驚人的舉動?!?p> 江楓在武宅用了晚飯,武振英直送她回到嘉國府的街前,江楓請他進去坐,武振英道:“我不進去了,我得回去再勸勸梁汾。他們兄妹兩個就救傅兄的事意見不一,前番見面險些沒打起來。你也勸勸思卿,也得為她自己想想才是?!?p> 武振英回到家,顧梁汾恰好蒸出新點心來,端到武振英跟前道:“沈夫人平平安安回來了,您莫要再掛心了?!?p> 武振英卻問:“你為什么想要放那支箭?應(yīng)該還有原因沒說出來罷。”
“真是什么都瞞不過您,”顧梁汾道,“思卿想著,既然有人綁了端王他兒子,那可能是因為老子做了虧心事。不拘是貪污受賄還是仗勢欺人,只要找個由頭把端王踩到渾水里讓他自顧不暇,傅伯伯的事情就可能會有轉(zhuǎn)機。但是我覺得這想法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所以不算個好辦法?!?p> “你去射了那支箭,等于告訴端王綁他兒子就是因為安平郡王獻俘之事,沒有旁的原因。這樣你妹妹的謀劃就沒辦法繼續(xù)了?”武振英問。
“是,”顧梁汾替武振英續(xù)了茶,“我就是這么想的。先找到端王世子,如果這件事端王就是不松口,我就去……這也是我一直不敢去探望傅伯伯的原因,我害怕現(xiàn)在去探監(jiān),容易暴露?!?p> 武振英無奈道:“你要是去劫獄,最為難的就是思卿!”
“伯父,我可沒說我要去劫獄!”
“你本來就是這個意思!”
“她本來就姓葉,”顧梁汾泄氣道,“救傅伯伯的事不用她來摻和?!?p> 武振英道:“那你還姓顧呢,不對,你連姓顧都不該姓?!?p> 顧梁汾道:“伯父,您別光向著思卿啊。就算現(xiàn)在帝京盡在她的掌控之中,她想控制我,也沒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