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時分,殷府上下忙碌奔走,桃兒和幾個丫鬟正在裝扮二小姐的臥房。
“哎,桃兒,華府公子還有幾日到?”
桃兒癟了癟嘴,沒好氣地說到:
“誰曉得,不過是來提個親,又不是要成親,老爺干嘛還讓收拾臥房?!?p> 另一個丫鬟咂了咂嘴,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二小姐的處境,府里上下哪有人拿她當小姐,這里要是不收拾,萬一被華家人瞧見,還以為咱們把丫鬟冒充小姐配給人家呢,呵呵呵呵。”
丫鬟們一陣嬉笑。
正在這時,機靈的桃兒余光一掃,看見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那身段和風度,錯不了。于是桃兒眼珠一轉(zhuǎn),態(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說到:
“可惜二小姐人這么好,就是命不好,彌夫人去的早……”
說完還裝著一副傷心的樣子。
“她還命不好,哼,生得傾國傾城的貌,就不知多少人瞧著眼氣了,要是還有夫人護著,老爺寵著,還不讓人妒忌死?!?p> 桃忙捅了捅口不擇言的青杏。這時不知是誰看見了門口的人影。
“哎呀,二小姐您來了!”幾個丫鬟驚的退到了一邊。
門口的女子正是殷府的二小姐殷夕荷,夕陽的余暉映在她白皙粉嫩的臉龐上,顯得嬌俏可人。清麗的眉目,剔透的絳唇,這女子像個精致的藝術(shù)品,明艷的輪廓難掩靈魂的傲氣。她緩緩走了進來,目光凌厲。
“怎么突然停了?!彼龗咭暳艘谎蹘讉€丫鬟。
“既然府上都沒人拿我當小姐,我來了自然也不用拘禮?!彼p蔑的一笑,仰著臉看著幾個嚼舌根的丫頭。
“小……小姐,您的臥房已經(jīng)收拾妥當了,沒什么事兒,我們就去祠堂干活了?!鼻嘈討?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著,她們都明白,二小姐不好惹。雖然夫人去世的早,但就算得不到老爺?shù)奶蹛郏@個二小姐可是才貌雙全,聲名遠播,早晚會嫁入門當戶對的達官顯貴,翻身不過轉(zhuǎn)眼的事兒。更何況,光這個二小姐剛烈大膽,聰明機敏的脾氣秉性就讓人退步三舍,敬而遠之了。
夕荷頓了頓,突然一個急轉(zhuǎn)身,快步上前堵住了門口。
“今天你們哪兒也不許去,既然想聊,正好我悶的很,難得跟各位姐妹相聚,今兒,哼哼,就聊個痛快吧?!?p> 幾個丫鬟嚇的大氣不敢出,就這樣僵持著。
這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是夫人和大小姐朝玉。朝玉與夕荷不同,恃寵而驕,飛揚跋扈,小姐架子十足,生得還算秀氣可愛,卻與國色天香還差那么一截,她從小就視夕荷為眼中釘。她看見夕荷屋內(nèi)有異,趕快帶著母親過來看熱鬧,一把就推開了堵在門口的夕荷。
“都干什么呢,堵著丫鬟不讓去干活,我看你又發(fā)瘋了吧!”朝玉惡狠狠的瞪著妹妹。
夕荷一臉冷漠,轉(zhuǎn)身跟夫人行了個禮。蘭夫人毫無反應(yīng),像一尊雕像。
“你這個小賤人,都要嫁作人婦了,還在家里發(fā)瘋,虧得父親英明將你許給了一個白癡!”
“朝玉,閉嘴!”蘭夫人呵斥到。
“什么,你說要把我嫁給誰?”夕荷顯然不知道自己婚配的對象是何人。
“娘你罵我干什么,誰不知道華三公子是個傻子?!迸赃呉粋€丫鬟聽見偷偷了笑了一聲。
夕荷只知道是華家人要來,可能跟婚事有關(guān),萬萬沒想到居然將自己嫁給了那個出了名的傻子。夕荷一把抓住朝玉的罩衫,怒視著朝玉:
“告訴你,就是嫁給白癡也比天天與你一個屋檐下要強一百倍。不過我也不會默不作聲的就嫁了出去!”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夕荷臉龐上,留下鮮紅的掌印。蘭夫人大喝:
“孽種,還容你在這撒野,殷府能容你到今時今日就是莫大的恩賜,你還敢對你長姐動手動腳!”
夕荷捂著打傷的臉龐,顯然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傲視這一群怪物,悶哼了一聲,轉(zhuǎn)身奪門而出向父親殷岳川的書房跑去。夫人和朝玉急忙跟了上去。
“你這個蠢貨,跟她圖什么口舌之快,告訴她了就不怕又生事端嗎?她若這次嫁不成,恐難找這么合適的人了……”
“娘……量她也逃不掉的……”
蘭夫人冷冷的掃了一眼朝玉,快步跟著向老爺書房走去。
夕荷一把推開了殷岳川的書房門,眾人隨后跟入。
殷岳川放下手中書卷,挑了挑眉,看看這一屋子人,未開口就已先有了怒氣。
“什么事?”聲音低沉的可怕。
“爹,你……”夕荷還未說完,蘭夫人忙將話接過去。
“這事我本不該管,她們姐們鬧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夕荷這次有些太大膽了,居然跟長姐動起手來,也不知要是若彌還在,是否會放任女兒不管?!?p> “啪!”殷岳川將手邊茶壺摔到地上,碎了一地,一塊碎片飛起劃破了夕荷捂著臉的手背,血流如注。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少跟我提那個賤人!”
蘭夫人也喏喏的敗下陣來,老爺今天心情非常差,已口不擇言了。
“爹,你怎么不理不睬我都可以,你憑什么說我娘!”
“爹,我要嫁的人是華三公子是真的嗎?”
殷岳川臉陰沉的像此時的暮色。
“誰告訴你的……”殷岳川沉聲問道。
旁邊的朝玉往人群后躲了躲,無人敢出聲。
“爹,你再不喜歡我,我的婚姻大事還想瞞著我嗎?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上花轎嗎?換了多少榮華富貴金銀財寶,我倒想看看我值什么價錢!”
“閉嘴……”殷岳川拳頭攥的緊緊的。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么不喜歡我,不就是因為名字嗎?我娘當年,看來想嫁的那個人真不是你!”
夕荷歇斯底里的大叫。殷岳川已怒不可遏,拔出墻上的劍直接向夕荷刺了過去。夕荷雖躲閃,肩膀扔刺破,刺痛瞬間傳遍全身,血濕透了青紗。
“看來你是真想殺了我……”夕荷踉蹌了兩步,險些跌倒。她恨恨的瞪著父親,轉(zhuǎn)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雖已受盡了委屈,卻一滴淚都沒留。她早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就算哭也要到他們看不見的地方。
她漫無目的的跑著,出了府門,卻無一人上前阻攔。穿過熙攘的城街。她越跑越覺得疼痛感已逐漸麻木。不知道自己要去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要什么時候停下來。終于她不跑了,面前是一條小溪。她低頭望向水中的自己,驚訝的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淚流滿面。手背上的血早已凝固,肩膀上的上還在隱隱抽痛,衣裳滿是血漬。她在小溪邊洗了洗手,肩上的傷口無法處理,也不想去管它了。她搖搖晃晃的沿著小溪走著,滿眼的月光和潺潺的水聲,內(nèi)心突然平靜了不少,對著月亮她自言自語起來。
“娘,你愛的人到底是爹,還是那個人呢……”
“娘,為什么不跟你真正愛的人走,為什么把我留給你不愛的人……”說著說著,想起她娘傷感的一生,想起她娘微笑著教她跳梅花樁,想起小時候娘一襲淡粉的衣衫美的不可方物,想起娘去世時笑著流的淚,她不禁嚎啕大哭起來。
此時,月光籠罩的樹上有一男子,把她哭泣的畫面都看在了眼里。
“人之情愛,何其無聊?!彼櫭颊f道,月光將他的黑衣染上點點銀色。
書房里,只剩下蘭夫人和殷岳川。蘭夫人收拾著碎了一地的茶壺,默不作聲。蘭夫人知道老爺?shù)钠?,雖從他娶回若彌開始,僅存的一點愛意早已煙消云散,但畢竟還是幾十年的夫妻,彼此熟悉。蘭夫人始終不明白,得到老爺無盡寵愛的若彌怎么變成了老爺口中的賤人。聽今天的話,那個野種倒是知道的不少。與她的傻女兒不同,自若彌死后,蘭夫人對殷府、殷岳川早已漠不關(guān)心,以前的溫婉端莊早已看不到了,留給蘭夫人的不過是冷漠陰郁。殷岳川對于這樣的夫人雖厭惡,但也挑不出什么來。
“都走了,你怎么還在這。”殷岳川氣還沒消,喘著粗氣,比起平時中氣十足的樣子,差了一大截。
“……我怕老爺扎傷,收拾完,就走……”蘭夫人頭都不抬一下。
“幽蘭……我知道你恨若彌恨不得將她抽筋剝骨……這終究也是我對不住你……”
“哼哼,斯人已逝,還有什么恨是跟著帶不走的……只是不知,我恨有理,老爺您跟著湊什么熱鬧呢……”說完蘭夫人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殷岳川呆呆的自言自語。
“夕荷……惜何……?!?
青崖月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