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偶逢其遇
四月初,是上京大學(xué)的第二次課,課程進入第二個學(xué)習(xí)模塊。
周六中午下課,林子蘇和班上兩個同學(xué)在學(xué)校食堂就餐,三人正就上午講的“如何開展區(qū)域樓盤待開發(fā)地塊的調(diào)查與分析”課題,討論得熱火朝天。
一個人走過餐桌后突然又折回來,俯身看了一眼林子蘇,驚訝地喊了一聲:“林子蘇???”
一張熟悉的臉,映入林子蘇的眼簾,林子蘇看到他時,吃驚不亞于他,甚至有點手足無措,忙緊張地站起身也喊了一聲:“總裁?。俊?p> 結(jié)果太緊張,筷子都掉地上了。
正是周瑁遠!周瑁遠幫她撿起筷子,然后不敢置信地打量著她,滿臉疑惑,問:“你怎么在這里?”
林子蘇怔了半天,才回過神,“我,我,在這,這里,上,上課?!鄙囝^有些打結(jié)。
“上課???”周瑁遠顯然有些意外,隨即眉頭一皺,“你辭職了?”
“沒有,沒有,我一個月上一次,都是周末上課?!绷肿犹K忙解釋道。
暈,林子蘇,你為什么要解釋,總裁又沒問……
周瑁遠哦了一聲,又問:“公司安排的?”
林子蘇木然點點頭,又搖搖頭,緊張得不知該如何應(yīng)答,機械式地回復(fù)道:“常,???,推薦,不過,我是自費?!?p> 周瑁遠哦了一聲,便道:“那先這樣,還有朋友在等我。”
見他走了,林子蘇終于舒了口氣,但又惶惑不已,總裁怎么會在這里?來上京公干嗎?
可怎么會出現(xiàn)在上京大學(xué),而且還是大學(xué)的食堂?
堂堂崬森總裁,竟然在食堂用餐,這可真是天下一大奇聞!
下午六點,課程結(jié)束,林子蘇正欲返回旅館,突然一個陌生電話進來。
順手接起,正要問“您好,請問您哪位”,卻聽到了那個熟悉的性感男聲:“林子蘇吧!我是周瑁遠?!?p> “總裁,啊,總裁好!”林子蘇又驚訝又緊張。
他怎么知道我的手機號?不對,公司的內(nèi)網(wǎng)有所有人員的聯(lián)系電話,他想查到并不是難事。
只是沒料到他會打電話給自己,心頭小鹿亂撞,他找我干什么?
“下課了吧!來聽雨湖走走,”周瑁遠說得很隨意也很溫柔,卻是不容抗拒的口吻,“我在聽雨亭!”
傳言沒錯,他確實好專制。
林子蘇錯愕不已,他約我做什么,我和他沒有直接工作關(guān)系呀?
難道他知道我冒名頂替來進修的事了,所以是要興師問罪嗎?…
林子蘇內(nèi)心再多猶疑和害怕,但迫于他老板身份的威懾,不能不去。
只得收拾了課本,奔聽雨湖而去。
聽雨湖是上京大學(xué)的一處景點,每于清晨傍晚,這里都能聽到學(xué)生的朗朗讀書聲,因此被師生美其名曰:聽雨湖。
周瑁遠在聽雨亭下踱步時,一眼望見遠處走來的林子蘇。
只見她手上拿著一頂鴨舌帽,小白鞋,淺色牛仔褲,淺綠色襯衫,背著她的學(xué)生雙肩包,頭發(fā)在風(fēng)中輕舞飛揚……
甜甜的學(xué)生氣息撲面而來,和大學(xué)校園的氛圍,毫不違和,仿佛她就是這里的學(xué)生。
四月的夕陽柔光,還透著清冽的寒氣,可打在她的身上,又平添了幾分明艷和暖意。
令人恍惚,年會上那個風(fēng)情萬種艷驚四座的舞者,搖身一變,成了生活的小精靈。
想起那個大屏里捂臉偷窺時的嬌憨可愛模樣,又令人忍俊不禁。
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她有一雙丹鳳眼,秋波流轉(zhuǎn),明眸善睞,顧盼生輝。
嘴角一笑,還會露出迷人的小酒窩。
她的長相并不算出眾,但舞者特有的挺拔氣質(zhì),泄露了和她年紀不怎么相稱的幾分風(fēng)情。
夕陽柔輝映在臉龐,額上的零亂劉海透著十足的清純感。
不施粉黛,也別有一番青春陽光的少女神采。
尤其是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像湖水一樣清澈無邪。
像個寶藏女孩,你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她。
可不管怎么看,她都是真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發(fā)乎自然,毫無修飾痕跡。
這一切的真實,在他的生活里很少遇見,她像一道光一樣照進了他充滿理性又布滿隱隱裂痕的世界里。
是的,她的出現(xiàn),世界都明亮快樂了幾分,周瑁遠的心情也跟著愉悅起來。
他瞇著眼睛,笑容越發(fā)和藹可親,歪著頭,靜靜看著她走過來。
像在欣賞一幅畫,畫中的青春朝氣,沁進了他的心田。
“總裁好!”林子蘇遠遠地禮貌打招呼。
他仍舊一言不發(fā),就站在亭下,即使帶著溫潤的笑容,和那迷死人的紳士氣質(zhì),還是那擋不住他總裁專屬的攝人氣場。
直到她近了,周瑁遠才微微一笑,愉悅道:“還總裁嗎?這里是上京大學(xué)!”
林子蘇含羞一笑,羞澀地抿了嘴,不知道怎么接話。
周瑁遠聳了聳肩,“你可以換個稱呼,比如瑁哥?!”
林子蘇噗嗤一聲,“這好像是在叫我欸?”說著就俏皮地指了指拿在手中的帽子。
周瑁遠朗朗一笑,故意逗弄她:“那你喜歡叫什么?”
林子蘇英眉一蹙,長長嗯了一聲,認真思考起來。
周瑁遠被她認真的表情逗樂了,卻也不忍心打斷,直到她開口。
“您是總裁,是老板,于公于私,叫哥都不合適。那,這里是學(xué)校,咱們就按照學(xué)校的規(guī)矩?!绷肿犹K一本正經(jīng)道。
周瑁遠被引起興趣,笑問:“那是叫學(xué)長?還是老師?”
“學(xué)長!?”林子蘇也樂了,跟一個老頭子叫“學(xué)長”不合適吧,搖搖頭。
又品了品“老師”,剛才差點就脫口而出,但此刻突然想到方老師,還是不要了!
方老師是獨一無二的,沒人可以和方老師相提并論,就是老板也不行!
想到這里,林子蘇靈機一動,歪著腦袋,打量一下他,嗯,跟老頭子叫“先生”還是不錯的,于是笑道:“不如叫‘先生’!”
“為什么是先生,不是老師?”周瑁遠笑道。
她那該死的迷人小酒窩,讓他不由地心神一蕩,思想開了兩秒小差。
“學(xué)無老少,達者為先。這是‘先生’一詞的由來?!币娝荒樌Щ?,顯是聽不懂文言文,于是解釋道:“就是說,不論年齡老少,誰先學(xué)會了誰就排在前面,誰知識淵博誰就為尊。在過去,這也是老師的別稱。”
“所以,還是老師的意思,只是換了個說法!”
林子蘇點點頭,又莞爾一笑:“叫‘先生’還有一個妙處,那就是既不生硬,又沒有階級壓迫感!”
周瑁遠大笑,這小丫頭也真敢說,但她說得在理。
他也不希望因為自己老板的身份讓她拘謹,失了青春的天性,反而不美,難得默許縱容一回。
周瑁遠拾階而下,意欲帶她沿湖漫步,這也是讓她放松的辦法。
“嗯,瑁先生,不好!遠先生,對,遠先生,最合適!”林子蘇仔細品味揣摩著稱謂,自言自語,很是滿意的樣子。
到底年輕,沒有了“老板”稱謂的威懾,也就沒了包袱,果然如周瑁遠所期望的那樣,恢復(fù)了青春歡躍本色,跟著他跳下了石階,走在他旁邊,一邊觀賞湖邊的景色。
又見他完全沒有老板架子,沉浸在如斯的校園美景,輕松愜意的氛圍,一時也忘記了那些對他的齟齬和詬病。
林子蘇從沒在學(xué)校逛過,因為她的行程安排得實在太緊湊。
為了省錢,她來回買的都是硬座,臥鋪實在太貴了。
但上次回去時,連硬座都沒買到,站了一晚,第二天馬不停蹄繼續(xù)上班。
前后兩天都不能好好睡覺,中間的那一晚就顯得無比珍貴,必須拿來補覺。
因此一下課,哪兒也不去,直奔旅館補覺。
“為什么是遠先生,不是周先生?”周瑁遠笑著追問。
聽到問話,林子蘇這才收回四處游覽的目光,看向他,笑道:“嗯,因為‘周先生’,應(yīng)該是董事長啊。遠先生,也更符合您的氣質(zhì)!”
“我是什么氣質(zhì)?”他好奇起來。
林子蘇歪頭看了他一眼,“嗯,感覺您身上,有一種疏離感。”周瑁遠一怔,停下腳步,就這樣直直地盯著她,只聽她繼續(xù)說:“嗯,您不想人了解您,也不想與人親近,您總是想和人保持距離。加上您總裁身份,更讓人覺得遙遠,可望不可及。所以啊,‘遠’——先生,挺適合您。”
周瑁遠內(nèi)心震蕩不已,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一針見血地評價自己,深得他心。
但是,她只見過自己這一面,卻像相識很久,身邊多少故交摯友、鶯鶯燕燕都不及她的這一眼。
他十分確信,她肯定沒有這樣的洞察力,只是憑借她的第一直覺才一言中的。
周瑁遠有點恍若隔世,不知今夕何夕,眼前何人,又似故人來,一時也忘記了自己此行約她的目的。
林子蘇看到他投來的異樣甚至晃神的困惑目光,只道冒犯了他,立時就紅了臉,趕緊道歉道:“不好意思,總裁,我只是——”
周瑁遠這才回過神,兩秒恢復(fù),又是一副紳士的迷人笑容,“不,我很喜歡這個‘遠先生’的稱呼,你說得也很好,你繼續(xù)說,我在聽?!?p> 聽到他這一口英普混港普的普通話,林子蘇禁不住噗嗤一笑,看到他投來的詢問目光,只得收斂了。
她開始解釋道:“就是覺得,您是老板,是總裁,雖然現(xiàn)在是在上京大學(xué),可也不能僭越,應(yīng)當(dāng)尊敬大于親昵?!?p> 本來想用“親近”,結(jié)果嘴瓢用錯詞,臉登時就紅了。
周瑁遠正欲拿了“親昵”戲謔她,卻見她不勝嬌羞滿面霞飛的模樣,心不禁漏跳一拍。
他那古井之心,今天兩次莫名泛起漣漪,這種感覺太奇怪了,不由地生了幾分獵奇的心。
向來惜字如金戒心十足的他,話竟不自覺多了起來,笑容也更加親和。
“嗯,我的年紀、閱歷,當(dāng)你的‘先生’,還是當(dāng)?shù)闷鸬??!?p> 林子蘇聽到他提及年齡,便想到了心里的困惑,開始很認真地打量他,似乎想從中找到他年齡真相的蛛絲馬跡。
周瑁遠見前面要分道了,她還沒察覺,便自然地扶了一下她的后背,以示提醒。
但也只是點到為止,很快又離開,一邊又做了個紳士的引路手勢,林子蘇這才覺察要轉(zhuǎn)道。
而他剛剛離去的紳士之手的余溫,在慢了一拍后,終于在她內(nèi)心蕩起微微漣漪。
雖然只是紳士之引,但真的莫名撩人上頭,一縷男人香若隱若現(xiàn),只聞了一下,便如丟魂失魄般。
心漏跳了一拍,一陣心悸,臉早已紅成了一朵花,低了頭,安靜乖順,靜靜跟著他往前走……
可她腦子的思緒卻在飛揚,遐想無邊——這么近距離觀看,他的五官、皮膚、頭發(fā)完全沒有衰老的痕跡。
而且,眼神有力有光,身姿挺拔,腳步有力,而且,他的手也很溫?zé)幔盟铺N藏著強勁的雄性力量,完全沒有老人的孱弱感。
到底是傳言錯誤,還是現(xiàn)代的醫(yī)美保健已經(jīng)如此發(fā)達,可以令人返老還童?
也或許是自己眼界見識太狹隘,才會這般少見多怪,對于他這個社會階層的人,根本就是見怪不怪的事。
這種新聞,在娛樂圈也并不鮮見,有人五六十歲,保養(yǎng)得當(dāng),看起來也像少男少女。
怎么到現(xiàn)實親眼所見,就不能接受了呢?也許,他就是“天山童姥”本尊?……
想到這里,林子蘇不禁失笑一聲。
周瑁遠驚奇于她竟敢盯著自己看,卻不像其他人那樣懼怕自己。
此刻又見她低頭不語,暗自思忖,時笑時癡,時惑時疑,時嬌時媚,時端時嗔,變化無常,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這樣的冷遇還是頭一遭。
“在想什么?”語氣有那么點不耐煩,他不喜歡別人在他面前藏心思,身邊的人都知曉他這個脾性。
林子蘇如夢初醒,這才發(fā)現(xiàn)冷落了身旁的大佬,頓覺自己的失禮,連忙收斂了笑意,又見他臉色變得冷峻,到嘴的話只得咽回去了,人也變得拘謹了。
周瑁遠意識到嚇到她了,見她這副拘謹?shù)男∨畠荷駪B(tài),仿佛情景再現(xiàn),年會上那只驚慌呆萌的兔子又跑出來了,這回輪到他笑了,聲音也溫柔下來,“剛才在想什么?”
林子蘇看到他臉色緩和,語氣也無比柔和,這才又輕松了幾分,這心情簡直像坐過山車,因此也不敢像先前那樣放肆了,只靦腆道:“有個疑問,想問您,又怕您會生氣!”
“你不說我才會生氣,我不喜歡猜!”周瑁遠半威脅半戲謔道。
“您到底多大呀?”林子蘇終于大膽問出口,卻是如釋重負。
“你覺得呢?”周瑁遠露出了迷人的笑容,嘴角的笑有點狷狂。
“您真的60歲了嗎?”林子蘇一臉的天真,滿眼的期待。
周瑁遠突然朗朗大笑,林子蘇惶惑不安,其實心中的懷疑早在年會上就種下了,今天這么近距離交流,各種發(fā)現(xiàn)都指向傳言有虛。
但沒得到當(dāng)事人的證實,到底也不敢當(dāng)真。此刻見他大笑,心底的答案更加明朗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周瑁遠不答反問。
啊?。克娴?0歲了…………林子蘇莫名感到失望,嘆了一聲,道:“你竟然跟我爺爺一樣大!”
“那你爺爺也和我一樣年輕嗎?”周瑁遠強忍著笑意。
林子蘇有些黯然,目光眺向遠方,夕陽下的湖水十分平靜,湖面上倒映著落霞柔輝,祥和慈寧,好似爺爺?shù)囊羧輼用病?p> “爺爺已經(jīng)離開十年了?!绷肿犹K鼻子一酸,神情落寞。
林父的教育嚴厲苛刻,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套教育觀念,但凡林子蘇學(xué)習(xí)不如他意,或做錯事,輕則責(zé)問,重則棍棒加身。
爺爺在的時候,還能壓制爸爸,使自己免受許多皮肉之苦。
爺爺走后,再沒人能阻止爸爸,每次都沒能幸免,基本上是在棍棒下長大的。
直到上了大學(xué)天高皇帝遠,才算徹底解脫。
但慈愛的爺爺,總是她心底的溫暖依靠,可他卻沒能等我長大,沒能看到我大學(xué)畢業(yè)。
想到這里,林子蘇不禁淚光泛起……
周瑁遠哦了一聲,似是歉意,但也僅止于此,并未言語安撫,沉默了下來。
見她淚眼婆娑,知她是想爺爺了,頗有些觸動,也沒勸,而是遞了紙巾。
林子蘇接過的剎那,眼淚還是掉了下來,說了聲“不好意思”,就側(cè)身拭淚。
“你既然說,我和你爺爺年齡一樣大,那你可以把我當(dāng)做你爺爺?!敝荑_h這句算是把林子蘇逗笑了。
她淚面含笑,仿佛清晨露珠上的朝霞微光,嬌嗔道:“那還不如叫‘瑁哥’呢!”
周瑁遠大笑,這時注意到她背著個學(xué)生雙肩包,“背包裝的什么?”
“我的‘百寶箱’,書啊筆呀,還有提神的速溶咖啡,還有洗漱用品和衣服…,都可以裝里面?!背晒D(zhuǎn)移了她的焦點,也到底年輕沒包袱,剛才的傷感情緒頓時一掃而空,很快又恢復(fù)了少女天性。
“怎么不放酒店?”周瑁遠驚訝不已。
“早上一下火車,就奔學(xué)校來了,來不及去旅館。”林子蘇道。
“為什么不坐飛機呢?坐飛機,周五晚上也能好好睡一覺?!敝荑_h的臉上混雜著驚訝和不解。
因為他最討厭浪費時間——像她一樣坐一晚上火車,這在他看來就是純屬浪費時間。
林子蘇略顯尷尬和窘迫,但還是回應(yīng)了他,“這樣可以省點錢,”周瑁遠恍然大悟。
“怎么會來上京大學(xué)上課?”周瑁遠突然停下來,很認真地看著她,他似乎在探尋甚至質(zhì)疑什么。
林子蘇迎了他的目光,但還是不敢直視那雙懾人的鷹眼,她不好意思低了頭,又不想撒謊,只得說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常總?cè)绾伟才抛约海约喝绾蝸砩险n,學(xué)費自理情況等,絲毫沒有隱瞞。
“??偅??”周瑁遠大概不太知道這個人。
“就是云連城市公司主管營銷的副總經(jīng)理常應(yīng)輝??偘??!绷肿犹K回道,可立馬就感覺不妙,忙慌了問:“您不會處罰他吧?”
周瑁遠剛還一臉疑云,聽到她擔(dān)心,又換作了迷人的笑容,那個笑容簡直就是他的招牌,可以化解一切干戈和不快。
“為什么要處罰他,他的做法合規(guī)合理,唯一不合理的,就是讓你自己承擔(dān)學(xué)費,真要罰他,也是因為這個?!?p> 林子蘇慌了,連忙擺手,立即澄清道:“這是我要求的,和??倹]有關(guān)系,真的——”
“好了,放心吧,我不會罰他!”周瑁遠被她的天真逗笑了,也驚訝于她對人毫無戒備之心,竟是個至純至真的人。
但他后面就后悔了,她不是沒有戒備,只是還沒觸及她的心理防線。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沿湖漫步,夕陽漸沒西山,晚霞消退,月牙兒升起。
城市的夜幕,華燈初上,晚風(fēng)漸起,四月的時節(jié)乍暖還寒,晝夜溫差還很大,夜晚湖風(fēng)吹來,陣陣寒意襲人。
林子蘇立在湖邊,吹著湖風(fēng),也不禁發(fā)冷哆嗦,不由地縮了一下雙肩,白天太熱,外套脫了就放在書包里。
周瑁遠見狀,紳士地脫下西服外套給她披上,動作自然嫻熟,令人倍感溫暖,又無不適。
這一幕,很不真實,像在夢里,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可是一遇見那雙萬有引力的深邃目光,就會不由自主地淪陷。
隨之,便只能聽到狂野的心跳聲,曖昧的氣氛,令人窒息,緊張,拘謹,還未散盡的霞暈,在她臉上鋪開……
就在這時,周瑁遠突然慢慢靠近她,他的手便要摸到腦袋時,林子蘇陡然驚醒,忙后退了兩步,說:“對不起,我有男朋友!”
這是對他的曖昧侵犯的本能抗拒。
周瑁遠怔了一下,還是第一次被女人拒絕。
舉起的手愣了兩秒,失笑一聲,還是伸了過去,林子還要退,卻被他霸道地掌住了頭。
林子蘇便要慍怒發(fā)作時,他卻嘴角一抿,從她頭發(fā)上取下白色的柳絮。
林子蘇這才知道誤解了他,尷尬不已,頓時臉如火燒,欲言又止地低了頭。
周瑁遠若無其事,溫柔地看著她,道:“走吧,一起去吃個飯吧?!?p> 許是對剛才誤會的歉意,這次林子蘇沒有拒絕,而是乖順地點了點頭。
周瑁遠習(xí)慣性地又想將手搭到她的肩背——為了她指引方向,但很快他還是規(guī)矩地放下了手,暗然失笑一聲。
當(dāng)晚,二人便在學(xué)校的書吧茶座用晚餐,周瑁遠很會引導(dǎo)聊天,林子蘇也很快從尷尬的誤會中解放出來,竟又有了一番快樂的談笑風(fēng)生。
晚餐結(jié)束,周瑁遠提出送她回去,林子蘇才開口說了個“不”字,周瑁遠已然不悅并不耐煩,強硬打斷她:“你是女生,這么晚,一個人回去,我肯定不放心。如果不是跟我在一起,你隨意。但跟我在一起,你就得聽安排?!?p> 這話,乍一聽,像是在關(guān)心人,可回過味兒來,卻是硬邦邦冷冰冰的,更像是在宣示某種權(quán)利!
結(jié)賬時,林子蘇試圖搶著買單——她是想答謝他送自己回去的舉動,周瑁遠原本都準備拿卡的,看到林子蘇這個不合時宜的動作,于是閑靠椅背收回動作,開始冷眼旁觀,嘲弄地盯著林子蘇的一舉一動。
在他看來,這是愚蠢可笑又幼稚掉價的行為,也是對他赤裸裸的挑釁。
服務(wù)生是知趣的,本能地看了一眼周瑁遠,于是就看到了他那個可怕的威嚇眼神——好像在說“你敢結(jié)一個試試”。
服務(wù)生瞬間變得謹小慎微,沒敢去接林子蘇的錢,而是小心翼翼地望著周瑁遠。
周瑁遠睨了一眼林子蘇,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嘲的聲音,這才遞出一張銀行卡。
服務(wù)員乖乖拿來POS機,卻是無密刷卡,很快就完成結(jié)賬。
一應(yīng)結(jié)束,服務(wù)員遞小票給周瑁遠時,他的手都在發(fā)抖,把林子蘇看的是目瞪口呆,竟也不自禁地跟著緊張和害怕起來。
周瑁遠終于擺了擺手,服務(wù)員如釋重負,欠身致謝小步離開。
短短幾分鐘,他沒有說一個字,卻讓人感受到了排山倒海的壓迫感,林子蘇內(nèi)心竟第一次有了深深的懼意。
出了餐廳,已有保鏢司機等候,見二人出來,保鏢便在前面引路前往停車場。
在沉默了許久后,周瑁遠才終于發(fā)聲:“埋單是男人的權(quán)利,沒能力的男人才讓女人埋單?!?p> 什么???女人埋單,就是男人沒能力嗎?我愿意不行嗎?我花錢買個心安,不行嗎?
而且,我只是想表達感謝,并不是要搶你埋單的權(quán)利啊,更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為什么生這么大的氣!
盡管內(nèi)心在抗辯和不服,可林子蘇還是低了頭,沒敢說話,因為她已經(jīng)感受到了他的慍怒——不似先前那么溫和紳士,大概這才是真實的他吧。
周瑁遠回頭盯了一眼一聲不吭的林子蘇,也看出了她的不服,可這不重要,要的就是這樣的聽話和馴服!
“在想什么?”周瑁遠嘴角微揚,明知故問。
“在想,您是真的‘遠’先生!”林子蘇斗膽內(nèi)涵了一句。
周瑁遠禁不住朗朗大笑,心情瞬間又開朗了,這丫頭有點意思!
周瑁遠總裁做慣了,位高權(quán)重,話語權(quán)極大,習(xí)慣了屬下的恭順聽話,沒人敢拂逆他,也沒人敢挑戰(zhàn)他的權(quán)威。
只是二人初識,他算收斂了一點強硬的脾性,雖然這對林子蘇已經(jīng)是不可承受之重。
十幾分鐘后,大奔將林子蘇送至旅館,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
周瑁遠似乎有些疲憊,所以一直在假寐,林子蘇則靠著車窗,望了一路的城市夜景。
周瑁遠睜開眼睛,摁下自動升降的車窗,略作環(huán)視,也沒看到酒店的招牌,反倒是一派老破舊的景象。
他很是質(zhì)疑:“是這里?”林子蘇嗯了一聲。
“哪個酒店?”周瑁遠仍然不可置信。
“不是酒店,是家庭旅館。你看不見,它在地下室?!绷肿犹K邊說話邊準備開門,可是第一次坐這么豪華的車子,完全找不到開門的把手,一時狼狽不堪。
周瑁遠俯身過來幫她開,本來和他獨處狹小的車廂——
雖然感覺這豪華座駕比尋常轎車空間大了幾倍,但此刻卻令林子蘇感到無比逼仄,周身都彌漫著窒息和緊張。
他驟然俯身過來,那縷攝人的男人香,幾乎令她暈厥。
為了避免和他身體發(fā)生碰觸,她只得縮緊了四肢,身體僵直地靠在椅背上,盡量和他有一息空間留白。
饒是這樣,還是免不得面貼面眼對眼,林子蘇的緊張和羞色,都被他盡收眼底。
周瑁遠微微一笑,些許猶豫后,還是開了門。
林子蘇幾乎是沖下來的,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后,微微欠身,道了聲“謝謝遠先生”。
周瑁遠沉默不言,只微微頷了下首,林子蘇這才轉(zhuǎn)身離開,沒走幾步,就聽到身后的周瑁遠叫了聲“林子蘇”。
林子蘇莫名感到緊張,回頭疑惑地看向他,他卻不知何時下了車,正長身玉立在車門前,道:“跟我回酒店吧?!?p> 林子蘇嚇得心頭小兔亂撞,趕緊慌忙后退,一邊連連擺手,一邊忙不迭地說“不用”“不用”。
驚慌失措中,險些被絆倒,唯恐他又像剛才那樣獨斷乾坤,竟是一口氣跑進了巷道深處的那家地下旅館。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燈光深處,周瑁遠這才訕訕上了車。
上車后,也沒讓立即開車,只大開窗戶,夜色包裹著他的臉色。
他直直地盯著林子蘇消失的方向,目光冷峻,若有所思。
“走!”周瑁遠命令道,似乎已有主意,隨即窗戶搖起。
話說林子蘇直到躺在了床上,才發(fā)覺,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自己像被施了魔咒一樣。
不僅思想和意志被封印,甚至對他竟是開誠布公,毫無隱瞞,完全喪失了防備和警覺,全然忘記了他是個雙面人。
而且,整個過程,基本上都是他在問,自己在說,而一旦涉及他的私密,卻是惜字如金,要么一言帶過,要么轉(zhuǎn)移話題。
以至于相處了一個晚上,對他還是一無所獲,甚至連他怎么會在上京大學(xué)都沒搞清楚。
而他已經(jīng)對自己不動聲色地盤根問底,已然了解得一清二楚。
可見傳言一點不虛,他對自己的隱私相當(dāng)慎重,絕無例外。
在這樣的大佬面前,自己既無處遁形,也很難藏著掖著,小白鼠一只,怎么能抗衡得了?
此前一度自以為是的輕蔑和嘲弄,如今看來都膚淺至極,幼稚至極。
連跟他平等對話都根本不可能,他能屈尊和你相處一個晚上,便已是天大的恩惠了,哪還有資格去嘲笑這個如神祇一般的大人物?
哎,怎么辦?希望不會和他再見面……
林子蘇胡亂想著,早就人困馬乏的她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中午,林子蘇又收到周瑁遠的電話,約她在學(xué)校飯?zhí)贸晕绮汀?p> 有了昨晚他的酒店之邀,林子蘇就有了戒備心,也不敢再造次,還是乖乖赴約,她打定主意——多吃飯少說話,然后多聽他說。
但她的愿望落空了,因為周瑁遠總能找到話題讓她開口說話。
結(jié)果就是,還是她說得最多,而周瑁遠仍然是鐵桶一般絕緣和他一切有關(guān)的話題。
餐將結(jié)束時,周瑁遠突然說:“小丫頭,晚上跟我一起回常青吧!”
“?。??”林子蘇驚訝地張大了嘴,她心里一萬個不愿意,可也不敢直接拒絕,只得找借口——也確實是事實,“我已經(jīng)訂了晚上的火車票了?!?p> “這不是問題,我給你報銷!”周瑁遠盯著她。
她沒答,還緊咬嘴唇,腦子在飛速轉(zhuǎn)動,希望可以找到更好的理由拒絕。
周瑁遠沉悶地嗯了一聲,捏著下巴,有些不耐煩,但還是想等到她主動開口,見她咬完嘴唇,連喝了兩杯水……
可是,林子蘇搜腸刮肚也沒找打借口,看來只能開誠布公,看吧,還是要坦誠:“我沒有理由讓您報銷火車票,如果和您一起坐飛機回去,第一我買不起機票,第二我也不能接受您出錢,無功不受祿;第三這也不符合公司的規(guī)定。所以,總裁,對不起,我不能和您一起回去?!?p> 這次周瑁遠竟沒生氣,見她如此嚴肅,不禁笑了,道:“我給你一個理由!”
“什么?”林子蘇看向他。
“來給我做——,商務(wù)女伴。嗯,就是幫我處理一些上京的事務(wù)?!敝荑_h盯著她,黑眸子里隱藏著些許的玩味和期待,“嗯,就相當(dāng)于助理的工作,只是會比助理更私密。”
林子蘇正在喝水,聽到這話,一緊張,被嗆得不輕。
他是太高看我,還是沒把“助理”當(dāng)回事?
要知道,做總裁的助理,就說公司的那些總裁助理們,不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也是行業(yè)翹楚,能力初衷又能獨當(dāng)一面的。
我一個入職才半年多點的菜鳥,怎么可能勝任他的助理呢?……
而且,商務(wù)女伴,又是個什么鬼?竟然還有這樣的職業(yè)嗎?
女伴,女伴,怎么感覺都不像是正經(jīng)的職業(yè)!
林子蘇恍然大悟,難不成那次他帶去案場的女人,也是他的商務(wù)女伴?難道他在每個城市都有一個商務(wù)女伴?
然后,商務(wù)女伴還陪他看房,說是微服私訪巡視案場工作,可是他們舉止那么親密,又是摟抱又是親的……
所以,他什么意思,也想把我發(fā)展成“女伴”?想得美,他把我當(dāng)什么了?以為我也是那樣的女人嗎?……
林子蘇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可想到商務(wù)女伴的曖昧導(dǎo)向,滿臉的憤憤,又加上被嗆水,以至于臉都憋紅了,還是說不出一句話。
周瑁遠幫她拍了拍背,林子蘇稍有緩解,便迫不及待地問:“為什么是我?”
“楊玫跟我講過你不少事,有一件事,我記憶深刻。她說你有另一個名字,叫‘蘇小妹’。你說,你很羨慕蘇小妹,羨慕她能和高人過招。后來,你在‘海上之花’項目會議上,大膽提出自己的想法,重新定位,還推翻案名,用另一種思維視角,說服了在場的人。后來你在云連的活動出了問題,原本有機會回總部的,但你卻選擇繼續(xù)留在云連,而且還用銷售的思維反推策劃工作,改變自己,影響別人,帶動一個案場的工作氛圍。我考察過你,才有的這個想法,不是隨便的一個決定?!?p> 林子蘇吃驚不已,他竟對自己了如指掌!
所以,他是對我做過調(diào)查和了解的吧,就算自己沒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也一樣有路子把我調(diào)查得一清二楚。
所以,從昨天到今天,所有的談話,他都是在檢驗我,檢驗我是否誠實?
所以,他現(xiàn)在發(fā)出這個邀約,是我通過了他“考驗”的結(jié)果嗎?
如果他剛才所說是發(fā)自內(nèi)心,那自己就真該死,總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雖然他的兩面性令人有失好感,但在這點上又不能不佩服他的洞察力。
盡管這個辯解十分完美,但林子蘇還是不能說服自己,因為她內(nèi)心莫名感覺很不踏實。
“我承認你很努力,但是這樣的窮努力沒用,明白嗎?”還真是人狠,話也狠。
剛剛才對他產(chǎn)生的佩服和好感,瞬間又沒了,不服氣都寫在了她的臉上,卻沒反駁,就想聽他有什么“高見”!
“你聽過‘二八定律’吧?。?0%的人掌握著80%的社會資源,很不幸80%的人去競爭剩下的20%的資源。你現(xiàn)在就好比那80%的人,底層的人,想破層,除了努力,還得有機會。什么是機會?你提到的和高人過招,就是機會。這也是你的思想覺悟,很難的。而且,就現(xiàn)在的情況,這也是你唯一的機會。你想想,是不是?”周瑁遠很認真,完全沒有戲謔。
林子蘇再不情愿,也拎得清輕重,“和高人過招”——一直以來都是自己的人生要義。
大學(xué)時入學(xué)生會,參加辯論賽,事事爭先,一半與方老師有關(guān),一半即與此有關(guān)。
所謂“人有沖天之志,非運不可自通”,大概就是他的意思。
周瑁遠的點撥,不管是真心,還是出于什么目的,這個道理是沒錯的。
以前,覺得“和高人過招”,是找競爭對手,進行競爭對標。
可現(xiàn)在,絕世的高手大神——雖然不那么討人喜歡,就坐在自己的對面,只要點點頭,那么千載難逢的“與高人過招”的機會就可以唾手可得!
這是多少人爭破頭都想爭取的機會,可我為什么要拒之門外呢?
是啊,為什么呢?……難道就因為他私生活的混亂?
“總裁,我能問問為什么嗎?如果不是這次在上京大學(xué)偶遇,我想您也不會發(fā)出這樣的邀請。就像您說的,您并不是今天才了解我?!绷肿犹K誠懇問道。
“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周瑁遠盯著她,卻是所答非所問,“2003年,伊拉克的阿布格萊布監(jiān)獄發(fā)生美軍虐囚的丑聞,6名士兵和7名軍官受到軍事重判。從政府、軍隊到社會,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是個體行為所致。
但斯坦福大學(xué)教授菲利普津巴多——也就是美國知名的邪惡心理學(xué)專家,他認為,在特定的情境下,情境力量可以超越和影響個體行為,可以讓好人變成壞人,甚至惡魔。
但是政府和軍隊高層認為這是在為罪犯辯護,菲利普津巴多為了印證自己的理論,主持了一個著名的實驗——叫‘斯坦福監(jiān)獄實驗’。
邀請了大學(xué)生參與實驗。實驗再現(xiàn)監(jiān)獄真實的日常管理,讓志愿者們扮演獄卒和犯人。一開始大家覺得新鮮和刺激,沉浸在角色體驗。
但實驗進行到后面,就演變成了真實的監(jiān)獄,扮演獄卒的志愿者大學(xué)生性情大變,變得很殘暴,甚至虐待囚犯。扮演犯人的志愿者大學(xué)生,卻是心理崩潰,因為不能忍受虐待,策劃了監(jiān)獄暴動…
因為實驗太真實,而且最后也超出了預(yù)期,所以被迫提前終止?!绷肿犹K聞所未聞,聽得目瞪口呆。
“實驗的結(jié)果,印證了士兵虐囚不是個體行為,而是受到環(huán)境影響,身邊都是這樣的人,想要用個人的意志去對抗強大的環(huán)境和系統(tǒng),沒有幾個人可以做到,士兵也是人,他也做不到。
要修復(fù)的,不只是士兵個人。最應(yīng)該修復(fù)的是爛在根里的系統(tǒng)和環(huán)境。這是不能選的情況下,如果可以自主選擇,那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個人的悲劇呢?”
周瑁遠講得鞭辟入里,林子蘇也聽得入神,他繼續(xù)道:“你說你坐火車,住在地下旅館,你想過你身邊都圍繞著什么樣的人嗎?他們能給你帶來什么更高的認知指引?
你混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就算你把上京大學(xué)的課進修完,也不會改變你底層思維的局限,因為你根本沒有學(xué)以致用的人際關(guān)系和環(huán)境。方法不對,場景不對,關(guān)系不對,學(xué)再多,再努力,都沒用。
所以,我說你是窮努力。昨晚看見你住在那樣又窮又破的地下旅館,老實說,我很震驚,也很失望。你都到上京大學(xué)來進修,卻仍然沒有擺脫底層的窮人思維。我不想你繼續(xù)墮落下去——”
林子蘇拿起杯子喝水,盡管內(nèi)心已有所誠服,可大腦卻忍不住嘲諷:住個地下旅館,坐個火車,就是墮落嗎?那你呢?每個城市都養(yǎng)一個情人,就是高尚?……
“你在想什么?”一道厲聲劃破林子蘇的走神。
林子蘇打了個激靈,但反應(yīng)很機靈,道:“總裁您說得都對??墒?,我想到了一句話,就是‘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站在您的角度看是‘墮落’,可在我的角度卻是‘審時度勢’,是‘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兩害抉擇,以我目前的能力,肯定首選‘省錢’。當(dāng)然,這是您沒法理解的!”
你怎么就不能硬氣些呢,在怕什么?……林子蘇對自己突然之間的不能隨心所欲的辯答而感到無比抓狂。
周瑁遠嘲弄一笑,真是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他的神色和緩了些許,“你還知道‘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說明還不是沒有一點腦子的!但是,你的理解卻都是錯的。如果經(jīng)濟價值是你這種算法,整個社會都得停擺了,國家都得破產(chǎn)。
你只想到了錢是經(jīng)濟成本,卻忘了時間、健康也是經(jīng)濟成本。一個小時回到常青,你可以睡一個好覺,第二天精力充沛去工作,對工作就是正向積極的反饋,輸出更好更高的工作價值。
同樣的道理,一小時到上京,你睡一個好覺,第二天帶著一個清爽活躍的大腦和身體,你的學(xué)習(xí)和轉(zhuǎn)化才會更有效。
可是你乘坐一個晚上的火車,睡不好覺,到了常青,拖著疲憊的身體趕去上班,你覺得這一天的工作效率會高嗎?萬一犯困走神,造成工作失誤,比如再發(fā)生云連那樣的安全事故,更大的經(jīng)濟成本都賠進去了。
這還是當(dāng)天的損失,你一天休息不好,還會產(chǎn)生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你會連續(xù)幾天都精神不佳,需要好多天補覺補精神,這又會耽誤很多事很多工作,你損失的遠比你節(jié)省的多!”
林子蘇有些動搖了,沒錯啊,我怎么從來就沒想到這點呢?
時間也是成本,我只短淺地看到了顯性的損失,卻忽略了隱性的長期的成本。
這樣比較下來,自己并沒有“省錢”,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浪費。
聽他的意思,自己給他做商務(wù)女伴,可以抵沖昂貴的機票,這個合作似乎也無可辯駁。
通過自己的勞動獲得酬勞,沒有什么不妥。
可是這個“商務(wù)女伴”到底是什么?……林子蘇欲語還休。
周瑁遠看著她,瞇縫了眼睛,抿了一口水,沉默了一會兒,方道:“跟我在一起,經(jīng)濟和物質(zhì)上我不會虧待你。除了來回機票、食宿費用,我還可以給你一筆額外的報酬!當(dāng)然,做了我的商務(wù)女伴之后,就不能再住昨天那樣的地下旅館,必須和我住在一起……”
林子蘇的臉登時就紅了,啊的一聲,正要用昨晚那句“我有男朋友”為借口再次拒絕時,不料周瑁遠卻突然呵斥一聲:“坐下!”
臉色瞬間冷若寒鐵,林子蘇被他驟然的變臉嚇到了,臉上的驚恐也是不言而喻。
內(nèi)心更加憤懣:他竟然毫不掩飾自己的動機,住在一起,怎么可能,做夢吧?想都不要想,就算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答應(yīng)你!
“我知道,這件事對你,沒那么容易。但我也不希望你不經(jīng)過思考就說NO,更不要用愚蠢的大腦給人亂貼標簽。你沒有成為強者前,你的大腦就是愚蠢的,它是你的敵人,身體的反應(yīng)才是真實的,最忠誠于你。你要學(xué)會,用身體去選擇,而不是大腦。明白嗎?”他的口氣嚴厲,又帶著幾分警告。
大腦是敵人,用身體決定?。窟@是什么強盜邏輯和道理!?。。?!林子蘇心緒短暫一駁,卻終究還是不敢拂逆此刻他泰山壓頂而來的總裁之怒。
“我的意思,你住酒店來,辦事方便些。更何況我這個層面來往的人,都是非富即貴,我的女伴住著地下旅館,我會很沒面子,還會影響商務(wù)合作,懂了嗎?”周瑁遠鮮見的耐心解釋,但聲音卻是冷酷的。
聽他剛才那番話,似乎并非自己所揣測的那樣,林子蘇雖然震驚平復(fù),但心里受了氣,并不想回應(yīng)他,只倔強道:“我還沒答應(yīng)呢?”
周瑁遠見她心思有所松動,嘴角終于劃起一道優(yōu)雅的弧線,“你會答應(yīng)的!如果你夠聰明的話。”聲線變得性感和魅惑,且非常自信。
林子蘇努力回味著他的話,難道不答應(yīng),就是不聰明嗎?這是想要激我嗎?……
“好好想想,3點前給我回復(fù),我好讓張慶東訂機票,晚了,你今晚就走不了了。”周瑁遠雖然嘴角微笑,但眼睛卻一動不動盯著她看。
周瑁遠見她憋著一肚子不服氣,也不說話,想是剛才動脾氣,嚇壞了她,便柔了聲音,道:“這個世界,是灰色的,不是黑白分明。我不需要你給我好人的標簽,我也不需要當(dāng)好人,我當(dāng)好人,對很多人就是災(zāi)難。但我也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還有,我不喜歡被人拒絕,尤其是非常不聰明的拒絕。記住,你的大腦就是敵人,身體的反應(yīng)才是真實的,用身體做選擇,而不是大腦。如果要做我的女伴,你就一定要記住這句話,這很重要!”周瑁遠看她的心思毫不費力,可以一眼見底,所以她的那點心思根本瞞不過他。
林子蘇嗯了一聲。她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嗯,他一定會以為我就范了,天吶,林子蘇,你在干嘛呢?你能有點思辨能力嗎?……
“這件事除了我和你、張慶東,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嗯哼,你‘男朋友’知不知道,那就看你了,”周瑁遠盯著她,有點審視的意味。
林子蘇心虛——昨晚一時情急的借口罷了,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只能說是心有所屬。
但方老師可沒答應(yīng)做自己的男朋友,這點上自己可真有點厚臉皮。
就像被看穿了心事,林子蘇的臉噌的一下又紅了。
周瑁遠嘴角一揚,若無其事繼續(xù)道:“跟我在一起,你該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你想要的自由,我不會打擾,也不會強迫你做任何事,也不會影響到你和你男朋友的正常交往。如果你不想做了,隨時都可以跟我提出來,我不會為難你。而且,這個約定只在上京有效。跟著我,你會學(xué)到很多,也會得到很多。嗯,你會感謝我的!”
周瑁遠聳了聳肩,胸有成竹,看著她,抿嘴一笑,補充道:“另外,酒店房間,你是單獨的。你不愿意的,我不會強迫。我只欣賞一種女人,那就是身體誠實的。我沒有時間去討好女人,也討厭浪費我時間的人。
我欣賞你,但我希望你是誠實的,高效的,用身體做選擇,服從聽話,多做!少想!不說!事情就會很簡單。不要用大腦和我對話,那很愚蠢,只會把事情搞復(fù)雜,我沒有耐心?!敝荑_h自信從容,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姿態(tài),但一雙眼睛卻始終盯著她。
短短一天時間,不,也就幾個小時,林子蘇就徹底領(lǐng)略到了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如此專注和犀利,仿佛可以洞穿一切不實和謊言,讓人很是害怕,周瑁遠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的眼睛會直直地盯著你,仿佛能夠擊穿你的身體,直抵心靈和大腦,洞察你心里所有的秘密。這也是每次心里想法都逃不過他眼睛的原因。
林子蘇一聲不吭,不敢看他,習(xí)慣性地喝水——似乎只有喝水才能掩飾內(nèi)心的活動,以躲過他犀利眼神的搜捕,但耳朵卻在認真地聽他說話……
似乎被洗腦了,也許確實是我想太多了,我總是在違背身體的意愿,而被大腦控制,不是嗎?
就像方老師,既然喜歡,為什么不問方老師,為什么不當(dāng)面表白?
偷偷摸摸地遞詩箋,把事情搞復(fù)雜了,也錯失了了解真相的機會!
唉……也許我是錯的,我應(yīng)該改變這個錯誤的習(xí)慣?!
林子蘇的心意有所松動:這個事情,聽起來好像還不錯,似乎也很有挑戰(zhàn)性,只是這商務(wù)助理,還是上午女伴的,到底是做什么的?……
這樣想著,便忍不住問:“具體工作是做什么?”
周瑁遠正在喝水,聽到她如此嚴肅地說出“工作”兩個字,差點噴出來,放下杯子,若有其事地想了想,才道:“嗯,你可以理解為幫我處理一些商務(wù),陪我參加一些私人的商務(wù)活動?!?p> “就這些,沒別的?”林子蘇松了一口氣。
周瑁遠挑了一下眉,戲謔笑道:“嗯,那要看你的意愿了?!?p> 林子蘇沒聽出他的戲謔意味,想到報酬如此豐厚,工作卻沒有什么挑戰(zhàn),便有了些許的愧疚和不安,便很認真地回道:“我不想不勞而獲,或勞少獲多,不然我不能心安。”
周瑁遠歪著頭,又開始盯著她看,似笑非笑的,半天沒說話。
林子蘇不喜歡他這樣的眼神,感覺自己就像沒穿衣服,在他面前毫無隱私可言,她被看得不好意思,只得再次悶頭喝水。
周瑁遠嗯哼了一聲,岔開了話題,“我只有一個要求!關(guān)于我的事,我不希望從你這里傳出去!”
“您放心!我也不是個喜歡八卦的人?!绷肿犹K戲謔道,又帶著點負氣,“既然要做您的商務(wù)助理,總該讓我知道一些您基本的情況吧,不然說漏了嘴,您也沒面子呢!”
“該讓你知道的,我會告訴你。不該你知道的,你也不要打聽?!边@話有點警告的意味,隨即又轉(zhuǎn)而笑問:“等你答應(yīng)了。我會告訴。你現(xiàn)在還沒答應(yīng)呢!”
“好吧!”林子蘇竟有些期待了,他像一個巨大的謎,實在太讓人好奇了。
周瑁遠看了下表,時間不早了,便道:“好了,你也該上課了,我送你過去!”
林子蘇又不自覺地嗯了一聲。
起身時,周瑁遠過來幫她拿包,林子蘇也要去拿,二人的手不經(jīng)意碰觸到一起了。
林子蘇像觸電了一般,彈簧似的立即縮回了手,那熟悉的心悸,又惹起臉上一片飛霞。
周瑁遠卻很淡定,看了她一眼,嘴角一揚,也收回了手,見她自己背上了背包,便笑道:“嗯,這個包,也要換了,太廉價!”
哼!廉價?……林子蘇心里忍不住想翻白眼,他真的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
出了飯?zhí)茫荑_h將林子蘇送至教學(xué)樓門口,臨走還囑咐她:“3點前給我回復(fù)?!?p> 林子蘇點點頭,看著他離去,這才徑自去上課。預(yù)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