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人潮

　　托蕭靖和邵寧的福，浦化鎮(zhèn)的冬天熱鬧了許多。一到上午，便會有人把一份《招聘專版》送到各家。

　　想要打短工的人們從一開始的被動接受變成了主動出擊。每天一大早就會有人在街頭巷尾翹首期盼，誰家有孩子識字，那就是鄰居們重點關(guān)照的對象，隔長不短就有人熱情地上門來套上幾句近乎。

　　沒有誰會跟錢過不去啊。

　　鎮(zhèn)民們很忙碌，蕭家的幾個人卻很閑。

　　邵寧閉著眼睛在躺椅上輕晃著身子，一臉的舒適愜意：“這才叫人過的日子嘛。雖然吃的簡單點，住的差了點，可是勝在清閑。不用聽我爹念叨也不用聽你念叨的日子，簡直給座金山都不換吶?！?p>　　蕭靖白了他一眼：“那你可好好享受。我把話說在前頭，忙的時候還在后頭，這么清閑的日子以后不會太多了?！?p>　　邵寧不屑地道：“要忙也是你忙，我有什么可忙的？我有的是人可以使喚，用得著自己干活么？”

　　《招聘專版》發(fā)布前，邵寧快要跑斷了腿。他跑市場、跑集鎮(zhèn)地到處打聽，還找了不少雖然借不出錢來但總要賣他些面子的所謂朋友，詢問別人家招不招短工。不僅如此，他甚至使錢從牙人那里買來了一些招工的消息；再加上他爹的幫忙，收集起來的信息很快就滿足了蕭靖的要求。

　　網(wǎng)羅了這些需求，蕭靖和邵寧再一起按照招工的急切程度、工錢、距離等因素做篩選，同時把留下的信息進(jìn)行分類整理。一通忙活后，《招聘專版》就面世了。

　　那會盡管有“狗腿子”幫忙，還是把他累成了狗。如今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了，他安排出去的邵家仆役會給他帶來或多或少的新信息，等蕭靖拿到后增增補補的定一下版，兩人再書寫一個時辰，一天的工作就結(jié)束了。

　　至于到處發(fā)放這事就不用擔(dān)心了，堂堂邵大公子還找不到幾個跑腿的？

　　蕭靖深深地看了一眼邵寧，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沉默了一會，他忽然道：“你還記得那次上課，我說‘他們都是好孩子’的事嗎？”

　　邵寧抬眼想了想，隨即點了點頭：“想起來了。若說金貴是個好孩子，我同意?？墒?，剩下那兩個好在哪里??？”

　　蕭靖微笑道：“第一個孩子說，是為了糖葫蘆來的。第二個孩子說，家里大人讓他來，他就來了?！?p>　　他拿過杯子喝了兩口水潤了潤嗓子，又道：“要糖葫蘆？好辦，一根糖葫蘆才幾個錢？我不怕他想要東西，人有欲望才有前進(jìn)的動力。今天想吃糖葫蘆，明天沒準(zhǔn)想吃肉喝湯……沒問題，跟著我和邵先生好好學(xué)就是了，最不濟(jì)也不至于在做小本生意的時候因為不識字被人坑了。

　　再過幾年，等他長大些，或許就會惦記上‘黃金屋’和‘顏如玉’。那也簡單，寒窗苦讀去考功名就是了，反正咱倆是沒法教了?！?p>　　說著，蕭靖搖頭道：“怕就怕他無欲無求。若他一輩子想的只是放羊，娶媳婦，生娃，然后娃再去放羊，我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邵寧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

　　蕭靖續(xù)道：“第二個孩子說，是他爹讓他來的。這至少說明兩件事：第一，他很聽話；第二，他對識字不抵觸。要不，他直接找個地方玩去，豈不更好？

　　這樣的人，我不管他是因何而來的。只要他來了，便多少能學(xué)到些東西。若如此，你我的一番辛苦便不算白費……”

　　他越說越投入。到了后來，他的話不像是說給邵寧聽的，倒有點像是自言自語了。

　　話說完后，蕭靖又怔怔地發(fā)了一會呆才回過神來。低頭一看，邵大公子正閉著眼睛，偶爾還能聽到他發(fā)出的鼾聲?？礃幼印撬恕?p>　　蕭靖頓時火冒三丈。氣不打一處來的蕭靖拉著邵寧的胳膊把他扥了起來，又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懶豬，起來干活了！”

　　小憩本來是十分愜意的，可憐的邵寧卻被人猛地帶離了躺椅。更可惡的是，蕭靖居然還放手了！幸好身體本能地做出了反應(yīng)，他雖然打了個趔趄，卻沒有一頭栽在地上。

　　被人如此戲耍，任誰都得有點“起床氣”。邵寧揮舞著拳頭大聲抗議道：“臭賊，你要弄死本公子??？”

　　“弄死你干嘛？還得留著你干活呢！”蕭靖意味深長地道：“明天，可就是第十天了！”

　　第二天。

　　一大早，蕭家的院子就變得無比熱鬧。包括董家姐弟在內(nèi)，四個人一起出動，全家如臨大敵。

　　辰時剛過，蕭靖開始往外搬東西。巳時之前，教學(xué)用的那片空地就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

　　百無聊賴的邵寧還想找蕭靖聊天，卻被他一句話就噎了回來：“你要是不怕今天晚上嗓子說不出話來，就說吧，我聽著！”

　　這是什么人??？

　　鎮(zhèn)子里。

　　馮大娘在門前左顧右盼了好久，也沒等來《招聘專版》。憂心忡忡的她有點坐不住了：該不會是送東西的人走岔了路，或者干脆不來了吧？

　　在她的眼中，每天來送紙的人簡直是送財童子。托《招聘專版》的福，她兒子、她男人甚至她兒媳婦都找到了合適的短工，幾天下來不僅貼補了家用，還小小地賺了一筆余錢，過年的時候應(yīng)該能多置辦點年貨了。

　　咋回事？怎么還不見人！

　　正滿心焦慮呢，就見街角羅家的媳婦帶著孩子急匆匆地跑過了跟前。

　　馮大娘心中一動，急忙問道：“我說，這是干什么去??？”

　　那小媳婦稍稍放慢了腳步，應(yīng)道：“娃兒們都說，今天邵公子和蕭公子又要開學(xué)堂教人識字了！”

　　開學(xué)堂？

　　馮大娘心中一緊。難怪，聽說《招聘專版》就是那兩個人弄的。今天他們要講課了，想來是昨天就沒準(zhǔn)備發(fā)這東西。

　　那，短工的消息都沒了，還要識字么？

　　她猶豫了片刻，繼而堅定地抬起了頭。學(xué)！萬一哪天又有《招聘專版》了，萬一哪天又有什么新的發(fā)財路子……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想到這，她回過頭一聲大吼：“當(dāng)家的，快帶著孫兒去識字！”

　　一傳十，十傳百。沒過多久，邵寧就發(fā)現(xiàn)樹林外面出現(xiàn)了一堆黑點。仔細(xì)一看，是鎮(zhèn)里的老老少少如潮水般涌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