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又是一個寧靜的夏夜,仰望著星空的蕭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剛來到大瑞朝的那些夜晚。
他原準備和潘飛宇找個犄角旮旯一窩,就和一夜也就算了;誰知放心不下的董小雅趕來后,非要讓兩人回家。蕭靖不想前功盡棄,只能讓她幫忙從附近人家買了兩床破舊的鋪蓋,算是個折衷。
露宿街頭不是鬧著玩的,夜里更少不了巡丁和更夫的騷擾。一個應(yīng)對不當,就可能被人當做心懷不軌的流民丟進班房里去。幸好,鏡報的兩個人去人家門口道歉的事早已弄得盡人皆知,蕭靖再和對方一解釋,這些巡夜的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并沒有為難他們。
一天不行,就兩天!
蕭靖胡思亂想了半宿,到了后半夜才入睡。
睡著睡著,他忽然感覺身上一暖;很快,他又有了一種溺水的感覺。呼吸受阻后,鼻子本能地用力吸了口氣,卻不曾想這一下直接把他從睡夢中嗆醒了。
蕭靖從地上跳了起來又劇烈地咳嗽著。潘飛宇比他好些,這小子剛才就醒了,所以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躲開了人家潑過來的水。
門口那個拿著臉盆的人皺眉道:“你倆怎么還沒滾?趕緊走吧,萬一死在我家門口,那多晦氣!”
潘飛宇的眉頭動了動。蕭靖卻上前施了一禮,鄭重地道:“這位官人,我等是來致歉的。尚未得到原諒,又豈能半途離開?”
那人瞪了蕭靖一眼,又“Duang”的一聲摔上了門。
潘飛宇順著門縫向里面看了一眼:“蕭哥,咱怎么辦?這家人要是一直不吭聲,就跟這傻等著?”
“不,最多等到明天上午?!笔捑笓u頭道:“后天就要出報紙了,不能耽誤正事。大不了,出了報紙再來就是?!?p> 潘飛宇有點無奈,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就像昨天那樣守在了人家門前。到了今天,知道這事的人自然更多;于是,不斷有各路人馬前來圍觀,各種或大或小的議論聲也雜亂無章地飄進了蕭靖的耳朵里。
甲:“這倆就是鏡報的人???嘖嘖,也不知道哪個是蕭靖?”
乙:“聽說是左邊那個。哎,你說他這又是何苦,手下人進報社之前犯的錯,跟他有什么關(guān)系?何必非要強出頭,把這屎盆子往自己的腦袋上扣呢?”
丙:“你懂啥?這叫擔當知道不?甭管他以前啥樣,現(xiàn)在他是報社的人了。就算這個姓潘的自己來請罪,人家也會說他是鏡報的,那還不如坦蕩點呢。真正會帶兵的,有這個時候自己躲在后面貓著的道理么?”
?。骸胺凑以僖膊豢寸R報了。虧我還以為這報紙真的是方便百姓、替大家說話的呢。沒想到,竟然有這樣的人在里面當記者!”
丙又道:“這話可就不對了。你看了這么多期,人家報紙哪里騙過你,哪里寫過那種狗血的謠言?哦,還不許別人痛改前非啦?呵,我要是蕭靖,藏著掖著還來不及呢,只要我不說,你會知道么?這叫胸懷坦蕩,懂么!要不,他又何必費這么大的勁,又道歉又賠錢還挨打?”
甲附和道:“就是。還不能給人家一個浪子回頭的機會???能把暴脾氣的野馬馴服了,那是人家的能耐,有本事你試試?以前的事只要苦主能諒解,那就算是過去了。如果報紙上說的全是真話,那干嘛不看?”
蕭靖看不到后面的人,自然也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不過,當圍觀者口沫橫飛地評說時,他使勁地豎起了耳朵認真地聽著他們說的話。
嗯,總的來看,大家還是支持鏡報的。果然還是應(yīng)該這樣,鏡報光明磊落,又沒做過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怕誰說?
很快,一天就過去了。這家人今天除了潑水外倒沒什么過分的舉動,只是平平常常地進進出出,就好像門前的兩個人是空氣一樣。
于是,蕭靖和潘飛宇又在人家墻外住了一宿。
第三天。
“蕭哥,咱們走吧?!迸孙w宇抬起頭道:“估摸著已經(jīng)巳時了。報紙定了版還要送去印,再不回去就趕不及了!”
蕭靖看了看天色,道:“再等等。我覺得咱就快成功了,你沒見那幫人看著咱倆的眼神比前天好多了……”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推門走了出來。他面無表情地站到蕭靖跟前,道:“你們趕緊滾吧!”
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道:“你便是蕭靖?”
蕭靖忙道:“正是在下?!?p> 那人恨恨地道:“好教你知道,看在你們誠心道歉的份上,以前那事就算了。不過,你可管好了你的人,要是再出類似的事,莫怪我等舊事重提!”
說完,他便自顧自地走回了家中,這回倒是沒有摔門。
“你看,這不就解決了?”蕭靖微笑著說了這么一句,又準備耍個帥;誰知剛擺出姿勢,他忽然沒站穩(wěn)往前一倒,眼疾手快的潘飛宇趕緊把他扶住。
“你再扶我一會吧?!敝泵袄浜沟氖捑割澪∥〉氐溃骸耙粋€姿勢保持太久了,腿有點酸……”
午飯前,兩個人終于趕回了報社。
一進門,蕭靖就投入到了工作中,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以最快的速度定下了版面,他又翻閱起了剩下的那些堆在桌子上的稿件。蛇無頭不行,兩天時間還真是堆下了不少活。
直到天色擦黑,蕭靖才放下了手里的東西,又靠在椅背上用力伸了個懶腰。
“公子?!倍⊙艅偤米吡诉^來,見他結(jié)束了工作,便道:“子芊姐姐有事托我轉(zhuǎn)告你?!?p> 我還說這妮子怎么前前后后跑過來好幾趟,每次都欲言又止的,原來有人托她帶話了啊。
待蕭靖點了點頭,董小雅才道:“她說,她明天上午有事要忙,就不過來了?!?p> 蕭靖微微一笑。豪門大戶里的女子畢竟是不一樣的,就算秦子芊是家里出了名的野丫頭,她也總有些不想做卻身不由己的事情。
董小雅又遞來一張紙條,道:“她還讓我把這個交給公子?!?p> 假都請了,還留個假條干嘛?
蕭靖漫不經(jīng)心地展開了字條。視線落到文字上的一剎那,他的眼睛陡然瞪得老大,繼而又跟著了魔似的傻笑起來;就在董小雅開始擔心他的時候,忽然又清醒了的他手舞足蹈地喊道:“小雅,快,幫我燒點洗澡水!啊,我要出去買件新衣服!”